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傲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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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蒋乔桢的人生，存在一条有待验证的规律：
每当他的命轨向上发展时，就总会发生些把他的既有人生打击得支离破碎的事。
比如？
呃……比如，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K3殖民星移民后裔，12岁觉醒为S级向导后，蒋乔桢当场被全称人类共联体最高军事学院、简称最高塔的人联顶级军事院校宣布录取，一举完成“穷人靠变异”的阶级跃迁，成为超级士兵预备役。
但男孩还没来得及告知父母这个好消息，他就在自己的负责人脸上看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并发现这份情绪随即变成让他脊背发凉的怜悯。而后，那名来自最高塔的招生人员满怀一份不属于他的歉意，遗憾地告诉他：在他进行觉醒时，K3殖民星第五生活区边缘的发电站发生了一起惨烈的爆炸事故，而他的父母一人在发电站供职，一人是救援队成员，不幸双双殉职。
又比如，蒋乔桢全心全意对待课业，以极优异的成绩在最高塔中度过了异常充实的8年。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以337届向导首席的身份毕业。
但是——一个意料之中的转折——年轻人命途多舛，遭临时搭档背刺不提，随后更是卷入一场匪夷所思的阴谋。精神遭受重创的蒋乔桢肉//体上也遭受了沉重打击：他物理意义上失去了他的脊柱和左眼，也险些再也睁不开眼、失去他的生命。
这也直接导致他错过了毕业考核，失去驻留主星的机会，被发配殖民星，成为驻外军团的光荣一员。
还比如，秉持“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信条，蒋乔桢从人生的第二次惨剧中挣扎着恢复过来，在工作岗位上收获了队员的尊重，也找到了真正的终身搭档。我们当然可以为这对年轻的情侣献上祝福，不必羞赧，他们间的关系已然受法律保护，是一对合法夫夫。
然后更荒谬的事就发生了：外星人入侵地阳。谁知道这种堪比旧时代漫画书上超人乱入007片场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反正结果在众人积极的期许中走向消极，人联战线节节败退，蒋乔桢再次失去一切。
再比如……
我们还是在消极的反思中停一停脚，现在还没有“再比如”。
在蒋乔桢真正清醒过来前，都不会有“再比如”。
除被替换的义眼，他的身体没有明显的外伤，导致他昏迷不醒的主要原因是精神域受创。
“精神域……受创？”
戈廷·西格蒂模仿着人类学者的发音来学习这个既有语言中闻所未闻的全新单词，不出意料，他说得磕磕巴巴、毫不流畅，听上去简直就像个第一次说通用语的乡巴佬。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没有虫会直接用这样冒昧又不留情的话讥诮第三军团风头正盛的战争英雌。他们最多腹诽，毕竟戈廷·西格蒂确实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一个有幸被西格蒂家族收养的乡巴佬。
戈廷·西格蒂是个典型的军雌，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穿着身手工缝制的将级军官服，规规矩矩戴在头上的军帽下是符合帝国主流审美的黑头发和蓝眼睛。他还有一副对于高等雌虫来说过于优秀的好心肠，比方说，在这名专业人员说起一个对他来说分外陌生的概念时，戈廷没有在副官的期待下教训一顿这个卖弄口舌的家伙，反而耐心地等待他的解释。
作为研究人类——战争总会催生些新东西，新兴学科只是其中之一——领域的专家，之前一直在研究所工作的科研人员严谨地点头，很识时务地解释起来。
“我知道现在很多虫都笼统地认为，因为人类的向导和阁下们有许多相似之处，就可以把他们视作差不多的存在；但实际上他们间的不同更多。”学者在副官阴涔涔的注视下淡定地阅读器上找到他想要的部分，并将其投影出来，“比如说，只要匹配度达到基础值，只要他们的精神域足够坚韧，这些向导便可以同时对数名哨兵进行精神链接，帮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而你的俘虏则更加天赋异禀一些，将军。”
学者说：“根据回收的作战记录及其他俘虏的口供，他是特殊个体，可能是因为精神力等级极高，也可能是天赋异禀，总之，他几乎与所有哨兵都有最基础的50%匹配度。而人类个体中，向导的数量同样远远少于哨兵，我认为他在刚刚结束的布洛尔星登陆战中同时链接了超过三十人，然后……”
“然后？”学者有节奏地停顿，戈廷顺势接过这个话头，“说出你的推测。”
“然后那些哨兵全都死掉了。”学者耸耸肩，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他没有及时断开链接，因而在脑内清晰地感受到了他们死亡前的全部精神活动，一点不落。而这进而导致他的精神域受到了一点不算小的损害——”
“按您这么说，他是个再也醒不过来的废物了？”戈廷的副官询问。
学者露出作为高等知识分子的轻蔑笑容，冷淡地回答：“或许你该更有耐心一点，等专业虫士把话说完，而不是迫不及待地在这里发表高见，小班德拉斯。”
小班德拉斯——泽达德·班德拉斯，这个出身高贵的年轻军雌之所以没有进行更激烈的言语攻击，又或者是采取更直接的物理措施，全归功于戈廷阻止了他。
戈廷对泽达德说：“海涅曼说的没有错，泽达德，你需要用更加审慎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言辞，我不希望我的副官是个口不择言的白痴。”
“是。很抱歉，将军，这是我的错。”
泽达德干脆利落地认错，闭上嘴巴，但依旧在用视线凌迟学者。
而学者也没有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戈廷转而对他说：“海涅曼，不要在我的地盘上挑衅我。我不觉得短短五年会让你忘记学会的规矩——难道那里准许你发言的时候像个二流杂剧演员，充满表演欲，还掺杂过多废话？”
“……抱歉。”克莱斯·海涅曼沉默两三秒后，语气干巴巴的，听起来像片在沙漠中被遗忘良久的面包片。
“所以，我的战利品因为他的博爱和牺牲，脑子里出了点问题，才无法醒来。”戈廷用一句话精炼了克莱斯·海涅曼的发言，“现在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他迟早会醒，对或不对？”
克莱斯给出了笃定的回答：“完全正确，将军。首先，这不是不可逆伤害，向导们的精神域具有一定自愈能力；其次，根据T3思维监测，目标的精神力模型坚韧异常，这些伤害尚未超出他的受创阈值。他会清醒过来，而不是变成一个植物人——哦，这也是人类词汇，意思是与植物生存状态相似的个体。”
戈廷点头，继续问：“第二个问题：海涅曼，有什么方法能加快他的苏醒？”
留给了自己足够多时间用以谨慎措辞后，克莱斯摇了摇头。
“将军，我们对人类的了解还不够多。这些向导的身体太过脆弱，精神力却发达得畸形。在这种头重脚轻的情况下，如果他们的精神遭受重创，身体的复苏也理所当然地会随之推迟。
“按照学会的教导，‘面对未知时先在已知中求索’。我想，既然人类向导与阁下们间确实有相似之处，或许圣灵的祝祷也同样可以加快他们精神的恢复进度。但考虑到圣都的准入条例……还请当我从未说过这些话。就这样，我的发言结束了。”
“很好。我们在这里浪费了五分钟，但你只是证明了自己对此束手无策。”戈廷说，“那么节约彼此的时间，你可以先一步返航圣都了。”
戈廷笑笑，低下头：“圣子在上。”
泽达德垂下头：“圣子在上。”
克莱斯神情僵硬，挣扎再三，还是低下头：“……圣子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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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的学者……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只会挥霍经费，研究一堆似是而非、乱七八糟、屁用没有的玩意儿的废物。”
克莱斯黯然退场，但泽达德依旧愤愤不平，一张嘴就是甜言蜜语，鸟语花香。
戈廷没有阻止他发泄内心的不满：“这是你的理论，还是班德拉斯的理论？”
“显然是我自己的，将军。”泽达德说，“因为我已经快一年没回过班德拉斯庄园了。”
“但他们还在影响你，你身上还带着班德拉斯的标签。”戈廷声音又轻又低，好像这房间里还有第三个有机物个体在听，“如果你想要真正离开那里，就得先把他们给你的一切都扔掉。”
泽达德低下头：“我知道了。”
“行了，这副样子给谁看？”戈廷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往外面推了一把，“去吧，体面地把克莱斯·海涅曼送上飞船，别让他有钻空子的机会。圣子在上，我可不想再和这帮眼高于顶的家伙打交道了。”
泽达德瞬间精神抖擞，一撞鞋跟，应声后飞速离开房间，还不忘关好门。
现在这房间里有两个有机物个体，一个站着不动，一个躺着不动。如果这两者间展开一场“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那这将是高等雌虫体力与意志力和虫族轻工业制品质量间的较量。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站着不动的那个抬起脚，表明臆想中的游戏并不存在。戈廷锁好门，拉出床头柜下的访客用椅，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起自己的战利品。
这是一名青年期人类，28岁，性别男，向导，S级，一身白色拘束服，原生黑色发。人类向导的面部轮廓和想象中的一样柔和，肤质看上去却比想象中的更粗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或结痂或尚未愈合的擦伤和创口也比他想象的更多。
但大体上来说，和他的想象也没有差太多。
戈廷眨了眨眼睛。
“蒋乔桢？”戈廷改用人类的通用语，他说得很慢，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姓氏在前，名字在后。有趣的姓名，你也是个有趣的人类。”
“还要继续假装昏迷下去吗？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没有人回答他。
戈廷也没有感到沮丧，他继续说：“我是戈廷·西格蒂，用你们的话讲，你是我的战利品，而我是你的主人……”
没有任何反应，蒋乔桢安静地躺在床上，沉默得如同一具新鲜的尸体。
戈廷感到不解，他思考着可能的原因，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以他对那些阁下的了解，他不觉得那些高傲的生物会容忍这样的口头折辱。
又或许……需要些别的刺激？
想了想，戈廷试探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如果你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那我可以换个说法——”
“是我杀死了乔阳。”
这句话比戈廷想象的更加强而有力。那张苍白的脸瞬间鲜活起来，戈廷在绷直的嘴角和紧皱的眉头上读到难以遏制的愤怒与悔恨。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毋庸置疑，义眼是他选定的佐罗纳菲蓝，戈廷不喜欢蓝色，但那种极具生命力的蓝色反差性地衬托出使用者的沉郁，所以他觉得蓝色很配这张脸，又或者，是很配这个人。
而那只原生黑色眼……戈廷欠缺艺术细胞，不过那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这再明显不过了。
为自己的猜测正确，戈廷笑起来：“我就说我的感觉没有出错。真不愧是乔阳的搭档，你和他一样，也创造了一个奇迹。”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傲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