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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小白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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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景丽,日暖风和,朝阳的南北坡地上盛开着一望无际的,淡紫色的小花儿,轻风中微微摇曳。
那是一种草本植物,名曰麦门冬,一串淡紫色的花弯月垂着,间或也能看见少量的淡蓝紫和粉白色。在绿茵茵的山坡上像星星一样烂漫地盛开着,阳光下的色泽鲜嫩的让人心碎,实在是赏心悦目。
山坡的脊梁,一个小姑娘很哈皮地背手走着,忽然她脚步一停,手搭凉棚远远望着山坡上两个弯腰躬身的英俊身影,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樱花花瓣一样的嘴唇向上翘,向上翘,抿起一个俏丽的微笑!
“嘿嘿!既还了他们的人情,让他们如愿上山,还有了两个免费壮劳力。”江蓠掩嘴笑得好不得意,“我真是太聪明了!”
远处——
南宫愈撩起衣摆别在腰间,姑不论他白净修长的手指满是污泥,他干得倒是十二分的卖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麽?
南宫愈幽幽叹气,蹲在地上赤手空拳地刨出完好的根茎,耳边是隔三差五脆生生地嚷嚷,“抓紧干呦!今天争取采满20斤!”
南宫愈被她刺激地差点暴走,20斤?!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来试试!看着自己这双弹琴书画的宝贝爪子平时养尊处优,现在却惨遭蹂躏,南宫愈想哭。
他瞪了一眼不远处背对着自己埋头做苦工的顾若阳,一旁的小篮子内的胜利果实磊的高高,南宫愈又低头看看自己这边竹篮的硕果仅存,勉强算是合格的“作业”,一口气噎不上来,郁结于胸。
江蓠就在不远处,南宫愈为了维系谦谦君子风度,不好实际行动,只抽空恶狠狠地瞪了顾若阳两眼,心里恨不得挥舞狗爪恨不得揍他一顿泄愤:平时的精明劲儿哪去了?挖个陷阱你也跳,你丫想被活埋,还不忘拉个垫背的陪葬,色忘友的坏小子!
如芒在背,顾若阳似有感知地回头,看到南宫愈狰狞恐怖的神情,不由一愣。
不等南宫愈的怒火燃烧到自己身上,顾若阳嘴巴一瘪,很委屈的样子,眼睛泪莹莹的蓦地放出两束光,干脆利落地把南宫怨愤的目光击得步步后退,灰飞烟灭渣不剩!
对峙半晌,南宫愈惨败,当下呆滞地团拳揉揉酸疼的眼睛,泪流满面地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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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沉默的,坚持着又过了一个时辰……
南宫愈站起身,跺跺酸麻的腿脚,扶腰叹道,“我这苦苦维持的潇洒形象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顾若阳望着他一副怨妇模样,不由笑了起来。
南宫愈很用力地看他一眼,抬手看看上面染的污泥,眉头一蹙,掂着手指向怀里探去,手到半途却止住了,理直气壮地朝他道,“借我手绢用一下。”顾若阳无语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白色手帕递给他,“你自己的呢?”
南宫愈面无表情地接过,“弄脏了还要洗,还是用你的方便。”
顾若阳眨眨眼,也不气恼,安静地看他用手帕擦手恨不能搓下一层皮,等他认真把手擦干净了,才慢声道,“这是上次你落在茅厕旁的,物归原主了。”南宫愈闻言震了震,抬手闻了闻,仔细看着手中物,喃喃道,“怪不得看着如此面熟……难为你贴身收着。”
顾若阳僵了僵,似笑非笑道,“彼此彼此。”
南宫愈扬眉一笑,以扇掩面,眉目尽是得意。可他笑模样只维持了一瞬,便马上回归现实,臭着一张俊脸望着正在山坡上愉快的四处流窜的小身影,闷声道,“20斤?哈,她也真敢说!”
“怎么,想回去了?”
“嗯?”南宫愈心一动,狐疑地看着他。
“她本来也没真心想带我们上山,给我们个教训打消念头罢了!我们老实配合帮她做了大半天苦力,她心里平衡了,所以就算我们现在甩手走人,她也不会说什么。”顾若阳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傻干下去,说不定还会被她瞧不起。”
南宫愈挑眉,“离开?”
“我走,你敢么?”一脸阳光笑意。
南宫愈洒脱地“啪”打开折扇代替回答,顾若阳清浅一笑,闲步在他身后。
可是刚走出数十步,南宫愈却渐渐放缓了步伐,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孤零零的竹篮,苦叹道,“……咱们还是遵守约定把那20斤采摘齐再走吧。”
顾若阳笑了,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怕她毒死你?”
“说实话,我真的不怕,”南宫愈一脸认真,“而是君子一诺!”
顾若阳微笑摇头,年轻脸庞在阳光下炫目的俊美,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绿油油的山坡,他忽然感慨道,“君子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如此有趣,一点没变。”
“跟你比我还差远了。”南宫愈半真半假地谦逊。
顾若阳轻抿唇角,忽然不知从哪变出两只尤沾带泥迹的刀铲,面不改色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南宫愈微笑着石化了一秒钟,干咳一声道,“若阳啊,你是从哪儿得来此物?”
“苗夫子那借来的。”
那刚才……
难怪!
南宫愈的俊脸立刻黑了,眼睛里“噼里啪啦”打着火花,气不忿的趁其不备瞬间团拳向他袭去,拳风刚猛虎虎生风。
顾若阳心情甚好的浅笑着,脚若生根般站着不动,上身轻盈闪躲,任他连续出拳目不暇接亦从容应付,还时不时的故意拿刀铲迎击他的肉拳。
南宫愈气得哭笑不得,咧嘴一笑露出闪亮的白牙,恨不得一口咬死。出拳也愈加迅猛,脚下也不含糊,勾、拉、阻、拌、缠、踢、踹样样都用上尤觉不及。一不留神把地上的竹篮踢了个骨碌。
顾若阳淡淡瞟了眼歪倒在地的竹篮,篮子里零星的几棵麦门冬凄凉的倾洒,不由很不厚道地低笑出声。
南宫愈紧抿唇,身形一闪,赌气地顺脚把另一只满满的竹篮挑到半空,淡紫色的麦门冬如急雨扬扬洒洒,落了他们满襟满衣。
顾若阳抬手掸落在肩上的花穗,敛起笑意,变守为攻迎了上去。见他正色,南宫愈也认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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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在山坡上从东打到西,又从西打到北,转着圈踏遍了南玻的每一寸土地,阳光下衣袂飘飘翻飞,如行云流水般飘逸,不着痕迹,饶是定睛观看仍晃得睁不开眼。
他们打的激情澎湃,浑然忘我,半晌方听见江蓠隐约呼唤,“你们快过来帮忙!”
两人皱眉,招式稍顿,敛起内力各开一掌同时退出丈远。彼此微一点头,朝着同一个方向迅速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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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山坡后的竹林,二人循声终于在丛林的最深处找到了江蓠。
竹林旁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半丈来宽,清澈见底泛着微微的波痕,风吹撩起阵阵清凉。河中央有几块光滑的石头,上面安然端坐着一只似猫非猫,似狐非狐的稀奇动物。
这是什么?南宫愈眯眼。
一只通体雪白小兽正悠闲惬意的蹲坐在河中石上,一张雪白小脸上嵌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乖觉狡黠透着灵气。一对长耳朵温顺的向后耷拉着,耳尖和足处各翘起有几撮绚丽的红毛,看起来很是可爱。
看到江蓠在河岸急地跳脚,它也不离去,像是故意气恼她似的依然自得的呆在石头上,把有身子两个大的尾巴抱在怀里优雅的撩水梳理,顾盼多姿,美丽的长耳朵时不时的还动一动。
南宫愈无声看向顾若阳,“你见过么?”
顾若阳两眼放光,无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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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他们来了,江蓠兴奋叫道,“快帮我捉住它!”
顾若阳微笑点头,脚一点地毫不迟疑的向河中央的小动物捉去,掠过的河面泛起点点涟漪,化成一个个渐大的圈圈向四周悄无声息的扩散消失。
那只小兽慵懒地站起,冷冷地看着顾若阳,仿佛没把他放在眼里,动也不动。待他快到眼前时,它才眼珠骨碌一转,毛蓬蓬的大尾巴在身后忽然如蒲扇般炸开,身形倏地一动竟随风飘远。
顾若阳目瞪口呆的看着它在空中顺着风势连翻着几个跟头,硕大的尾巴像伞一样稳住它的平衡,长长的绒毛在风中凌乱的张扬飞舞,再一眨眼它已在远远的竹梢上端立。
顾若阳连它的一缕毛发都没碰到,只得讪讪回来。
江蓠失望地咬咬唇,然后颇有大将风度的小手一挥,遥指远处竹梢上的它,恨声道,“追!”
话音刚落,两道天青色身影迅速从她身旁飞身而去,耳边的零散头发被他们带起的疾风吹得迷眼扰唇,江蓠不由气恼。
顾若阳闻声匆忙回身,长臂急揽把她捞在背上,望着目标物急追而去。
江蓠一瞬间的惊吓后,趴在他的背上勃然大怒,顾若阳忙道,“莫动,你还想要不要你的小宠物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望着前面活蹦乱跳的小白毛,江蓠攥拳忍了,无力且郁闷地趴在顾若阳的背上,她一路叹气,郁卒不已,就这样被吃豆腐了!
吐气如兰,微微拂煦的热气把顾若阳的耳朵一点点烫红,慢慢延伸至耳根处,绯红一片。顾若阳烦恼地摇摇头,继续埋头急行,健步如飞的一心追逐那小白毛。
小白毛似乎有意与他们玩追逐游戏,挑逗众人去追,见他们久追不上还悠闲地停下等一等,等到他们伺机来到身前,又朝他们顽皮的一撅屁股,朝另一个方向不紧不慢地逃。
好……好可爱!江蓠星星眼,心生喜欢。
可爱么?顾若阳轻笑。
南宫愈凉凉微笑,“我敢说这小东西定是个雌的!”
“嗯?”她偏头看他。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南宫愈追的腿肚直抽筋,咬牙气道。
江蓠一怔,微眯眼看着他,慢慢道,“我倒希望是雄的。”
“为什么?”南宫愈话出口才蓦然醒觉,恨不能打自已的嘴巴,收回刚才的混账话。
“那样等捉到它,我就可以愉快的蹂躏他,奴役他,折磨他,调教他……嘿嘿,多么美好的画面啊。”江蓠咯咯笑道,小手不自觉的微微转动手腕,似是正拿着小皮鞭挥动着。
顾若阳身形一僵,极轻地咽了口口水,南宫愈亦是心里阵阵发寒,嘴唇微颤不知该以什么应对,索性默然无语。
这一场对话直接导致了路上很长时间的无语,直到他们被它引到一个冒着氤氲白气的山洞前,亲眼见它一溜烟儿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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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内似乎很是炎热,热浪带着白色水汽呼呼扑面而来。
空气闷热异常,附近没有水源,也没有昆虫等生物。洞口周围的山壁都已干裂,周遭的植物也枝叶泛黄不自然的向下垂着,神态恹恹,隐约透出一股肃杀萧条之气。
江蓠等人在洞口站了一会儿,便觉额头微汗心中烦躁。
南宫愈大幅度摆动手臂使劲扇扇,倒是把热风尽数扇来让他自己享用个够,终是气急败坏的“哗”把折扇狠狠一收,江蓠和顾若阳对视一眼,会心偷笑。
现在该如何是好?江蓠神色复杂地瞪着洞口,犹豫不决。
“要不我们也跟进去?”南宫愈提议。
江蓠盯着冒着白气的洞口咬咬牙,刚要点头却恍惚看到一玄色衣角氤氲迷蒙的洞中一闪,不由怔了一瞬,继而回身挡在他们身前,说道,“不追了,这么进去不热的脱层皮才怪!”南宫愈笑容意味深长。
顾若阳适时地提议打道回府,江蓠爽快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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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抬眼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了,那些麦门冬不用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
南宫愈折扇轻摇,朗声道,“愿赌服输,我们定会完成约定的任务再下山!”
江蓠笑道,“之前是我跟你们玩笑,你们不必当真,山上的景色你们也看了,没事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再晚了错过饭点我可不管饭啊!”
南宫愈坚持道,“君子一诺重于山,既然我当初答应了,不管玩笑与否,我们都一定会坚持到底,这是我的原则!”江蓠轻轻挑眉,她现在相信他们也看到刚才山洞中的那抹衣衫,不由似笑非笑道,“可原则有时候会害死人的!”
南宫愈先是深深地看了顾若阳一眼,然后正色道,“人活在世贵在诚信二字,我们死不足惜!”顾若阳被他临终那一眼看的汗毛直竖,头疼地直按额角。
“当真要去?”
“当真!”南宫愈斩钉截铁。
江蓠深深看了他一眼,“也罢,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就请去继续吧!”说完她笑了一声,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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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江蓠再次来到那个熟悉的小山坡时,一时惊呆,顿觉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狼藉荒凉,刚才还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山坡转眼间已经变成寸草不生的荒原,这是何等的破坏力啊,简直就是对所有植物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种族屠杀!
一阵风吹过,卷起一片残叶在空着打着旋儿……
江蓠呆站着在原地,默默在风中凌乱,久久无语。
始作俑者的两人一齐呼啦啦后退几步,心中警惕干笑不已。
半晌,顾若阳弱弱道,“我……我发誓,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是和植物无冤无仇的,真的,这是误杀,误杀而已……”
南宫愈在一旁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么?”一个阴郁的女声突然冷冷响起。
“是!呃……”
三人同时一僵,一滴冷汗从额头流下,僵硬着脖子一寸寸扭过脑袋,意料外而又意料中的看到江北月站在他们身。
江北月拢拢衣袖勾唇一笑,笑容温柔明媚如六月阳光,一丝微风吹过,三人却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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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江蓠苦笑着小碎步上前。
江北月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颔首微笑,“有些放心不下,来看看!”
江蓠绞着手指,宽面条泪,心道,“何曾见过师父如此明媚的笑容?当然除了正在算计别人或是已经算计了别人时……”
江北月把江蓠晾到一边,一步步走到顾若阳和南宫愈跟前。风鼓起她宽大的衣袖,像她蓦然生出的一对黑色的翅膀,化身成一只阴鸷的黑鸟,咄咄逼人。
静默许久,虽然知道她就在自己跟前,可迟迟不见她动静,南宫愈和顾若阳一点点卸去一开始视死如归的年少轻狂,慢慢从心低油然而生出丝丝缕缕的毛骨悚然,愈加的忐忑和手足无措。
终于,江北月阴阴一笑,轻慢道,“中了我的‘秋风细雨’还能站到现在,不错,不错!”
江蓠:……
南宫愈:……
“扑通”一声闷响,顾若阳很配合地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