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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承认 ...

  •   暴雨散去的天空仍然氤氲,连带医院病房的空气也潮湿阴翳。

      “不要,我不想认。”
      她腕间用力,拉着男人拒绝,不答应不让走。

      “齐先生,书店去年报税十三万五千九...”
      “如果张叔的妻子没有患癌,还剩二十三万流水我就可以回本。”

      女孩提及那桩即将成为她今后生活收入的营生,是生意,也是飘摇不定涡旋中的一根浮木,真金白银来得比亲生父母可靠。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两年时间,够做一笔买卖保全本钱,二十年从没找过我...”
      “早该另起炉灶了。”

      林烁扒拉着女孩包里的物件,局促地听着,发自心底同情他的小婶婶。
      齐家人丁兴旺,子孙辈在各行各业都有建树,单说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妈,也有资本在高龄生下齐念礼后,跑去意大利开画廊,办艺展。

      她经历的生平,是齐家任何一个后代无法想象的四面楚歌。

      哎,也不知道二叔这样沉默寡言的人,哄不哄得好这只炸毛金羽鸟?
      男生丢下两兜袋子,捏着周渺的钱包下楼开单子,拉开门把手离开前,听到自家叔叔温煦柔和的回答,“行,不想认就不认。”

      “能站起来吗?抱去你去洗脸?”
      “过会儿我爸的旧友给你做检查,顶着熊猫眼见人可不礼貌。”

      谁说男人天生不解风情,对待想真情实意付出的对象,自然有无师自通的柔情。

      女孩松了手劲,从另一侧下床,昨天内衣几乎都淋透的大雨,自然把两人浇了个干净。
      衣裙在身上,打底袜消失,鞋也找不到在哪。

      周渺猛地想起梦里被那条保暖到被自己蹬掉的棉裤,趁齐康沉起身拿拖鞋的间隙,掀开被子瞅见床角的一团黑袜。

      面上血色从耳朵尖红到眼下。

      昨晚没睡好,在他怀里扭曲着脱袜子的回忆,比梦清晰。
      毛线的吸水性极佳,裹在腿上,又湿又黏,两只脚丫磨蹭着膝盖好久,也没能拽下去丁点儿。

      最后是被她闹醒的男人观察了半分,揽在她腰间的手探进裙内,谨慎分开黏在内裤上的棉袜腰边,一寸一寸向下帮着挪掉。
      为了不吵醒她,袜底那点儿,被齐康沉伸开蜷着的长腿,用脚尖勾着褪掉。

      脚趾夹着裤袜推到床边,终于可以伸直腿,转而让女孩寻着热源缠上,光洁皮肤夹进毛呢布料,大腿毫不客气顶上某个位置。

      所以齐康沉的糟糕睡眠不是因为梦境,他压根儿没怎么睡,天色渐亮,身下跟着抬头,周渺枕着他左臂麻木的肌肉,以溺水者抱紧浮游植物的姿态抱着他。

      空气旖旎,暗涌浮动,一人沉睡,一人受尽委屈。

      拿来拖鞋放在脚下,她右脚腕处有条细微的疤痕,是中学从高枫校墙上栽下去的产物。
      一眼便看到那条和周围皮肤格格不入的印记,他不自觉蹲下,伸手碰了碰那道疤。

      “怎么伤的?”
      “高二逃课从墙头摔下去,栅栏划的。”

      握住脚腕,齐康沉给她套上鞋,起身叹气,“原来从小就不安生。”
      “嗯...”女孩点头同意,关于这点她从未矢口否认,承认翻墙逃课这档子事儿,干得不少。

      起初是和外教搞好关系,提前半个钟下课,这样就可以到小区外的旱冰场溜上几圈,再借接周敬放学为理由,一起回家。
      幼时是哥哥给她兜底,中学两年是白蒙度,现在继续换人。

      “先吃饭,我去换身衣服。”

      男人拎起那兜衣服走进洗手间,被扔在外面的周渺抬了抬自己胳膊,她身上衣服的状态比他没好到哪去。
      目光搜寻着房间里的病号服未果,只好掀开热气腾腾的粥碗,填进早就饿到无感的肠胃。

      齐康沉的手机在床上响起,周渺挪着步子去拿,正巧他湿着短发出来,十分钟不到,男人洗了个头,下巴滴着水接电话。

      “外科负二层?”
      “行,我们过去,等她换身衣服。”

      女孩捧着碗,喝得心不在焉,直到他看不下去,抢走粥三两下灌进喉咙,把人推进病房洗手间,隔着门交代。
      “许教授等着呢,洗把脸换身衣服,咱们下去。”

      不是...上哪有衣服可换?
      周渺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不知从何下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脱掉湿软的裙子,拉链刚扯到腰际,门再度被推开。

      “没换好呢。”
      她急着转身遮挡,实在不想在齐康沉面前露半截屁股,结果回头对上张丹和蔼的神色。

      “先生说你们昨天撞车...”
      “让我来照顾你两天。”

      中年女人掂着庞大的手提袋,感觉能装下她整个夏日的衣物,帮她背后的拉链拉到底,从袋子里取出气垫梳,静静地疏通那头打结的长发。

      “周小姐,不用在我面前故作坚强,你还小...”
      “就该是撒娇耍赖的年纪。”

      张丹梳完满头红发,顺手给她编成麻花,放在没有受伤的右肩。
      “如果不介意,叫我张姨就行。”

      是审时度势,或是出自真心,周渺已然不愿去分辨,这份在王楠身上从未体会过的关爱,让她背着女人红了眼眶。
      洗脸的空档,从镜子里看着拿消毒湿巾擦拭马桶和淋浴的张丹,想到三年前同样在医院醒来,养父母在确保她不是自杀后拍屁股走人,便是司机接她出院回家才再见。

      惹出那么大祸事,还能有人鞍前马后照顾,她受宠若惊,心有不安。
      这样的宠爱,梦一样虚假。

      早就不接门诊病人的外科教授,亲自到ct室看片子,周渺在启动的仪器里躺着,听见话筒里传进医生和他的对话。

      “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托您的福,精神矍铄,身骨健朗。”

      “你爸呢?最近又上哪潇洒了?”
      “在船上,出海科考去了,下个月返港。”

      寒暄几句过后,明察秋毫的教授关掉对话音筒,面色略显凝重。
      “康沉,这姑娘...”
      “是不是关文芷的孩子?”

      接近二十年的时间跨度,似乎都没能抹去那场悲剧留给知情者,令人喟叹的回忆,许凌教授得到齐康沉肯定回应,摇着头唏嘘不已。
      “前阵子我见过她,那么美的皮囊,现在折腾得不成样子。”

      “她姑娘这片子看上去没事儿,头骨结实得很,不过...”
      “酒精成瘾有一定概率遗传倾向,得多注意这方面。”

      被实习医生招呼着出来,防电离辐射的铁门缓缓开启,女孩走出来前听到年长者怜爱的叮嘱,正对上老教授的眼神。

      他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人。

      “把女儿交给你,文芷大概也可以放心了。”
      原来十月怀胎,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叫文芷...

      周渺礼节性地向教授点头问好,回到齐康沉身侧,低声询问,“应该怎么称呼?”
      他大方回答,没有压低音量,“杜凌,杜教授,医科大附院神经外科泰斗。”
      “你可以叫他杜伯伯。”

      “杜伯伯好,我叫周渺,我是...”
      女孩停顿一秒,乖巧接上,“是康沉的女朋友。”

      男人听闻身形僵滞,在许凌连连点头的欣慰回应中,握上她方才躺下歪掉的肩领,扶正,将浑圆肩头裹进掌心。
      这次直到离开,也没松手。

      周渺在双床病房住了两天,不知为何另外那张床位,在什么科室都紧张的医科大附院竟空了两天。
      出院的上午张丹办好手续,陪女孩一同下楼,林烁开自己的车来接,和齐康沉偏好纯黑车漆的取向不同,他的车是一台银白色的运动款揽胜。

      她下意识想拉后车门,被剃着平头的男生叫住,“婶婶坐前面。”
      “以后都是一家人,聊聊天,也跟我联络联络感情。”

      扣着指头,周渺思考该怎么让他改口,同龄人差辈的叫法,听得她浑身难受。

      周渺决定把齐康沉搬出来,总不能是他让林烁喊她婶婶,“你二叔呢?”
      男生举着手机扫码缴停车费,笑得肆意,“才一天没见就想了?”

      “飞去内蒙了,过两天回来,白云鄂博发现新矿种,得跑一趟带点样本。”
      女孩皱眉不解,提问被带歪,这种发个快递就能解决的事,怎么总让他亲自处理。

      “服药期间老在天上飞,是不遵循医嘱的行为。”
      车开上高架,向东驶去,男生眉眼惊异,被一句话骗着道出齐康沉的病因。

      “诶婶婶,你知道他有血栓的事儿?”
      “那你帮我们劝劝呗,开个口子,经皮下介入而已,取干净就不想这茬了。”
      “现在每天按时按点吃药,我看着都胃疼。”

      果然是血管栓塞,但医生给他开的不是华法林钠,而是退而求其次选择抗血小板聚集的阿司匹林,她大概猜到缘由。
      致敏性强的药物,现在已经极少出现在常规处方中。

      “好,他回来我试试。”
      “但是林烁,你能不能换个称呼叫我...”

      周渺捏着手机的力道,大到唤醒了锁屏,她为难地道出请求。
      “且不提咱俩同岁,再说你二叔不一定会和我结婚。”

      按男人的说法,他给那两个部门打工,经营的还主要是重点情报,那日后无非两条路能走,收编国家,或意外身死。
      无论哪一条,都不是她期盼的未来。

      谁知男生把着方向盘,稳稳当当地滑过个大弯,开进另一条高架路。
      意味深长地目视前方,斟酌着开口。

      “婶婶是觉得他跟你谈着玩?”
      “我们家你肯定是要进的,现在不叫,以后也要改口。”

      “就这么解释吧,你知道一二年...”
      “震惊全国的平川钼业海外并购案,跟着下马七八位领导的事儿吗?”

      “我二叔是主力军。”
      林烁内收下巴,转头看她,露出道无情的下三白眼。

      “他可不是什么搞学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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