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夏》如妙汀叙

39、chapter 39

　　桑弥觉得在魏延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块被层层礼盒包装的丝绒蛋糕，他慢条斯理、极富耐心地解开每一个装饰蝴蝶结，然后掀开相应的礼盒包装。
　　魏延霖并不急于品尝她，每一次只拆开一到两层包装，最大限度地延长进程，把悬念留待最后。

　　桑弥伏在他的肩头喘息，两手搭在他紧实的后背上，裸色美甲在他的衬衫面料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魏延霖抱着她，轻声笑，“这就受不住了？”

　　桑弥没作声，唇瓣一张，隔着衣料，咬住他肩膀。
　　她以为是咬，这力道对魏延霖来说，更像是调|情。

　　“跟我上去？”魏延霖低声问。

　　桑弥摇头，她往后退了些，把身体的重量从魏延霖身上转移到座椅上，她一边抬手拢头发，一边说：“我回公寓，明天一早我爸要过来接我去吃饭。”
　　“湛姨也去？”魏延霖指尖捻起她落在肩上的一缕碎发，发质顺滑，却不似看着的那般细软，一如桑弥的性格，看似静定乖巧，实则内含筋骨。

　　桑弥点头，“湛姐要是不去，我爸也赖得组局。”
　　魏延霖笑了下。

　　桑弥用皮筋扎了个低马尾，车里冷气一直没关过，她左右转了转脖子，感觉背后那一层不甚明显的细汗总算被吹干了。
　　魏延霖推开副驾车门下去，没立即乘电梯上楼，他站在车门，不急不缓地擦动打火机砂轮，点燃那支细烟。

　　桑弥余光透过车窗轻扫一眼，目光忽地一顿，她落下车窗，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身子侧向副驾这侧，角度刁钻地看向车外的人。
　　魏延霖发觉桑弥其实挺皮，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娇憨，还带着小时候的影子。他吸进一口烟，笑说：“怎么？”

　　桑弥一手从窗框伸出来，掌心朝上，“打火机借我用一下。”
　　魏延霖微挑眉，依言将东西递到她手上。

　　桑弥把玩着手上这只黑色磨砂打火机，明知故问：“不是说没带吗？”
　　一个多小时前，在餐厅里，魏延霖打着借打火机的旗号走进桑弥和杨林的包厢，然而这只黑色磨砂打火机分明就是他常用的那款。

　　“我说后来又发现带了，你信吗？”青白烟云在他面前袅袅散开，桑弥看不真切他脸上的笑是否漫入眼底。

　　“信呀。怎么不信？”桑弥亦真亦假地回一句。

　　她轻轻一抛，打火机在半空中飞出一小段圆弧，魏延霖伸手接住的时候，便听见车子引擎声响起，掀起眼皮去看，刚刚还稳稳停在旁边的奥迪TT已经闪出车位，车尾灯晃成虚影，敞开的后备箱里，玫瑰花几乎要掉出来。
　　魏延霖垂眸笑了笑，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桑弥的车技这么野。

　　观澜苑离云星公寓本就不远，夜里路上畅通，桑弥又开得快，回去只花了十分钟不到。
　　魏明朗发微信问她，回家了吗？
　　桑弥抓起链条包，开了车门下来，随手拍了张车库照片发过去：刚到。

　　魏明朗：那就好。
　　他其实想问那块黑色百达翡丽的主人是谁，怕桑弥反感，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问题抛出来。
　　但心里却隐隐有个疑问，那块表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桑弥往电梯口走了几步，才发觉自己忘了件事——车里那些花还没安置。
　　原计划是拿去店里做装饰，却因为和魏延霖在观澜苑逗留一回，出来后全然抛诸脑后。

　　果然，美色误人。

　　没有提前找帮手，那么多花，桑弥一个人肯定搬不了。她有些犯难，点开手机软件，想着找两个同城的搬家师傅。
　　文若冰的微信却先来了：桑小姐，您已经到云星公寓了吗？

　　桑弥诧异，打字回复：找我有事？
　　文若冰：魏总说您有东西要搬，我联系了两个家政，他们快到了。请问您住几零几？

　　桑弥顿了顿，如何也没料到魏延霖会让自家秘书找人过来帮她搬花——搬别的男人送桑弥的求爱玫瑰花。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贴周到？还是一贯如此？

　　桑弥将自己现在的位置发过去，然后就站在车边等。
　　很快，一辆白色商务车开过来，两个穿着干净制服的家政工作人员下来，客气地朝桑弥问好。
　　他们还以为是搬柜子、桌椅之类的家具，桑弥打开奥迪TT的一侧车门，说：“不是家具，是花。”

　　“噢噢，都搬上楼吗？”
　　“不了，”桑弥一瞬间觉得挺没意思的，她说，“麻烦帮我扔了吧。”

　　工作人员虽感疑惑，但也没多问，两人手脚麻利地将花全部移到商务车上，等会拉出去再找地方扔掉。
　　桑弥要付费用，他们说文小姐已经提前付过了。

　　桑弥点了下头，锁车，乘电梯上楼。
　　简短编辑一条文字信息，发微信谢谢文若冰，同时发起一笔转账。文若冰没收，她说，都是魏总的意思。

　　桑弥向侧边慢慢滑倒，躺在客厅地毯上，随手抓起放在旁边沙发上的抱枕，压在脸上。感觉有点缺氧了，才移开抱枕，翻个身，两手枕在脸上大口吐纳。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她有种晕船的错觉。脑袋发蒙，很不真实，有时候真担心只是梦。
　　指尖从唇上抚过，清晰地记起被魏延霖吻过的酥麻感，耳边甚至能听见连绵的搅水声。

　　桑弥平躺在地毯上，目光迷离地望向顶上的吊灯，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她忽然打起精神起身。径自走进浴室泡澡。
　　再出来时，身上拢着一件米白色的棉麻长浴袍，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洇湿面料，在淡色光晕下，显出一种暧昧的色调。

　　手机里几条未读微信，来自于淼，一条未读短信，来自哥哥。
　　桑弥点进短信页面。

　　-不喜欢红玫瑰？

　　魏延霖哪里是在询问桑弥的喜好，分明是在调侃她突然反悔，把辛苦从餐厅拉回去的花都扔了。也或者是在暗示她性情多变，一会儿风一会儿雨。

　　桑弥回：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魏延霖：这么模棱两可？以后我送你花，大概率也逃不过进垃圾桶的命运。

　　桑弥：以后，哪个以后？
　　魏延霖要送她花？
　　真稀奇。

　　魏延霖：明天？你喜欢的话，现在也可以。

　　桑弥盯着这条最新收到的信息，淡笑了下。她才发觉不管魏延霖平日里有多矜冷疏远，抑或高不可攀，他骨子里的身份底色始终是京市的魏家大公子。而豪门贵胄里的公子哥们，似乎天生就会逢场作戏。

　　-好啊，现在。
　　魏延霖既然这样说，桑弥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
　　至于深更半夜去哪里找还在营业的花店买花，是他的事。谁让他随随便便的一句，好像她多好哄骗和打发似的。

　　然而，桑弥刚按下发送键，门铃就响了。
　　她脸朝着门厅的方向，美眸圆睁，心想，不会吧？

　　掌心里的手机振动一下，魏延霖短信提醒：衣服穿规整了再去开门。
　　桑弥轻咬下唇，低头将浴袍领口拉紧了些，又将腰上的系带解了，重新系紧，然后靸着拖鞋跑过去。

　　“您好，桑小姐，这是魏先生送您的，请您签收。”
　　门开半扇，一个穿某高端花艺品牌工作服的年轻女孩，笑意盈盈地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进来。

　　礼盒顶上一面是透明的，桑弥扫见里面并不是鲜切花花束，而是一盆不知名的绿植。
　　“谢谢。”她接过盒子，女孩替她关好门。

　　桑弥将绿植盒子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团松软的绿云。

　　魏延霖的信息再次进来：拿到了？
　　桑弥：嗯。

　　魏延霖也不问她喜欢与否，两人的对话戛然停下。
　　桑弥打开盒子，将绿植取出来，放在床边柜上。卧室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橘调的光晕将她侧躺的身影，和那盆绿植轻柔拥进怀中。

　　-

　　隔天一早，桑弥刚起床，就遭到于淼的讨伐。于淼控诉她重色轻友，连微信也不回了，还逼问她昨晚和杨林共进晚餐是否有重大突破，于淼离谱地猜测：“你不回我微信，该不会是因为整晚被某人拖住……”

　　桑弥紧急叫停于淼的胡言乱语，但说到重色轻友，她莫名心虚一瞬。
　　“我昨晚睡得早，没看到你发的。”桑弥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淼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最好是这样。”
　　她赶着去上班，桑弥赶着洗漱后出门，两人没说几句便挂断。

　　宋祁平到的时候，桑弥换好衣服，正站在吧台前做手冲咖啡。
　　“爸，要一杯吗？”桑弥开门让宋祁平进来。

　　宋祁平一边将手里的水果和熟食拎去厨房，一边笑说：“咖啡喝多了容易骨质疏松，我年纪大了，还是喝茶多些。”
　　“可惜我这里没有茶，有你也瞧不上。”桑弥吐吐舌。

　　她端着咖啡杯，跟着进了厨房。宋祁平打开冰箱门，有条不紊地将带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往里放。
　　桑弥小声说：“我平时也不在家吃饭，东西放冰箱里，经常忘了，好浪费。”
　　宋祁平笑说：“你忘了没吃是一回事，想吃的时候没有，又是另外一回事。”

　　桑弥眨眨眼，没敢忤逆老父亲的一片舐犊之心。

　　一杯咖啡喝完，桑弥乘宋祁平的车出门。宋祁平问桑弥：“早饭想吃什么？”
　　“咸豆浆、萝卜丝饼……”桑弥话说一半，才觉察出来，她转头问道，“爸，你也还没吃吗？”
　　宋祁平近几年自感年纪大了，越发注重养生，不仅早睡早起，每日运动，三餐也定时定量。照理来说，不该才对。

　　“好不容易有机会享受天伦之乐，当然要跟闺女一块吃。”宋祁平呵呵笑。
　　今日没下雨，久违的阳光从前面挡风玻璃照进来，他鬓间的几根白发像镀了银，格外惹眼。桑弥一瞬间眼眶微涩，意识到时间无情，她眼里的父亲再风度翩翩，也是快年过半百的人了。

　　宋祁平把车开到一家老店前，铺子里十来张大木桌，坐满了宁城土著。宋祁平去点餐，桑弥眼尖，见有对夫妻快要吃完了，便耐心站在一旁等候。待宋祁平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时，那对夫妻也吃完了，服务员阿姨正麻利地收拾桌面。
　　这样的早餐热闹又充满烟火气，比起去所谓的高级餐厅，桑弥更喜欢老街旧巷里的市井美食。

　　耳边忽然乍现一两声蝉鸣，桑弥转头看向窗外，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古城街道，恍然发觉，今年的梅雨季真的过去了。
　　盛夏，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