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飞》知忘

2、愚众

　　林惜晴的座位是全班整整齐齐的长方形最后突出来的一角。
　　桌子放在那里，显得突兀，格格不入，和她一样。
　　林惜晴是江城二中三十班的第三十一名同学。
　　林惜晴的书规规矩矩地放在桌子旁边，却还是心里莫名觉得乱，这些书本来应该放在班里的统一的书柜里。但她，没有属于自己的书柜。
　　学校传闻江城二中三十班只收三十名，她打破了这个传统。即使她是在年级组那里通过了考试，但她还是被指责是大小姐。
　　她是林徐州亲自带到班上交给陈红的。
　　陈红，三十班的班主任，教物理的。
　　林惜晴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她在林徐州的背后背着书包走在走廊，林徐州在前面叨叨不停地说着什么，她低着头，在赶着林徐州的脚步。
　　林徐州没有得到回应，转过身来说，“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林徐州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听我和你妈妈的，就行了。”
　　林惜晴闻言抬起了头。
　　走廊的窗户映照着黄昏的夕阳，林惜晴瞥见了窗户里的倒影有些发愣。
　　她考了两天的试，转学入校有考试，申请进入基地班也需要考试。
　　窗户里教室的布局，跟江城四中完全不一样。
　　黄昏撒满了大地，地上的人留下了丝丝黑影。
　　“……干嘛，那是二十八班，三十班在这里，快过来。”林徐州站在三十班门口，向林惜晴招了招手。
　　教室里的陈红在守自习，看见林徐州了，走了出来，向他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林惜晴靠近了三十班，听见林徐州回应，没什么事，我给你送个学生来。林徐州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惜晴再过来点。
　　陈红顺着望去，看着一个小姑娘低着头紧紧拽着书包带子，不安仿佛是留给他人的第一印象。
　　陈红想起自己批改过的那份物理试卷开口道，“你女儿啊，叫林，林什么来着。”
　　“林惜晴，她大晴天出生的”林徐州接过话头。
　　“怎么高二下学期才想起来二中读书啊，我记得她之前是在四中的吧。”陈红不明白显然在高二这个节骨眼上，为什么还要转学来师资力量明显比四中薄弱的二中来。
　　“这不她妈妈不过来了嘛，在这跟着我们挺好的。”林徐州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教务处那边还有事，孩子就送到这了。”
　　林徐州将林惜晴拖到面前，“向陈老师问好。”他有些着急，对着林惜晴带着催促。
　　“…老师好”林惜晴小声张口问好。
　　林徐州冲着陈红说“我这真有事，我先走了，孩子就麻烦你照顾了。”末了，冲陈红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去了。
　　陈红看着死命攥着书包带的林惜晴，心里暗自 叹了口气。
　　“林惜晴，是吧，进来吧”陈红转过身，将林惜晴往身后的三十班里引。林惜晴紧紧跟着陈红的脚步。
　　“啪”陈红拍了一声掌，把同学们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讲台上。“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一个新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问言响起了掌声，陈红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让新同学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林惜晴骑虎难下，只得小心翼翼迈上讲台“大家好，我叫林惜晴”，林惜晴拿出一只白色粉笔，转过身，端端正正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她每写完一个字，台下就会有人如比赛般争先读出来。
　　当娟丽的字迹工整写完林惜晴三个字时，教室里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小声地念读声。
　　林惜晴紧紧靠着讲桌，继续说道“我的兴趣爱好…”林惜晴突然想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说出来的爱好，生硬的转过了话题。“理想是……”
　　林惜晴声音停顿，话迟迟没有落下，像是突然才发现自己的理想，也像才意识到这应该是自己的理想“理想是…成为江城…的一名…数学老师。”
　　这下，台下起了起哄声。
　　“好了，不就是想当老师嘛”陈红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以后，老师等着去市里开会遇见你啊。”教室里的起哄声更大了。
　　“行了，行了，”陈红无奈地笑了笑，“来，江博和田炳辉，去阳台外抬一套桌椅进来，放在那后面”陈红点了面前的两个男同学。
　　“哦，老师是放在阳台后门嘛”江博向陈红问着，陈红点了点头。
　　三十班人少，虽说是阳台后门，但林惜晴的座位明显更靠近窗户。
　　林惜晴向江博和田炳辉道了谢，收拾好东西，坐在座位上。
　　陈红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看见了开会通知，准备离开教室，临走按照惯例开始叫班委守自习。
　　“白悠，你上来守着。”陈红招了招手，叫白悠上讲台来。
　　等白悠到面前，交代完事项，陈红这才得空看了一眼白悠，不看不要紧“…白悠，你这妆化得…越来越好看啊”陈红声音里带着揶揄。
　　教室里起了哧笑声。
　　林惜晴停了手里的笔，抬头望去，只看见陈红身边一个穿着校裙窈窕的身影，侧着脸，逆光看不清五官，模模糊糊的，整个人倒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赏心悦目的感觉。
　　“我都不想说你了，你啊，就天天化这点妆，我都说了，你们这个年纪正漂亮，化什么妆啊”陈红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看我，都没化妆，等一下把妆卸了啊，学校有巡查检查仪容仪表的啊，听见没？”
　　“嗯，嗯”那个叫做白悠的女孩只是随意回答了两声。
　　陈红听见回答，便催促着白悠去阳台水龙头那卸妆。
　　等陈红一走，林惜晴前面的吴科理便转过身来，“我知道你，林徐州跟那个四中来的副校的女，你为什么能进三十班啊，三十班明明只招三十个”他的神色充满明晃晃的嫌弃与鄙夷。
　　林惜晴的自动铅笔芯突然断了，在纸上留下丑陋的一个黑点。
　　“嘶”，阳台的窗户被一只手废力的推开了。
　　“呦，这不癞蛤蟆嘛”白悠脸上全是洗面奶泛起的泡沫。
　　“白悠，你……”吴科理涨红了脸，显然白悠戳到了他的痛脚。
　　林惜晴听见水流声，望去白悠正在清理脸上的泡沫，水流哗哗，也没能遮挡女孩的声音，“吴科理，你最好解释一下什么叫三十班只收三十人，尽说点鬼话”
　　吴科理像是抓住了最重要的线索，自信开口道，“本来就只收三十个人，上届，上上届，往前推都是三十人，还有我们教室的书柜都只有三十个……”
　　“咚”白悠敲了敲窗，“有纸吗？新同学”她在询问林惜晴。隔太近了，林惜晴这回彻底看见了白悠的长相。
　　这张优越的脸上最浓墨重彩的是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此时这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她。
　　林惜晴慌乱地从桌子里拿出一包纸递给了白悠。“谢了”
　　白悠抽了几张，不紧不慢地擦试着脸上的水滴“吴科理，这只能说明二中有这个传统而已。除此之外，能说明什么。”
　　“白悠，我还没有说完呢”吴科理看着白悠那带着水滴的脸，不知怎么，心中的怒气也平息了一大半，“而且之前班主任也对我说了，三十班只收三十个。”
　　“哦哦，我想起来了陈红好像是说过”白悠把纸随意一扔抛进了垃圾桶。
　　林惜晴握笔的手加重了力度，铅笔芯断得不能再断了。
　　“不过，好像是在你表妹没考上三十班，来班上闹的时候吧。”白悠清了清嗓子“表哥，为什么题这么难啊，呜呜呜，表哥。”白悠感觉自己嗓子夹得快冒烟了。
　　“不过是陈红看你们可怜，安慰你们的，你们还真信了啊，厉害啊。”白悠的话让吴科理的脸红一阵青一阵的。
　　“是有三十班只收三十人的传统，不过，留在那，不就是给有能力的人打破的嘛，没能力的人只能守着自欺欺人地说，三十班只收三十个人。”白悠面上是抑制不住的赤裸裸的嘲讽。
　　“哦，你表妹在十七班吧，加油哦！”白悠被自己的声音恶心得想吐。 “你再说这种鬼话，就把你扔到远志池去给癞蛤蟆蝌蚪当妈妈，省得它们天天找妈妈。”白悠威胁着吴科理。
　　“白悠，你敢。”吴科理涨红了脸冲着白悠发泄这怒火。
　　“安静，吴科理好好上自习。”三十班班长纪薇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我为什么不敢”话完，白悠将纸还给了林惜晴，自顾自地走了。
　　吴科理气急了，用椅子撞了林惜晴的桌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全班探究的目光在吴科理和林惜晴之间流转。
　　林惜晴没什么动作，只是简单擦去了七歪八扭的铅笔字迹。为这样的人浪费自己的心情不值得。
　　吴科理没等到林惜晴的发火，只能自讨没趣地悻悻转过身，不再骚扰林惜晴。
　　下课铃声响起，林惜晴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她看见了吴科理的大肆宣扬她的父母是谁，这没什么容她解释的，左右都会知道的。
　　只不过，林惜晴低估了人在不满时的恶意揣测和无脑跟随。
　　真的会有人相信她免试，因为吴科理说的那句“她谁啊，大小姐啊，之前在四中读书，爸爸教务处主任，妈妈现在我们学校副校，她考试干嘛啊。”
　　愚人在于情绪躁动冲昏了头脑，吴科理不仅激化了而且还放大了愚人的情绪。
　　传的人多了，便成了愚众，大小姐就成了林惜晴至今摆脱不掉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