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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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居宥律的车后，因为能感受到卫昶序的心事重重，路上并没有人主动开口讲话。
直到快要到达目的地，卫昶序才突然开口，问居宥律能不能租一辆大一点的车。
“钱我转给你。”他说。
“你想干嘛，未成年加上无证驾驶可是犯法的。”居宥律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温声警告道。
坐在后座的人没有马上回答。
卫昶序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直到看见新鹤佳苑的大门口，才缓缓地说。
“我想带宁钰慈去看海。”
车在新鹤佳苑的门口稳稳停下。
卫昶序下了车，转头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居宥律温温和和道：“你去找他吧，我俩去租车了。”
换得卫昶序静静看他一眼，转身跑走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卫昶序这次依然是从小区中央的花园过，果不其然又发现了坐在那的宁钰慈。
大约是从livehouse离开后便没有回家，此刻那人头发有些凌乱地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一只手里夹着燃烧了半截的香烟。
随着卫昶序脚步声的靠近，宁钰慈很敏锐地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黑夜，一时间看不清来人，宁钰慈起身就要离开。
卫昶序脚步滞缓一瞬，走过去，轻轻地开口：“你不是说你不抽烟么？”
他的话音让那已经退出半米的人愣住。
卫昶序走过去，在宁钰慈坐过位置的旁边坐下，仰头去看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嗯。”空气沉默了许久，才传来宁钰慈淡淡的一声回应。
然后那道身影慢慢走过来，又坐回原位。
察觉到卫昶序盯着自己手里的香烟，宁钰慈垂眸，解释：“我不抽。只是觉得看它燃烧，变成灰烬的过程，很有趣。”
火星子一点一点地向烟嘴方向蔓延，而那些被烧过的烟草变成灰黑的碎屑，风一吹，就飘走了。
看起来无拘无束，很自由。
卫昶序没有再说什么。
他静静地陪着宁钰慈，等那一支烟都烧完，两人一起去花园口的垃圾桶丢掉烟蒂。
宁钰慈顺手把剩下的香烟递给卫昶序，让他送给阿坤。
卫昶序收下了，但没有回应宁钰慈的那句话。
“你要回去了吗？”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宁钰慈，问。
面前的人没有马上回答他。
而是望向远方，无言片刻，才反问道：“你想听实话吗？”
这不答反问，让卫昶序的大脑有一瞬间短路。
他想回答“想”，但宁钰慈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音，便已经回过头来与他对视，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开口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年少时的“一辈子”总是最容易脱口而出的。
宁钰慈的语气中有苦涩，有无奈，有不甘，有渴望。
有会令人心碎的摇摆。
卫昶序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发过的誓。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卫承安”。
也就是他的父亲。
那所谓的“一辈子”真的是一辈子吗？
没有人知道。
“你先跟我走吧。”卫昶序垂下眸，道。
“去哪？”宁钰慈问。
“药店。”
*
药店正好在上次他们逃跑的公园对面。
卫昶序买了碘伏、棉签与创口贴。
为了上药，他们又来到那个公园里，找到较为隐蔽的角落坐下。
“我帮你擦后背你擦不到的地方。”卫昶序低头拆开棉签的包装，说道。
话音落下，却迟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他又抬头，向宁钰慈看去。
宁钰慈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能感受到对方的犹豫，卫昶序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棉签包装袋，放柔了语气地低声道：“都流血了，那个位置你自己也很难够到。我不会和别人说的，今天之后就忘掉。让我帮你吧，可以吗？”
他说完，空气又沉默了半晌，才见眼前的人动作缓慢地褪掉了外套。
宁钰慈不回头地问：“上衣要脱吗？”
他背对着卫昶序，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只听见在自己话音落下之后，那人沉默了数秒，才闷闷道：“……不用。”
宁钰慈“哦”了一声。
接着，耳边又传来碘伏瓶盖被拧开的声响。
宁钰慈感受到自己衣领被人小心地往后拽了一些，下一秒，沾了碘伏的面前便涂上那道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
他垂着脑袋，又问：“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你摔倒的时候。”卫昶序答。
他感觉自己快呼不上气了。
指腹在拉下人衣领时总是不小心会碰到那片皮肤，借着公园里老旧路灯的昏暗光线，他能勉强看清宁钰慈后背的情况。
一道流血的伤痕，和一些颜色或深或浅的淤青。
宁钰慈很瘦，脊背的骨头撑着薄薄的皮肤，会隐隐露出凹凸的形状。从这个角度，甚至能看见腰线。
卫昶序不敢多看，飞快地涂完碘伏、贴好创口贴便松手，闷头整理东西：“好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烧得像是快中暑。
眼前的人听见话音后将外套穿上，回过头，卫昶序便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他扭过身子，几乎背对宁钰慈。
“……你很热吗？”少顷，卫昶序听见背后传来宁钰慈有些迟疑的一句疑问。
他语气硬邦邦地答：“嗯。”
秋风却像是商量好似的，在卫昶序答完后便吹来，宁钰慈措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他又顾不及自己脸上还臊着，赶忙回头看去，皱起眉，问：“感冒了？”
只见宁钰慈抬手轻轻揉了揉鼻子：“没有。”
虽然回答是“没有”，但卫昶序还是脱下了外套递过去。
宁钰慈一愣，看着他：“……我穿了外套。”
卫昶序别过脸，只敢用自己红得滴血的耳朵对着宁钰慈：“但你打喷嚏了。”
“只是一下冷到了而已。”拿着外套的那只手被人推回来，他听宁钰慈说，“你穿上吧，挺冷的。”
“……”
卫昶序只好依言将外套又套上。
“该回去了。”宁钰慈起身。
卫昶序便跟着站起来。
两人往回走，卫昶序拎着装清创用品的塑料袋，走在靠近马路的一侧，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问：“不是说不想回去了么？”
却听宁钰慈缄默几秒后回答：“但我的学费还是他们交的。”
听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块石头，砸在卫昶序的心上。
一时间，他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回应。
只能沉默下来。
直到宁钰慈再一次开口，主动与他说：“我想摆脱他们，用音乐。所以其实我很感谢你来邀请我。”
卫昶序闻言，回头对宁钰慈扯出一个浅浅的、温柔的笑：“不客气。”
其实我才应该感谢你。
他还想说这句。
但又觉得谢来谢去太官方，之前他还主动说过朋友之间不必谢，于是将话又咽回肚子里。
把宁钰慈送回家楼下，两人道别，卫昶序像往常一样看着宁钰慈走进去，却又在门关上之前出声。
“宁钰慈。”
被叫到名字的人回头。
宁钰慈扶住要关上的单元门，望向卫昶序。
“今晚凌晨十二点，我在这里等你。”
距离远了，对视时的压力便会减小，因此这句话卫昶序是直视着宁钰慈说的。
宁钰慈没有问为什么。
扶着门的手却暗暗更用力了。
“好。”他说。
虽然不知道卫昶序要做什么、带他去哪里，但这正和宁钰慈的意。
他想逃、想释放，不论做什么、去哪里。
*
黎城周边的海，需要驾车上高速开将近两个小时才能看到。
卫昶序在很小的时候，随着母亲一起去过。
后来母亲去世，他也跟着顺风车来过一次。
那天他在海边，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
蒋涵第二天还要上班，宁曲昇又是一个生物钟规律、几乎每天都晚上十点睡早上七点起的人。
宁江这周没有回家，说是和大学同学一起去隔壁城市参加漫展了。
因此凌晨时分，宁钰慈溜出家门的行动虽然胆战心惊，但可以说是非常顺利。
黎城秋天的夜晚很冷。宁钰慈穿得很厚，外套都套了两件。
他搭乘电梯下楼，除去之前自己偷溜去livehouse那天，这是宁钰慈第二次干这样的事。
目光落在显示屏幕的楼层数字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随着数字的减小而加快。
“一层，到了。”
机械的女声响起。
宁钰慈走出去。
不知是谁没有关楼下的单元门，夜风迎面吹来，吹得他打了个颤。
一过拐角，他就看见了站在单元楼下大厅里的那个身影。
卫昶序穿着一身看起来还算保暖的棒球外套，下身是深色的牛仔裤，正靠着大厅的立柱，一动不动地望向他这边。
宁钰慈愣了一瞬，才抬脚走过去。
见对方朝自己靠近，卫昶序也站直了，等到宁钰慈与自己并肩后，才说：“走吧。”
两人一路来到小区门口。
许善宜和居宥律站在一辆大车旁，一看见他们便笑着挥手。
卫昶序看了宁钰慈一眼，能看见身旁这人似乎是惊讶了，表情有些发愣。
“走吧。”等两人靠近了，居宥律说着，率先去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出发出发！”伴随着许善宜兴奋的喊话声，另外三人上车。
宁钰慈坐稳，眼看着车子开出去了，才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我们去哪？”
他下意识地向卫昶序看去。
“海边。”卫昶序淡淡道。
嘴角却似是被许善宜的兴奋感染，挂着笑。
答案落入耳中，却结结实实让宁钰慈怔住。
卫昶序则拍了拍自己前面居宥律的椅背：“放点歌。”
居宥律含着笑意的声音便从前面传来：“你怎么知道我带了好几张乐队的CD？”
居宥律在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许善宜自然而然担下了播放CD的任务，她边动手边对木木愣在那的宁钰慈道：“宁钰慈，你想听哪一张？”
突然被叫到名字，宁钰慈肩膀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回过神，向许善宜的手中看去。
他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张碟。
居宥律抽空瞥了一眼：“有品位，这张可摇滚了。”
“我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许善宜边插碟片边道，“给我兴奋坏了，差点被我妈怀疑要干什么坏事。”
车窗外，街景急速倒退。
凌晨的大街空空荡荡，居宥律开得又稳又快。
上了高速后，更是加速前进。
车载音响的音质算不上很好，居宥律把声音开得很大，大家都没有在聊天。
许善宜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分给所有人吃。
她和居宥律两人跟着音乐一起唱，唱得很大声。
秋天的黎城那么冷，但车里却火热。
卫昶序也难得被点燃了心情，手指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敲着节拍。
他向宁钰慈看去。
却猛地扎进对方眼底。
——宁钰慈也在看他。
车内昏暗。
歌声沸反盈天。
卫昶序不知是被音乐带动，还是被前排二人的快乐传染。
他鼓起勇气，凑过去，抬起一只手挡在脸侧。
靠近宁钰慈的耳边开口。
“带你去看海。”
退开的时候，卫昶序看见宁钰慈抿着唇，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被卫昶序记了好久。
他第一次在宁钰慈的脸上看见有迹可循的“开心”。
宁钰慈的开心通常表现在平静的表情之下。
表现在亮晶晶的眼睛里，抿着的嘴角和沉默泛红的耳尖上。
如果宁钰慈紧张或者不开心，他会偷偷捻衣角，会攥紧拳头，会一直低着头。
虽然话少，但宁钰慈其实很好懂。
比他曾经捡来养过但得病去世了的那只小猫，还要好懂得多。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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