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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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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前灯笼显出明明光亮将黑暗驱退,先前还稍显冷清的主厅,此刻也响起阵阵交谈声。
“不知牧之兄近来在做什么生意?”矮瘦男子朝身侧人笑着拱手,继而又打趣道:“要不是长鸿兄今日设宴邀请大家,怕是小弟还得几月不见牧之兄一面,这交情,怕是淡咯。”
矮瘦男子摇摇头,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口气。
赵牧之瞧着,当下面上也忙挂起一抹笑,回道:“这是说的哪里话,就凭你我之间手足情谊,区区几月不见,这交情怎会淡?”
矮瘦男子欣慰一笑,眼中忽又闪过一抹狡黠精光,在双手轻微揉搓间,再又道:“听说兄长前些日子去了帝都,这皇城脚下,机遇如地上石/卵/唾手可得。”
“若是兄长寻得什么新的发财门路,可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兄弟啊。”
“对头,对头,”矮瘦男子话音刚落,在他身旁一极显富态的胖子也忙笑着接过话茬,开口道:“帝都那可是皇城脚下的地方,可不是我们这种乡野小镇所能比的。”
“这要是从那带点新奇洋货回来,不得大赚一笔。”
肥硕富商面上肉挤着肉,声音低浑不似人声,道:“我等也不贪心,牧之要是真个有什么生财好门道,只需拉我们一把,我保证……”
肥硕富商拍着胸脯,满脸诚恳道:“四六,不不不,七三,你七我们三。我们还能为你拓宽供销渠道,这可是合则两利的大好事。”
赵牧之微低着头,看着尽管睁大了双眼,但仍因肥肉堆砌,远远观来似如鬣猪偷粮模样的肥硕富商,和他身边眼泛绿光,矮瘦近猴的男子,眉毛也不由得挑了挑,回笑道:“两位哥哥言笑了,小弟此去北平,不过是为一睹往昔帝皇所居的殿宇长什么样,跟我们这等平民住的又有什么差别。”
“只是图个开眼界,见世面,这一月光景,九成九都用在了赶路上,哪还有更多精力去寻新商机。”
“再说,”赵牧之冲身前两人拱拱手,笑容温和却显着距离道:“这北平商圈岂是我想融进去,便能进去的。”
“这西洋货物本就新鲜,别说我们这里少有,就是北平城内亦是少见。”
“更别提哥哥们心悦的优质物件,那是放在北平贵族手里,都是罕见货色,弟弟我哪有通天本领从他们手中虎口夺食。”
赵牧之摆摆手,朝身前两人收起笑,道:“两位哥哥家大业大,稳住自家产业就已能几代不愁吃喝,又何须废这劳什子劲去开拓那不知前景的新路子。”
“当然,”赵牧之话说到这,面上又泛起笑,看向已将笑意微微收敛的富商两人,在声音稍稍一顿后,他又再是道:“两位兄长若是真想插手这西洋货售卖,倒也不是不行。”
“牧之老弟真有门路?”肥硕富商抖了抖身上肥肉,面上也不由得显出一抹诧异之色。
他起初和瘦猴合伙试探赵牧之,图的也不过是想从对方带回的西洋货物里,挑几样新鲜玩意用来消遣。
毕竟这逗蛐蛐,听曲子,他们玩了十数年也早已腻烦,而西洋货物则不然,这玩意不仅新奇得紧,大多还有着不少趣味,带出去也显面儿。
可若要他们真把这西洋货弄成一条销售线,他们却是真的未曾想过。
一是如西洋货中的自行车、汽车,这些大件物什虽是少见,但凭他们的财力,只要愿意托关系,也并非不能买到。
只是这些大件不好随身带着显摆,且比起坐汽车,和骑单车在外面抛头露面,坐府里仆人搭成的人轿还更舒服些。
何况这小地界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没人能买得起这些昂贵舶来物,这说不得他们挣不到利,还有可能往里贴钱。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乐意,也犯不着千里迢迢去往魔都、帝都花大价钱求个代销名额。
二也是比起外在炫耀的东西,他们更喜欢小而精致,富寓内涵,能凸现他们上流身份的东西。
之如一块小小的钟表、一个精致的点烟器,亦或是能无需人出现,就能放出优美音乐的留声机。
尤其是后者,在知道赵牧之送了一个给周家后,肥硕富商和瘦猴都是暗暗羡慕不已。
这一次他们找上赵牧之,也是想要从赵牧之嘴里套出这留声机从哪购买,有无购买条件,转头他们好也去买一个。
只是两人倒是没想到这留声机还没有个影,赵牧之就给他们露了个大的。
一条稳妥的西洋进货线!这都不用肥硕富商和瘦猴细细琢磨,光是动脑想一想,就能明晃晃地看见大把大把的银元到账。
一想到这,肥硕富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抓住赵牧之的手腕,低声笑道:“牧之老弟可别跟哥哥说笑,你真有稳妥的进货渠道?”
赵牧之没有在意肥硕富商的拉扯,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富商,道:“那就要看哥哥是要随便玩一玩,还是真想做一条线了。”
“至于这稳妥渠道,”赵牧之摇摇头,“这年头就没有什么渠道是稳妥的,弟弟只能说比其他来货方式要安全些。”
“有老弟这个承诺,哥哥哪能不放心,”见赵牧之没有张口打包票,肥硕富商悬着的心却是忽得稳了下来。
当下也顾不得宴席将开,就拉着赵牧之朝着大厅一角走去。
这样的举动看似突兀,但放眼整个大厅却又并非少见。
甚至等这些人走至远处,还会有周家侍女出现将他们引至厅外厢房,让他们私下细细交谈。
白珞重看着这一幕幕光景,原本饶有兴趣,尚显清明的脸上,也不禁浮现出少许茫然。
“为什么他们不能直接在厅里交谈?这生意不是越多人参与,越能赚钱吗?”白珞重疑惑地问周信。
周信则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白珞重,面上同样带着些许不解道:“你们那,”周信顿了顿,又换了一个词,再次道:“你们家乡不是这样的吗?”
白珞重摇了摇头,“我们那里都是成群结伴的行商,两三个的商户是做不到跨洋的。”
“就算不跨洋,在我家乡也都是以公会、公司的形式,光是董事就有几十个。”
“没有当家的?”周信挑着眉,反问道。
“没有,”白珞重仍旧摇摇头,“只有少数服从多数。”
周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西洋的文化,也是第一次发现西洋与中华,在行商方面的差异。
但他却并没有在意太多。
周家虽也行商,但其本质上仍是医家。
吃的也是一手医术,只要这祖上技艺仍在,那周家就不会倒下,始终能在这小小地界有着一方地位。
更何况周家传承日久,家中底蕴本就深厚,周信自个也不是贪财的主,自然不会对白珞重的行商差别之话太过注重。
白珞重见周信对这话题没有太多兴趣,当下也耸耸肩,转过头,再又观察起主厅客人百态。
只是没等白珞重有得观察多久,不远处,就有一人快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这就是外国来的洋人吧,长得可真俊。”来人人未至,声先到,待白珞重和周信寻声望去,就见一身披锦绣,戴美玉,衣着华丽炫耀到要将整个主厅比下去的男子快步走来。
“先前只是听闻西洋人与我等长相不同,但我始终不知这不同在何处,如今见了真人,才真个发现这不同之处真真是明显。”来人走近细细打量白珞重一眼,眼中光亮忽又浓郁几分,边说,还边极为自来熟的伸出手,欲要拍拍白珞重的胳膊。
但还没等他将手送到白珞重身边,白珞重就先一步向后一退,微皱着眉,礼貌答道:“谢谢你的夸奖,不过,”白珞重顿了顿,又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李锐志抬起的手僵在原地,但下一秒,他又自然地将手收回,打着哈哈道:“你我先前自然不相识,但我见你第一面,就对你心有好感。”
“你我定是投缘的。”
“不如,”李锐志眼珠转了转,又朝着白珞重继续笑道:“你来我家暂住如何?”
“我家虽不如周哥儿家有钱,但也称不得差,你来我家,定不会比呆在周家差。”
李锐志转过头看向周信,再是拱手含笑道:“不知道周哥儿能不能给弟弟一个面子,让这西洋友人到我府上也坐上一坐?”
“弟弟也想了解这大洋彼岸的人,他们生活的世界与我等有何差别。”
周信紧皱着眉,目光犹如针刺般盯着李锐志,沉声道:“白先生是我家贵客,锐志兄逾矩了。”
“周哥儿偏见了,”李锐志展开手中折扇,摇头道:“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若是这西洋人真要走,你们真拦得住?”
李锐志回望向白珞重,面上扬起一抹阳光笑容,再次恳切道:“白先生可愿意去往我家做客?”
白珞重虽对汉语还有不小的听读写困难,但当下两人为了能让他听明白,皆特意放缓了语调,还精简了内容。
所以在李锐志话音落下时,白珞重也差不多听懂了眼前人所表述的内容。
只是对于李锐志的莫名热情,白珞重却没有回报以同样的热情。
他先是偷偷扫了周信一眼,见对方黑着一张脸,又见李锐志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眼中没有多少尊重,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淫/邪/晦涩。
这实是像极了白珞重当初在家乡时见到的,一位上流权贵在街边肆意欺压民众,抢夺清白男女的眼神。
同样的贪婪、邪恶,同样的充满/淫/欲,区别不同的是,当初的那位上流权贵行事毫无顾忌,而眼前人还包着一副和蔼可亲的表皮。
白珞重心中恶意翻涌,仅一瞬,就面色一变,继而抬拳直直朝李锐志面上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