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滟堕冰[破镜重圆]》江诹白白

14、喜欢

　　“他给我送药了。”

　　文初滟抱着塑料袋回去的时候，耳侧夹着手机，尽职尽责地向冉青汇报。

　　“然后，还跟我说对不起。”

　　冉青的声音蓦地拔高，炸得文初滟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一些。

　　她说：“宝贝，现在不是考虑药的问题？你这么迟钝，上次跟他的恋爱是怎么谈上的？”

　　文初滟很轻地“啊”了一声，反驳的话当即吐露出来：“我也没有非常迟钝吧。”

　　“还没有！你迟钝得像只小考拉。”冉青的声音依旧咋咋呼呼，但是比之前好上那么一点儿。

　　文初滟感觉自己被骂了，但冉青指责她的这个称呼有一点点可爱，她粉嫩的唇瓣张了张，“哦”了一声。

　　“那就算是？”文初滟认下了。

　　心里的念头一点点生气，像是冬日初升的暖阳，疑虑和困惑慢慢被驱散，程楚亭的行为，一切的一切，都显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文初滟不确定，小小声问道：“那你觉得他是喜欢我？”

　　冉青大声道：“不然呢，你看看，这个壁咚，这个暗示，虽然很幼稚，但是他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啊。咱俩上学的时候，你身边多少献殷勤的男生啊，你都没发现过吗？”

　　文初滟声音更小了：“我没发现……可能是因为那个时候都在考虑读书。”

　　冉青沉默了几秒：“你可以再钝感力一点。”

　　文初滟沉默了。

　　她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过了一会儿，才又犹豫地对冉青说：“可是即使他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

　　冉青思绪越飘越远，她刚刚甚至还在计划怎么做文初滟的助攻，可随着文初滟的话，刚刚还在吵嚷的欢脱气氛慢慢地走到冰点。

　　“我们本来就不会有结果。”

　　字句吐出时，带着浓重的遗憾。

　　“冉青，我其实也会去想，他对我是不是会不一样，是不是还喜欢我。可是每次这样想，我就觉得有点……不配吧。”

　　把自己内心的那些自卑完整呈现给别人看，感觉就像是扯掉了遮羞布。

　　即使冉青是她最好的朋友，文初滟依旧有些不自在。

　　冉青几乎是立刻大声辩驳：“怎么会？”

　　文初滟自顾自说道：“其实刚破产的那段时间，我对你撒了谎，我没有被所有人拉黑，苏黎之前有来找过我……”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即将要坠落地面的羽毛，飘忽不定，像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情绪。

　　苏黎是他们那个圈子里一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名声奇差无比。上学期间，这家伙追过文初滟，可惜他每次一靠近，就被冉青揭老底，骂得体无完肤。

　　冉青疑惑道：“苏黎来找你干什么？他不去找他那堆网红女朋友，找你……等等，”她反应了过来，“苏黎该不会是找你当他女朋……”

　　文初滟的声音很轻，自嘲中甚至带着一丝察觉不到的哽咽：“不是，他说让我陪他睡，睡够一个月，就给我二十万。”

　　然后，她听到了电话那头杯盏碎裂的清晰声音，噼里啪啦的，像是玻璃砸在了地面上。

　　冉青怒火中烧：“妈的，这个畜生，他把你当什么了。”

　　文初滟轻声道：“都过去了。”

　　想到这些事情，文初滟眼角的泪珠一点点滑脱，委屈甚至有些不甘的情绪一点点蔓延进心底，泛起一阵潮意。

　　她十九岁出头的时候，出落得像朵亭亭玉立的水仙，格外出挑的容貌，自然也吸引了圈子里很多人的目光。

　　而美人一朝落难，身负巨债，那些人便如野狗嗅闻到散发着血腥味的猎物，褪下人皮，向文初滟展现着赤裸裸的兽心。

　　苏黎是个混世富二代，看到文初滟落难，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她。

　　富商圈子里，大家都是人精，他当然不想和这朵落陷玫瑰有什么婚姻契约，但现在，无疑是一个把玩采撷的好机会。

　　那时的文初滟总会接到各种各样的骚扰短信和电话，甚至有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想让她做自己的情妇。

　　曾经的衣香鬓影，风度翩翩，都变成了蜂拥而至，吸食人血的蝙蝠一圈圈将她围住。

　　文初滟的十九岁，过得仓惶艰难。

　　她整理好情绪，吸了吸鼻子，重新说道，“其实冉青，我有考虑过程楚亭，但是我觉得程楚亭就算喜欢，和那些喜欢不会有很大的区别。”

　　冉青皱了皱眉头，语气冰凉起来：“是不是他也欺负你了。”

　　文初滟摇了摇头，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打电话，辩解道：“不是，只是程楚亭说结婚的时候，考虑的也是家庭情况。”

　　冉青：“他十九岁结什么婚？”

　　文初滟流着眼泪笑出了声，心里又苦又酸。

　　“对啊，他十九岁的时候就说要订婚，要去提亲，我那时候被吓到了，所以就跟他分了。破产之后，就更不想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了，感觉很丢脸。”

　　思及此，文初滟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我俩已经没可能了，我已经配不上他了。”

　　这个世界上，或者说他们那个圈子里，人人心知肚明的最大箴言就是门当户对。

　　现在的文初滟，就算还清了所有债务，也只是个算是有几分美貌的花瓶。

　　花瓶的作用就是装点，随着年纪增长，花瓶会旧，会磨损，当主人有一天不喜欢这个款式时，她就会被替换掉，就像母亲简凡说的那样。

　　母亲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诅咒她和父亲，小部分时间，她会笑，会想起那些回不去的美好曾经。

　　可是梦碎的时候，她又开始怪自己，怪自己当时就不应该奢求那么多，就应该找个安稳的人家嫁了，而不是去希求不匹配的婚姻。

　　现在她老了不漂亮了，父亲换掉她是她活该。

　　她碎碎念念，看着文初滟的表情里，没有掺杂丝毫温度。

　　文初滟那一刻突然感觉很可怕，她几乎是仓惶而逃，再不敢看母亲的眼睛。

　　母亲用自己的人生给了她一场血淋淋的教训。

　　此后的文初滟，再也不相信所谓的爱。

　　就算程楚亭喜欢她，这份喜欢又能持续几年？
　　能抵得过父母的说教阻拦？能抵得过她年华老去，容颜不在？

　　文初滟现在不处在最窘迫的时期，很多事情她可以自己做决定，她可以主动逃离被挑选的境地。

　　她不想被他人抉择命运，如果有这样的风险，她宁愿永远不踏名为爱的雷池里。

　　“再说，我的心理问题容易伤害别人，”文初滟捏住手机的指骨用了力，“程楚亭有更适合的人来配，光凭喜欢，我们走不到最后的。”

　　冉青明白了她的意思。

　　良久，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别这样想。”

　　察觉到文初滟低落的情绪，冉青努力把语气调动得欢快了一些：“你放心，就算你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也有姐养着你。”

　　冉青把一辈子咬得很重，像是在宽文初滟的心。

　　文初滟好不容易稳住的情绪再一刻被击碎，哭得稀里哗啦。

　　旅程即将走向尾声，最后一天按时来临。

　　这一天，一行人需要攀上寺庙。

　　远方是重重叠叠的青翠山峰，古朴的阶梯通向山那头的寺庙，每走一步都像是信徒虔诚的朝拜。一行人先要上山，而后要穿越一条云中栈道，才能顺利抵达。

　　栈道一路延伸，上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绳，红绳上带着色彩缤纷，五花八门的便签和贺卡，直抵寺庙。

　　文初滟起来得比较迟，然后就被工作人员带上缆车。最终，她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栈道前。

　　而除开她，剩下的人还在历险。

　　文初滟脚腕还在痛，她扶着做得逼真的古铜色藤蔓，勉强走了两步，拿起一张便签，细细地看了起来。

　　其实这些纸条上，无外乎都是一些祝福的话。
　　离她最近的那个玫红色心形便签上有着女孩娟秀的字迹。

　　“希望dxh一辈子都爱我，十八岁的myx留。”后面还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文初滟看着看着，心底突然有些触动。
　　十八岁，是最青春，最快乐的年纪，配得上最真挚的爱意。

　　文初滟嘴角微微勾起笑意，似乎也凭借着这张字条，跟那个十八岁的女孩遥遥相望。

　　即使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收拾不清的烂摊子，却还是会希求爱，去渴望爱，会被别人的爱感动。

　　她同样是那么炽烈地爱过一个人。

　　那时的她，自由肆意得像是天底下最耀眼的星辰，像是没有被世俗打磨过的美玉。

　　她遇见了同样自由的程楚亭，拥有一段只单属于少年人最纯真无邪，最不掺杂其他的爱意。

　　晨起的阳光不急不躁，散漫铺开，山风温柔拂过，带着点露水的潮湿气息。

　　看完那张卡片后，文初滟一个人站着等待。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似乎有一个身影，穿过了层层叠叠的山峦，一马当先，直直往栈桥边走来。

　　他步履不停，脚步匆匆，一步一步奔向她。

　　模糊的影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逐渐拼凑出那个让文初滟望而生怯的人。

　　程楚亭迎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