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何求》风里舟

3、第3章

　　十五年前，北淮西边有个临近市区，叫做云港市，但是云港的经济发展却远远不及北淮。

　　在云港市里，有一个叫做折云县的地方，听名字取得诗情画意，但在整个云港，是臭名昭著的三不管地带，这也是整个云港最穷的地区。

　　秦殊宁便是出生在这样的地方。

　　关于六岁前的记忆，对于她来说，已经十分的模糊了。

　　她记得她爸爱喝酒，但是秦殊宁特别害怕爸爸出门喝酒，因为他每次喝醉，就会打她妈，有时也会打她。

　　但秦殊宁也并未感受到多少的母爱，她的母亲很少陪伴她，多数时候是出现在家里附近的赌场，往往是赌到把钱输个精光才肯罢休，但只要她妈输了钱，爸爸就会动怒。

　　秦殊宁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和黑暗相处，她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听着外头大人吵架的动静，抱着她的枕头就着眼泪睡着了。

　　但偶尔也有她觉得温情的时刻，那是妈妈赢了钱，爸爸也没喝醉的时候。他们三个会坐在一起，做一桌好吃的饭菜，吃完饭的晚上，会陪着秦殊宁一起看电视。

　　那是秦殊宁得来不易、无比珍惜的一段幸福时光。

　　她在这种及其畸形的家庭环境里度过了她的童年，但这所有的一切在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秦殊宁从此变成了孤儿。

　　这是她最后一次站在折云巷的破旧租房里，这天，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张素慈。

　　这个慈祥的中年女人蹲下身，摸了摸秦殊宁的头，“好孩子，接下来你要跟我一起走了，我会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可以认识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小朋友。”

　　还没从失去了父母的悲伤中走出来，秦殊宁有些戒备这个陌生的阿姨。

　　“不要害怕，孩子。”张素慈把小小的秦殊宁抱进了怀中。

　　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秦殊宁那一刻所有的防备都松懈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阿姨......我以后再也没有家了。”

　　秦殊宁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白生生的脸蛋上满是泪痕，让张素慈心疼极了。

　　“不哭不哭，以后阿姨会替你爸爸妈妈照顾你，好吗？”说着，张素慈伸手擦去秦殊宁脸上的眼泪。

　　秦殊宁点了点头。

　　她背着一个书包，租房里的东西能变卖的全都卖了，所有重要的户口信息、银行卡、现金，全都装到了这个小小的书包里。

　　张素慈牵着秦殊宁走，她们去了派出所，办理相关手续。

　　秦殊宁从头到尾一直乖乖的，很听话，她怕如果吵闹的话，这个新认识的阿姨就不要她了。

　　张素慈口中那个很多同龄小朋友的地方，别人将它称为儿童福利院，而张素慈便是福利院的院长。

　　夜晚，她躺在小小的木床上，透过四四方方的窗户望着天，能看到一片闪烁的星群，夏夜幽深而静谧，和在折云巷里看见的星空别无二致——她开始想爸妈了。

　　在这里，秦殊宁变得更孤单，但好在有一天，她认识了宋玉寻，宋玉寻会带着她一起做游戏，会保护她，就像她的姐姐一样。

　　云港属于北淮下辖市区，而北淮聚集着国内一流顶尖的大学。偶尔会有大学生组织到福利院进行志愿活动。

　　有次，音乐学院的学生到福利院，给孩子们表演音乐，教小朋友们唱歌。

　　秦殊宁很喜欢听她们唱歌，更喜欢听她们描述外面的世界，一个和云港截然不同的世界。

　　秦殊宁问：“那我以后也能和你们一样吗，我也想去念大学，我也喜欢唱歌，我也想去看看大城市。”

　　“当然可以，你好好念书，将来也会看到更大的世界。”

　　秦殊宁兴奋极了。

　　因为她们的启蒙，秦殊宁和宋玉寻后来都爱上了音乐，音乐成了灰暗生活里难得又宝贵的精神寄托。

　　有了共同的爱好，亲属宁和宋玉寻因此成了更好的朋友。

　　同时她们是福利院里少数的健康儿童，经专业评估，可以进入附近的普通学校就读。于是她们从手牵手一起玩游戏，变成了手牵手一起上学。

　　进入普通学校，周围有各种各样来自不同家庭的同学，秦殊宁刚刚进入福利院的那一年极度渴望和同伴们交流，但如今她却早已失去了交新朋友的兴致。

　　因为她敏感的察觉到，她和这些班上的同学们是不一样的，他们放学了之后能回家，但是秦殊宁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些，秦殊宁又看向了坐在她旁边的宋玉寻，还好，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宋玉寻。

　　宋玉寻拍了一下秦殊宁的脑袋，“想什么呢？”

　　被宋玉寻一拍，秦殊宁的思绪就这么被打断了，还被吓了一跳。

　　她们坐在教室窗边，耳边传来蝉鸣，风一吹动，将窗边的窗帘吹得鼓动起来，即使有风，六月的天气还是闷热得很。

　　“想……想这道数学题怎么解。”秦殊宁桌上放了一本习题册。

　　秦殊宁扎着高高的马尾，蓝白相间的校服polo衫，领子扣到了最顶上，她身型薄瘦，肤色极白，因为天气太热，脸颊映着健康的红晕。

　　宋玉寻听完，突然凑近她，“你这次数学又考全班第一，怎么学的，教教我呗。”

　　“多看，多写？”秦殊宁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懂，但要是写得多，就会了。”

　　“这算什么，你说了好像等于白说，要不，你下次考试，你把卷子往我这凑凑。”

　　“不行，老师说这是作弊。”秦殊宁义正严辞的拒绝了，但接着她又露出了一个的笑容，“但你要是放学能给我买糖果，那就可以。”

　　跟宋玉寻一块玩多了，秦殊宁虽成绩常年霸榜年级里的第一，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

　　宋玉寻说：“买给你买给你，反正我的零花钱还不是全给你买零食了。”

　　“有道理，你最好啦。”秦殊宁得了便宜卖乖。

　　*

　　放学后，秦殊宁已经收拾好了书包，在等宋玉寻，但是宋玉寻实在是太慢了。

　　“今晚有什么作业，这本要带吗?”宋玉寻举了一本蓝色的历史练习册问她。

　　“要带要带，快快，我们说今天还要去听音乐呢。”

　　“别急别急，我这就快好了。”

　　秦殊宁说：“那你先收拾，我去外面打一点水喝。”

　　饮水机在走廊外面，放学高峰期过后，走廊外的人流慢慢的变得少了。

　　秦殊宁拿出她的杯子，在饮水机下接水。

　　她一心盯着水何时满，担心水会溢出，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一个人。

　　“秦殊宁，你上周是故意忽视我的信息吧？”

　　来人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秦殊宁记得他，他在她的隔壁班，叫做陈立铉，因为他常年因为打架而被通报批评。

　　除此之外，秦殊宁不记得他们还有什么别的交集，“我不记得你给我发过什么信息。”

　　陈立铉说：“上周我问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你连回都不回复，假装没看见似的，你什么意思？”

　　秦殊宁害他在他许多兄弟面前丢了人。

　　作为年级里常年霸榜的第一，再加上容貌出众，秦殊宁这个名号在整个年级里都很响亮。

　　但她不爱社交，与班上很多人都是泛泛之交，对很多人来说，秦殊宁身上充满了神秘感，很多人迫切想要追逐靠近。

　　有些班上常年有一些不学无术的男生扎堆，天天讨论哪个女同学漂亮，哪个女同学身材好，但秦殊宁永远是那个最特殊的那个。

　　也因为这样，隔壁班一些混子以“拿下秦殊宁”为在圈子里炫耀的方式。

　　面对陈立铉的气势汹汹，秦殊宁显得比较冷静，“抱歉，我最近在忙学习，没有留意手机信息。”

　　“还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因为我比较不喜欢不讲礼貌的人。我说完了，你可以让开了吗，我要走了。”

　　陈立铉前些天喝多了，在几个朋友面前吹嘘秦殊宁苦追自己不放。他们不信，起哄着要陈立铉发信息把她约出来。

　　没想到秦殊宁不但信息没回，今天还这么不给面子，陈立铉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

　　“慢着，”他朝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秦殊宁说道，“装什么清高呢？今晚陪哥们玩玩，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今天敢走一个试试。”

　　秦殊宁刚想说话，却被另外一道声线打断了。

　　“哟，我看是谁在这撒野，原来是你小子活腻了。”

　　宋玉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

　　“呵呵，你来凑什么热闹，老子解决不了秦殊宁，解决你那是绰绰有余。”陈立铉说。

　　宋玉寻挑眉：“比比。”

　　秦殊宁还没来得及拉住她，宋玉寻扔了一个书包给她，速度快到秦殊宁堪堪只接住了书包。

　　“玉寻！”秦殊宁喊她，“不要打他，我们回去。”

　　宋玉寻打起架来是真狠，拳拳到肉，她所展现的力量和她本人看起来毫不相符，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同龄男生。

　　同时，也在陈立铉最后落下下风的那一刻，他才突然理解为什么秦殊宁说的是“不要打他”。

　　最后，宋玉寻提起了陈立铉的校服衣领，“刚刚你说的话我听见了，告诉你跟你的那群兄弟，别打秦殊宁的主意。”

　　宋玉寻放开了五指，拍了拍他的衣领。

　　“秦殊宁是好学生，我不是，谁要是惹她，我奉陪到底。”

　　“玉寻，快别理他，我们回去了。”秦殊宁上前，把书包递给宋玉寻。

　　“好，我们走。”

　　宋玉寻先她一步，走在秦殊宁的前头，在刹那间的间隙里，秦殊宁回头扫了一眼陈立铉。

　　陈立铉脸上没有挂彩，宋玉寻下手很有分寸，仅仅是给他一个教训，但他显然不服气。

　　陈立铉见她回头，用唇语说了一个侮辱性词汇，眼里满是轻蔑。

　　他以为秦殊宁不会懂，但是秦殊宁明明白白的领会了。

　　秦殊宁靠近他，却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开始骂他。

　　“一个月前你因为欺负一个同班女同学被通报批评，你让我做你女朋友，但你打心里就没尊重过我和她们。”

　　“以后对人放尊重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是心甘情愿被你任意欺负。”

　　*

　　放学之后，原本是说好要给秦殊宁买糖吃，但是秦殊宁没要。

　　秦殊宁走去了一家冰淇凌店，给宋玉寻买了一个甜筒。

　　炎炎夏日，日照已经西斜。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的好长，两人背着书包，走在长长的校道上。

　　“干嘛买给我？”宋玉寻接过它，甜筒还是草莓混合巧克力双拼的。

　　“慰问伤员。”

　　“切，就他还能伤得了我，开玩笑，我可是练过的。”

　　“是是是，但是下回能不动手可就别动手了，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情，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秦殊宁说。

　　“知道咯。”宋玉寻耸了耸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