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何求》风里舟

2、第2章

　　王炎给了秦殊宁一个地址，匆忙之间，他在谈话中并没有明说，这个所谓的最大的投资方是谁.

　　秦殊宁盯着纸上的住址，不必记录在纸上，这串文字早已经烂熟在她的心里。

　　宋玉寻正在找工作，不必明说，自从秦殊宁上次去了一趟医院后，一股更重的压力压在她们两个人身上。

　　夜色深深，夜幕下起了瓢泼大雨，震耳欲聋的雷声由远及近，大雨已覆盖整个城市。

　　雨点落地沉重，好似尖锐的利剑。

　　秦殊宁打着伞，雨水已经将裤脚漫湿，她凭着记忆里的印象来到这里，此时这座宫殿似的别墅大门对她紧闭，四下安静得只剩下雨声。

　　“秦小姐，江总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得到了闭门不见的答复，站在雨幕中的人恍若未曾听闻，遮住了她半张脸的黑伞向上抬起，一辆飞驰而来的车恰好经过，秦殊宁在那瞬间抬起头，车灯从后照亮了她整个人——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连传话的管家也呆滞片刻。

　　她的发鬓被雨水打湿，柔顺的贴在额前，大雨中孤身孑立，迟迟不肯离去，像一个固执的顽徒。

　　过了片刻，她缓缓的开口，气若游丝。

　　“麻烦再帮我传报一次，我今晚一定得见他。”

　　秦殊宁嗓音干涩，她深知这是她最后一次改变局势的机会，但是命运好似依旧没有垂怜她。

　　雨下得更大了，闪电雷鸣轰的炸开了黑色的天幕，像是要把天空撕开一个口子。

　　别墅内静谧得可怕，书房里的男人处理完商业事务，躺在靠椅上漠然地看着窗外的风雨交加。

　　他忽地起身，踱步到落地窗前，看见窗外的秦殊宁。

　　“她在外面等了多久？”江云深问道。

　　“江总，快一个小时。”旁边的女佣答。

　　“雨下得这么大，”江云深站在高处，俯视着秦殊宁，目光钉在她被雨伞遮住的半张脸上，随即话锋一转，“送她回去吧。”

　　“她不肯走，她说今晚一定要见到江总。”

　　江云深虽是下了逐客令，但站在窗边没有走远。

　　管家王叔说话正在和秦殊宁说话，随着他们的谈话间隙，雨伞抬起，江云深看到了藏在伞下的另外半张脸。

　　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江云深唇角缓慢的勾起，眼睛变得很亮，勾起了一个狠戾的笑。

　　随即江云深转身，“让她进来。”

　　*

　　秦殊宁收起湿漉漉的雨伞，这座豪宅的主人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说，同意了见她。

　　白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干净明亮，屋内中式建筑与西式的风格结合得相得益彰，秦殊宁她衣衫湿了大片，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许狼狈。

　　室内开了十足的冷气，湿了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即使在室内，秦殊宁还是觉得冷。

　　男主人看着秦殊宁走进来，那目光没有丝毫不悦。但他只是往那一坐，姿势随意，属于上位者的骇人气息不断压迫着秦殊宁的神经，处处带着疏离感。

　　他的鼻梁英挺，侧脸隐在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眉眼淡淡的压下来，像上帝雕刻的艺术品，可是这脸对于秦殊宁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江云流，北淮的富商，金融业的领衔人物，却不知什么时候起，投资起了娱乐圈。

　　秦殊宁的脚步有些凝滞，因为这个人，她曾见过，确切的说，他们曾有过一段相处的时光。

　　“能拿到这里的地址，我想王炎该是很欣赏你。”在无数个沉默的轮回里，终于有人开口了，江云深声音寡淡，却透着一股威压。

　　秦殊宁眨了眨眼，从善如流的收起了打量的视线，“既然你提到了王炎，看来你对我这次的目的很清楚。”

　　“我不清楚。”

　　“我可以为你赚到钱，前提是，把女主角的位置给我，我不会让你失望。”

　　江云深说：“你该怎么证明你出演这部电影会比林唯月更适合？据我所知，你的人气和她比不了，你知道的，我只看商业价值。”

　　秦殊宁站在客厅中央，离江云深还有几步路的距离，却与这周遭格格不入，“林唯月只不过是被金钱和资本堆砌的花瓶，她父亲在澳门起家，最近有转向内地发展的趋势。

　　“我猜，他第一个找到的人就是你，我查了一下，发现你们最近确实有合作，这个澳门富商平时没什么喜好，但唯独放心不下他的小女儿。他在合作中向你让利，同时要求你把最近投资的一部电影女主换成了他的女儿。”

　　或许在江云深眼里，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决定，区区一部电影，给了就给了，但对秦殊宁来说却是致命的。

　　江云深交听了许久，目光深深，他遣散了周围的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秦殊宁和他两个人。

　　“你说得很对，但你今晚要用什么来打动我呢？你眼里的理想，你引以为傲甚至你信仰的东西，在我这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你来说，只有写在银行卡的金额有意义吗？”四目相对之间，秦殊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笑了，“我想过无数次我们的相遇，唯独没有想过是在这个地方。”

　　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些潮湿的，破败不堪的回忆。在阴暗的角落里，那是她在16岁时第一次和江云深相遇。

　　五年前眼前的男人对秦殊宁来说高不可攀，但五年后也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秦殊宁如今是不起眼的18线小演员，江云深是年少成名的年轻企业家。

　　秦殊宁接着说：“你的为人我清楚，你决定的事情，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只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没有人会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别人的喜好拿捏。”

　　江云深的目光越来越玩味，“这么快就没耐心了，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宁宁。”他语气放缓，徒然变了一副口吻。

　　从江云深口中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秦殊宁脸色微变，一时语塞，心跳都漏停了一拍，好似被抓住了某种软肋。

　　秦殊宁说：“原来你还记得我，看来从我进门的一开始，你就认出我了吧。”

　　“当然。既然说服我这条路走不通，或许你可以另辟蹊径，不能晓之以理，但你可以试试，动之以情呢。”

　　秦殊宁定睛看他，“你的意思我没太明白。”

　　眼前的秦殊宁已经全然不是五年前那个小女孩，不仅是身高和长相上变得更成熟，同时她变得更冷，更锐利，像是把曾经浑身是伤的自己包裹了起来，童年的遭遇让她早已不敢轻信任何人。

　　“如你所见，你需要钱，而我恰好可以满足你这一点，但我对你有一个要求。”江云深嘴角勾起弧度，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冷淡却又直白。

　　如果声音能够催眠，那么秦殊宁确信江云深有这种天赋，她此时犹如深陷时空的囫囵里，陷在一个有人为她精心编织的美梦。

　　“你的要求?”秦殊宁皱眉。

　　停顿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没有开口，好似连说话的人也在认真思考，这个所谓的要求是什么。

　　“留在我身边。”

　　江云深的要求有些惊人，这话锋转变太快，秦殊宁边摇头，边往后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江云深向她逼近，“嗯？留在这，张素慈的手术费你会有，《微光》的女主角的戏份你也会有，这个交易怎么看，也不是你吃亏。”

　　秦殊宁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考虑这个问题，“但这样是不对的。”

　　窗外的雨停了，风声停止了呼啸。

　　江云深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没什么不对。”

　　他对秦殊宁伸出手，“留在我身边，只要你乖乖听话，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秦殊宁曾多次在梦里遇见过江云深，有时会梦到他们还在云港，她还是个高中生，而江云深会在芸芸的人海里，听她唱歌。有时也会梦见未来，梦见时过境迁，他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但秦殊宁从来没梦见过，就会这么一个深夜，江云深就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秦殊宁也伸出了手，将他的手回扣住。“你拒绝了我，就是为了引诱我走上这条路吗？”

　　江云深摇了摇头，“不，这完全是你争取来的。”

　　“你只说了这其中对于我的好处，但是你呢，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江云深没有回答她。

　　两人一时陷入了无尽的沉默，秦殊宁意识到她触及到了问题的所在。

　　“你站在我面前，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秦殊宁的呼吸被攫夺了所有氧气，心被揪了起来。

　　“很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江云深语毕，贴心的差遣了助理送秦殊宁出门。

　　走出这座宫殿似的豪宅，秦殊宁恍惚一切又回到了最初，似乎今晚什么都没有改变。

　　只有江云深的声音轻轻的回响在耳畔。

　　“答应过你的，我会做到。”

　　*

　　暴雨过后，街道上到处有被风吹倒的树枝，歪得东倒西斜。

　　刮落了一地的落叶，还未曾有人打扫。

　　秦殊宁回到她和宋玉寻合租的房子，坐在客厅里擦干刚刚洗完的头发，和宋玉寻述说着今晚的经历。

　　宋玉寻问：“你是说，幕后要捧林唯月的资方，就是江云深？”

　　“嗯，是，但又不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微光》的戏份我拿下来了。”秦殊宁笑了一下。

　　“那是一件大的好事啊，这是江云深决定的？厉害，你怎么劝的他。”

　　“是好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确切的说……我和他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以后会帮我。”秦殊宁低垂着眼睫，头发已经被擦得半干。

　　“一切不是进展得很顺利吗，怎么还不开心，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协议吧？”宋玉寻自然而然地抢过秦殊宁手上的白色毛巾。

　　秦殊宁说：“你不懂，就是进展得太快了才不踏实。他选择我，我能替他赚钱，至于其他别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宋玉寻听完，顺手替把那白色的毛巾拿去晾晒。

　　“玉寻，从前我喜欢上一个人，要是有一天，我有幸和他重逢了，你说我要去追求他吗？”

　　宋玉寻的声音从阳台传来，“若是天天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在想这个能不能做，那个合不合时宜，就不像你了。”

　　“做你想做的，我会永远支持你。”

　　她的话让秦殊宁思考了良久，在只剩一人的客厅里，秦殊宁轻轻的点了点头。

　　做她想做的，那么即使，现在他们的关系出现了一些偏差，也不要紧吧。

　　“不过，你从以前就有喜欢的人？”宋玉寻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从来没见你提起过。”

　　秦殊宁点点头，“有。”

　　“我认识吗？”

　　“你认识。”

　　这话深深吸引力宋玉寻的好奇心，毕竟她们一起长大，还真没听说过秦殊宁会喜欢什么人。

　　宋玉寻继续追问，那个人到底是谁。

　　秦殊宁没告诉她，只说：“你之后就会知道的。”

　　究其原因，秦殊宁对他的印象，也早已十分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