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芜生长》做一只羊

2、02

　　我来不及看何树的表情，就被拖走了。
　　我被扔进了包厢里，我的身子被砸在了地上，我的手摩挲着大理石，我难以想象前一秒的我还在望着这大理石的花纹发呆。
　　我想撑起身子来，只见一双尖头皮鞋狠狠的踩在了我的右手上，我死死的咬住了牙。
　　我抬起头看着刘奇威用右手捂着头的狼狈模样，他的额头前还流着血迹，想到这是我的杰作时，我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贱蹄子，你他妈的还笑，老子今天不搞死你我就不姓刘。”刘奇威一脚踩在了我的头上。
　　我的膝盖抵在大理石上，我能清晰的感觉丝丝疼痛在那处蔓延开来。
　　我知道，我是个恶人，我该下地狱的。
　　但是，我不应该死在这。
　　刘奇威一下又一下的踹着我的小腹，我的五脏六腑都传来一阵剧痛，我被打的意识朦胧，好似看不清眼前的光景了，只是周围人的嬉笑声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下地狱的时候应该要把他们也拉着吧。
　　我想。
　　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刘奇威的小腿，狠狠的咬了上去，刘奇威吃痛的叫着，甩着腿把我摔在了墙上，我毫无知觉的顺着墙边滑落。
　　刘奇威抓着我的头发仰视我，将我的脸按在地上，有力的踩着我，我感觉到我的灵魂被他踩在了泥巴里。
　　像极了我前几天在垃圾桶旁看见的那只被虐待致死的小猫，那时我还在为它的遭遇报以同情。
　　现在我和它的最大的区别应该是我将它埋了，可我会死无全尸吧。
　　想到这我觉得有些可笑。

　　何树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四周打转。
　　她脸上的泪痕哭花了她廉价的妆容，黑色的眼线随着眼泪晕染开来，像极了一个短命鬼。
　　“路先生，就在前面了。”经理俯首作揖，恭敬的朝着男人指方向。
　　何树眼神飘忽的看着不远处朝她这边走来的男人，男人身上散发的浓烈气场让何树不由得一震。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向男人奔去，砰的跪在了地上，猛烈的磕着头哭喊着“先生，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经理反应过来瞬间将何树踢倒在地，点头哈腰的朝着男人道歉。
　　男人冷峻的目光只是轻轻瞥了眼何树，那冰凉的眼神刺的何树浑身打了个哆嗦，“先生，求求你了，不然我妹妹她会死的。”
　　经理向后示意，后面的保镖瞬间反应过来架着何树的胳膊拖离男人的面前。
　　男人眼睛都没眨的朝前走去，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任凭何树的哭喊声。

　　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何树见面的时候，那时的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连打工他们都不要，我饿的只能在垃圾桶里找吃的，运气好能碰得上过期的面包，运气不好只能找到些腐烂的水果。
　　两天半没吃食物的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烂苹果，我如获至宝，狼吞虎咽的塞在嘴里。
　　我没发觉何树的出现，只听见她的啧嘴声。
　　她一把拍开了我手中烂苹果，将她手中的玻璃瓶牛奶递给我说“漂亮小孩，送你哒。”
　　她喊我漂亮小孩，我浑身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的样子活脱脱是个小乞丐，可她却喊我漂亮小孩。
　　后来我问起她，她说她第一眼瞧见我那双清明的双眼就觉得我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假的，毕竟她这个人总没个正形的。
　　她教会我在哪里蹲点，哪里的垃圾桶吃的比较多，要在凌晨两点钟躲在面包店门口，抢刚刚过期的面包吃，她会因为我过生日和别的小孩打架抢蛋糕。
　　尽管我冷漠，可是她一直在对我好。
　　她只不过比我大一岁，却是保护了我的全世界。
　　所以，为她死，也不差。

　　我微弱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迷糊着双眼，我的四肢百骸像是被浸泡在了血水里，我喉咙处的酸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随着一声开门声，我毫无反应的躺在地上，只能听见微弱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里。
　　“刘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听到这声音，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刹那之间，我仿佛坠入了深渊，凝结的血液又瞬间开始流动汇聚到头顶。
　　似乎有什么在一点又一点在撕碎。
　　是我消失了五年的尊严。
　　我的指尖扣着地面，像是找寻着一丝支撑点。
　　我敢确定，却又不敢确定。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打量着我的全身，我一动不敢动。
　　“路总啊，这不遇见几个不听话的丫头嘛，真不好意思污了你的眼，我立刻派人将她扔出去。”刘威奇朝旁边递了个眼神，身后的人接收到后，拖着我的脚腕拉出门外。
　　我身下的血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我始终死死的扣在地上，我不能让他看见我。
　　千万不能。
　　“等一下。”男人叫停了保镖。
　　我的心脏骤停。
　　“怎么？路总想英雄救美？”刘奇威走近男人一步，讥笑着说道。
　　“今天是我和刘总合作的第一天，我不希望让有些闲杂人等扰了清静。”路煜洺垂眸盯着刘奇威，拍了拍刘奇威的肩膀，又说“您说是吗？刘总。”
　　刘奇威的笑容僵硬了下，随即立刻恢复，哈哈大笑道“当然。”
　　路煜洺朝保镖挥了挥手，我被带出了门外。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缓缓的抬起了头，我望见他高大的背影，似乎与我记忆中的那个温暖浑身散发着光芒的牙牙哥哥重叠了。
　　他好像又长高了，还瘦了许多，我没看见过他穿西装，很好看。
　　他爱穿白衬衫，以前无聊的时候我总会跑到他的房间里帮他熨烫衣服，几乎他的每一件衣服我都认得。
　　我那羞耻的自尊心一下又一下浮现出来，被曝光烈阳下，次次鞭打，刻骨铭心。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颗杂草，躲藏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见不得光，野蛮生长。
　　我贪婪的瞧着他的背影，哪怕是只有一秒，我多么害怕他认出我，又多么害怕他恨我。
　　我知道，我是个罪人，该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