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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原来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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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蓠如期观看了其余的比试。
昆吾书院的学子实力果然不赖,与此同时,顾若阳和南宫愈也不负众望的轻松夺魁,可以继续留下来。
江蓠有点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紧张的生活算是告一段落了,可她的紧张生活正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北月最近对她的授业特别紧凑繁多,像赶什么时间一样。
上山采药,下山熬药,晒磨风干,亲口实践做笔记,江蓠像个陀螺似的一天到晚忙个不停。院子里的小药灶从没息过火,粉色的可爱指甲被药剂腐蚀的凹凸不平,手掌也不乏伤痕,祁小弟偶然见了,红着眼圈急着给她找布包,愣头愣脑地还要插手帮忙,被江蓠不客气地一脚踹下山。
祁小弟灰头土脸地又跑去找江北月理论,江北月却跟没事人一样,慢慢道,“这一开始,就得流些血!”
祁御腮帮鼓起,觉得江师父不近人情。
君无瑕也心疼,可心里知道江师父说得对,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江前辈如此做派定有道理,便拉着祁御远远守着,不再近前打扰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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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江蓠谈之色变,足见江北月的魔鬼训练何其残酷,祁御所见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江蓠敏感的察觉江北月有心事,是大事,而且大事还与她息息相关。
她几次不动声色地探听,奈何师父口风挺紧,面无表情地跟她打太极,明显不想让她知道,她只得作罢。唯一算是发现的是,江北月发呆的时候多了,人也嗜睡贪眠。江蓠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什么,但自此一日强似一日的用功。
心弦绷得紧紧,江蓠努力配合师父的节奏忙碌,一连忙活了月余,人明显瘦了一圈,肌肤也越发苍白,眼睛却黑亮如昔。
一袭衣带渐宽的白衣下山溜了一遭,便莫名其妙的奠定了她“白无常”的恐怖地位。
直至她年轻的身体负荷不了,霜风泠泠初起,枫林渐染黄碧,一场及时雨席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昆吾山。
雨天一连数日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没了,树和草通身的水,人的衣服沾染了一身湿气,打伞站在山上向下望,视线模糊地只能勉强看到一个轮廓。
伸手斩断雨线,在手心砸开雨花,冰冷扎手,江蓠傻笑着打了个哆嗦,抬头仰望着阴沉水云,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喵的,终于可以休息了!
雨季来临之时,恰好一阶段的学习结束。
江蓠看着屋檐下敲敲打打的雨帘,不禁怀疑师父成精了,能掐会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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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打伞,一手提鞋,江蓠百无聊赖地赤脚在林间行走。
熟悉的小路变得泥泞不堪,路边的小花小草透着植物应有的绿色,旺枝鲜叶的,江蓠笑吟吟地一步一个脚印踩泥巴,任他们弄脏白皙的脚。
可是充满豪情的快乐仅持续了一会儿,下一刻她便现实地遭到小报应,脚心冰凉麻木,鼻子闷塞,不由打了个冷颤,吓得白了脸:她可不能生病啊!她的体质特殊,一旦生病,岂止凄惨二字形容!
事不宜迟,江蓠气喘吁吁地在林中飞奔起来,平滑的伞面跑将起来遮不了多少雨,雨丝斜飞衣领,冰滑凉凉。
这种天气来氲重洞最好不过了,即便雨天,洞内依然干燥,宽敞通风,唔,热风。
明明空无一物,洞内却燥热非常,江蓠从没有到过氲重洞的尽头,每每走到三分之一处便被热得汗流浃背跑回来。
可赞洞口足有一人高,走进去无需弯腰弓背,江蓠把伞随手一丢,坐在洞边,伸出脚让雨水把它冲洗干净,然后除去外衣挂在石壁上烘干,她乐颠颠地光脚往洞内跑,来回跑了一圈,身上贴身衣服已然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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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有个习惯,第一次睡眠的地方就将是她以后长此以往的睡塌,小动物似的恋旧。
地上铺了干净松软爽的薄被,已被地面烘的微热,一个泛着淡淡药香的小枕,江蓠温温暖暖地躺下枕臂小盹,听着外面雨声滴点,已是极度安逸享受。
脸颊微微湿痒,江蓠惺忪睁眼,只见白莲眉眼乖顺地正用小舌头舔她,舌尖带着清浅果香。江蓠偏开脸,气呼呼地用袖子擦擦满是口水的脸蛋,这个小色鬼,一不小心就被它偷袭了!江蓠很郁卒。
忽然她想起什么,拍拍小白莲的小肚皮,果然饱饱的,顿时心塌了一角,忧郁地瞅着它,她也有些饿了……
小白莲吃饱喝足,揩完油,然后无视主人的满脸嫉妒,它抱着大尾巴蜷在离她不远的角落,懒洋洋美滋滋地仰头朝空气呜咽一声,埋头睡觉。
江蓠又气又笑,它身上干干的,明显没出去,可它去哪吃的好东西?叹息一声,她终是舍不得离开这片温暖,不知不觉竟继续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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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江蓠隐约听见轻轻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地接近这里……她一个激灵迅速坐起,一侧头,白莲已经抢先她一步望着洞口蓄势待发。
江蓠眯了眯眼,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大步走出去。
雨丝依旧,交错的树桠间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江蓠目光瞬间凛厉,祭出腰际的长鞭凌空一抖,声如春雷,长鞭瞬时伸展筋骨,宛如银蛇迅疾穿过蒙蒙雨丝,绕过灌木丛,如有自主意识般的直刺那人后心要穴!
那人听到身后的风声便知大事不妙,脚尖点地,他斜刺里就掠了出去堪堪躲过那道白光,一鞭落空,半空反弹间后劲不减,一棵碗粗枯树断折,倒向一边砸得周围的树植哗啦啦地响,断口处一阵青烟升起!
那人回头一愣,嘴唇微翕待要扬声说什么,银鞭却骤至,他心生惧怕不敢手抓,被动想躲,奈何那银鞭似长了眼睛一般灵活矫健,密密地在身后紧追不放,“啪啪啪”一阵乱响,那人的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数鞭!
后背似皮开肉绽,灌木丛后的少年欲挪动的脚步一顿,僵在原地疼得团起脸,他无语地看着半空摇摆不去的行凶银鞭,他想了想,还是听话地抬手撩起眼前的细枝,缓缓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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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阳并未撑伞,雨水打湿他的双肩衣摆,为他的青衫添抹了水漉漉的暗意。
江蓠直直看着他走近,手腕迅疾一拉,长鞭呼啸着划过半空乖顺地落到她手边,她垂下黑森森的羽睫,慢慢地用手圈起鞭子,淡淡道,“……原来是你!”
顾若阳苦笑,心中一丝庆幸一丝自知之明,如果早知是他,她或许少了些顾忌,多赏他几血鞭才解气!
沉默片刻,她蓦然抬头,目光凛冽恼怒地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说罢,这般鬼祟为什么?”
顾若阳被江蓠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怒气吓得打了个激灵,心一下子揪起来,立正站好老实说道,“我想知道洞内有什么!”
“四年了,你终于肯说出口了!”江蓠看着他忽地一笑,那笑容宛如寒梅绽放,带着淡淡嘲意,“我还以为你们偷偷往来山洞多次,早就已经弄清楚了呢。”
顾若阳苦笑着望着她,“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对,我早就知道了!从你们故意做戏上山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江蓠轻轻地冷笑,身侧的拳头捏紧,咄咄逼人地问道,“这么多年了,憋在心里好受么?直接问我不好么?怪我不相信你们,可你们相信我了吗?一点小事,看你们费了多大劲!”
顾若阳嘴唇微翕,有什么要说,眼睛很静气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又不说了,沉默不语。
他这样沉默静气,江蓠心里反而更生气了,她宁愿他把话都说出来,开诚布公地谈谈。可他就是不配合,她气愤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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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站着,谁也不先开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四周的雨依旧淅淅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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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蓠,都是我不好。”等她的脾气平息,顾若阳这么下结论的时候,眼神认真,只有安慰她的意思。
江蓠鼻子酸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明明是一件小事,她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
微叹一声,她轻声说道,“五十年前天变异象,一颗火球从天而降落入氲思洞,自此洞内高温异常。曾有学子好奇入洞,再无回还。夫子们前去寻找却脸如炭火,汗流浃背,无力继续,内力强厚的几个夫子坚持往前走,结果再也没回来。反常即妖,李院长怕再出事,便请我师父出山,常驻昆吾山顶清修。同时禁止所有学子上山。”
“洞内可有……”
“靠近山洞两丈内寸草不生,但白莲却可以深入洞穴,通行自如,这么多年来师父的辛苦已经初见成效,怕再不多时便可以在夫子的带领下让你们进去溜一圈儿,充分满足你们好奇心了。”江蓠说道。
“……原来如此。”顾若阳讪讪,他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你很失望?”
在她的面前,掩饰实在多此一举,他苦笑道,“没想到如此简单。”
“可简单往往是对的,”江蓠唇角淡笑,言辞逼人,“你们自恃聪明,一肚子弯弯道道不为外人道,不着边际的漫天猜测去寻找令人费解的答案,累不累?”
“有点。”他叹气。
“还想知道什么?一并说了罢。”
“……没了。”
“没了?”她蹙眉,不由重复问道,“没了?”
“真的没了!”他皱脸。
江蓠原还知道他是抛砖引玉,没想到他们有意接近她的原因如此简单,她不由摇头,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也挪开了一块大石头,轻松许多。
“那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她说道。
“好,你问。”顾若阳笑着答应。
“你们为什么要接近氲思洞?”
“为了找寻一种药草。”
“什么药?”
“不知道,唯一的线索是此药草喜在炎热地生长。”
“找它做什么?”
“救人。”
“谁?”
“……”顾若阳不说话了。
江蓠有些懊恼地咬唇,“对不起,我逾越了……”
顾若阳浅笑道,“没关系,其实告诉你也没关系的,只是那人现在……我实在不方便多说。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江蓠停了一会儿问他,“后背很疼吧?”
顾若阳扯扯嘴角,说,“没事。”
江蓠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物抛给他,说,“这是上好的金创药。”
顾若阳伸手一接,握着还带着她体温的瓷瓶轻声说,“我有。”
“我知道。”
顾若阳蓦然抬头看她,江蓠浅浅一笑,然后弯腰接过小白莲叼过来的棕骨伞,刷拉拉撑开,举着,朝他笑道,“我得走了,你也回去吧。”
顾若阳面朝她离去的方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