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少年-宝珠 ...
-
过了数日，萧府依旧一片风平浪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
“沈姐姐，今日我们去花阁里赏花可好？”自打沈愿来了宁州，萧家的几个小姐就一直跟着沈愿，寸步不离，几乎可以说是‘缠着’了。
沈愿懒懒的半躺在贵妃椅上，染了丹蔻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面前的百合，道：“花有什么好看的？”
年纪最小的六小姐弄不清楚这位贵客的想法，犯了难：“那我们去哪呀？”
“当然去玲珑坊。”
坊内芳香四溢，来者多为女眷，手上带的是白玉镶金镯，头上戴着赤金宝石簪，身后必然跟着三四个提着东西的婆子。这副场景说是在聚会也不为过，但对宁州最大的珠宝铺——玲珑坊来说，这早已司空见惯。
“小姐们终于来了，好货都给您留着呢！”萧家的小姐是这里的常客了，掌柜自然早早站在门口了，只是今日多了一位眼生的客人，“这位是？”
“这是京城来的贵人，萧府的贵客。”
掌柜不着痕迹的看过去，心里盘算着，萧家在宁州可是说一不二的，这个少女能让萧府如此对待，想来身份不一般。
“不必如此。方才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着了，尽可拿来看看。”沈愿今日着金玉簪，穿银丝锦绣百花裙，戴紫玉芙蓉耳铛，看着虽繁琐，但一颦一笑间却透着富贵气。
在玲珑阁的掌柜看来，这可不就是活脱脱的金钱树吗？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卯足了劲：“姑娘们随我来就是了。”
玲珑阁有两层，一楼是平常待客之所，二楼才是用来招待贵人的地方。掌柜带着一行人上了二楼，拍了拍手，从屏风后涌出两列侍女，手上托着装有首饰的玉盘。
沈愿缓缓走动，突然间，她停住在一个玉盘面前，伸手拿起其中之物观察，五彩琉璃翡翠簪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夺目绚丽。
她走到萧府六小姐面前，将这华贵之物簪在她头上，笑着说：“好看。”
六小姐年纪最小，又长得和生前极为受宠的生母相似，模样自然是不差的，现在头上簪了个五彩琉璃，人显得更俏丽了些。
掌柜内心欣喜，忙上前道：“贵客好眼光，这琉璃是从西域的商人那里得来的，在宁州可是独一份！只要三千两即可。”
这一句话，像一块大石头仍在平静的水面上，在萧府的几位小姐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平常人家一年的开支二三十两足矣，六小姐也吃了一惊，她抬手抚摸着头上的琉璃簪，三千两对她一个不受宠的小姐来说，简直是天价数目。何况，这几日父亲总是面色阴沉，奶娘暗地里跟她说，之后可能要节衣缩食，月例也要减半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舍，迟疑了一会儿，开口道：“算了，这只簪子配我——”
“甚好。”沈愿打断了她的话，对掌柜吩咐，“替我装起来，送与六小姐。”
掌柜一听喜笑颜开，忙不迭走去拿盒。
沈愿也没有厚此薄彼，几个小姐也都得到心仪的首饰，到底还是些年轻的姑娘，一番下来，沈愿套到了不少消息。
回到自己的住所，沈愿乔装一番，脚尖点地，身子飞跃而起，轻盈无声，几个起落下来，如浮光掠影一般，无人知晓从京城来的沈小姐已经不见了。
“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门口无人看管，沈愿径直入内。莫惊潮坐在主座上，一只手支起脑袋，另一只手举起酒坛，肤色如落日烟霞，看起来醉了，但细看起来，眼神却十分清明。良久，她起身向前，酒坛子掉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莫惊潮没有在意，而是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你的轻功看起来有点眼熟。”
沈愿面色不变：“都是武功，有点相似也不奇怪。”
“哼。”莫惊潮勾起唇角，兴致缺缺，“你的动作还挺快的。”
她指的是让萧家开始惊慌的事情。那天的萧氏成衣铺事件虽然很快被压下去了，但毕竟万事开头难，经此一事，萧家之前得罪过的人或者竞争对手纷纷拿此事做文章，萧家的名声大受打击。
萧家毕竟是个世家，世家是什么？三四代人都是显贵的家族，哪有那么好打压？若萧家是个心术正的，这件事过去就过去了，造不成什么事，但是他心术不正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几百人的大家族，吃饭，要钱；侍从，要发月钱；玩乐，要钱。
这些对萧家来说都不是大头，最关键的是他在背后搞出的那些事，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花钱如流水，实打实的把柄啊！
沈淮书是朝廷命官，在出发宁州前早已和户部打好照面，户部连夜整理账册，催促萧家交迟迟不缴的税。只要萧氏一日不缴这个庞大的数目，朝廷就有机会彻查。到时候，他的把柄就赤裸裸的显露在世人、皇帝面前。
所以萧家目前只有一个选择——借钱。
江湖上最有钱的地方叫做春潮阁，找谁借，这不就一目了然吗！
当然，借钱也是有代价的，就是拿萧氏私自铸造的兵器来抵。萧家家主对此事刚开始是言辞决绝的，但随着日子的推移、朝廷的催促逐渐转变了态度。
莫惊潮也答应只要钱还回来，就立马把东西还给萧家，这才让萧家家主答应与虎为谋。不过他忽略了一件事，莫惊潮答应的内容，可没包括被人发现。
“不过，到时候你和春潮阁怎么脱身？”沈愿想到这一层内容，她可不是好心，只是如果春潮阁覆灭了，要找到其他情报组织可不容易。
莫惊潮毫不在意：“我自有办法。”
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等待了。
“萧家私造兵器，谋反重罪！”宁州的街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都聚在萧家门前看热闹。大批的禁军冲进府内，刚开始的一片哭天喊地声，到只剩下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最后白条贴上了宏伟华丽的朱门，一片死寂。
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曾经辉煌无比的萧家如今会是这幅光景。
“只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人群里有个老头愤愤的呸了一声，萧家世代显贵，在江宁一带嚣张跋扈、仗势欺人惯了，仇人不在少数。
现在萧家已经不成气候，可是这江宁一带总要有个领头羊，那谁来当呢？消息灵通的人早就打听到了风声，来宁州视察的大理少卿可是江州沈氏的人，沈氏在江州扎根数年，名下产业颇多，是有名的富户。
沈府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明眼人都清楚将来的沈氏可能会一飞冲天，可得赶紧结交一番。
沈愿坐在亭子里，望眼看去江州的方向，她在那里长大，那里有疼爱她的二婶和二叔，还有幼年最好的玩伴。可能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那里将会出现一个新世家……
“愿儿想回江州看看吗？”沈淮书坐在她面前。
“嗯，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二婶和二叔如今怎么样了。”沈愿颔首，这些年来虽然常有书信往来，但终归词不达意，纸短情长。
“那便回去，后日的行程如何？”沈淮书问。
沈愿没让侍从跟着，一人走在路上，心情颇好，解决了萧家这个麻烦，总算能轻松许多了。
小巷内，两个粗使婆子正抓住一个少女，面前站着的是穿红戴绿的老鸨，脸拉得老长：“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姐吗？萧家犯了大罪，已经是个破落户了。”
少女的下巴被抬起，锋利的指甲扎进细嫩的皮肤，老鸨上下仔细打量，很是满意：“你该庆幸自己有一张好脸，六小姐。”
六小姐……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称呼，甚至带着点讽刺，却恍若隔世一般……
跪在地上的少女面带泪痕，突然，她的身子一僵，怀中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她想起来了，是前些日子沈小姐送给她的五彩琉璃翡翠簪，如此贵重之物，就连平时都只敢身上。
趁着她愣神的时候，老鸨眼睛一眯，有所察觉。下一秒，地上的少女被踹翻在地，怀里的东西随着老鸨的一句“给我搜”展现在阳光底下。
“小贱蹄子，竟然敢私藏东西！”老鸨从她手里夺过来。
“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沈小姐！”少女本还在绝望的挣扎，意外地，竟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一时间，沈愿被几双眼睛盯住，走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
她摸了摸鼻子，还是走上前去。少女一见她上前，就拼命挣扎起来，却被后面的婆子死死压制，声色凄惨：“救救我…求您。”
老鸨看着沈愿身上不菲的料子，又见这是个女子，以为沈愿是六小姐之前的友人，没好气道：“小姐，我瞧您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像与您作对。只是今日不同往时，这个贱人您今日是带不走的。”
沈愿向来不是什么心善的菩萨，没有什么救苦救难的想法，但老鸨的一席话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她眉眼弯弯，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那你说，我为何不能带走她？”
老鸨不想与这看起来娇生惯养的小姐纠缠，没有回话，转头使唤婆子：“把这贱人拖走。”
“呵。”沈愿笑出声，一个眨眼的功夫，包括老鸨在内的几个婆子人仰马翻，“现在，会说话了吗？”
老鸨愣愣趴在地上，现在才发现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正想开口求饶，但想到那人的吩咐，又硬气起来：“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嗬-呦！”沈愿不客气的把脚踩在老鸨背上，老鸨说得越多，脚往下踩的力道就更大，疼得老鸨哭爹喊娘。
眼看教训得也差不多了，沈愿准备走人，裙角却被拉住了。她低头一看，是灰头土脸的六小姐。
“沈小姐，我求您带我走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六小姐哀求道。
沈愿弯下腰：“若我是害你家破人亡的推手，你还要跟我走？”
少女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她松开沈愿的裙摆，向后退了几步，行了个大礼：“我在萧府只是个没爹疼没娘养的孤女，萧家犯了大罪，是罪有应得。我如今无牵无挂，若小姐愿意收留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少女一脸严肃，沈愿轻笑道：“好，你叫什么名字？”
说实话，沈愿虽然来萧府数日，但对于这个一直被排挤在外的六小姐，她还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离枝，我叫离枝。”
“离枝……离…枝…”沈愿把名字放在嘴里辗转，皱眉道，”这个名字寓意不好，你既然要重新开始就得改个名，就叫……宝珠，可好？”
眼前人瞪大双目，宝珠，为宝为珠，她真的可以叫这个名字吗？
沈愿不知从哪里拿回来被抢走的五彩琉璃翡翠簪，把她重新别到少女发上，满意的点点头：“好看，我就说了很配嘛。”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影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