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少年-及笄 ...
-
傅红玉最先惊呼：“这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还以为出来会是话本中的仙境呢！
众人看去，还算整洁的茅草屋、地上堆积的落叶，以及靠在一个大酒缸旁睡觉的白发老头，秋日阳光懒懒照在他身上，众人进来时发出了点声响，他半睁眼，正当所有人以为他要起身时，白发老头却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傅红玉走到大酒缸子处，弯腰在盖子上嗅了嗅，眼睛发亮：“香味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老翁，你这酒卖不卖？”
“不卖。”白发老头眼皮没抬一下。
宋澄意走上前去，明黄色锦衣上披了一层浮光锦，熠熠生辉，又因他喜欢一些闪闪亮亮的小东西，所以又命人在上面点缀些许宝石，他脚步微动，衣裳上的颗颗宝石叮当叮当响。
他不复之前的可怜模样，往衣上随意扣下一块宝石，在他手中转了转：“白发老头，小爷这块石头价值百金，换你的酒。”
这下白发老头终于抬眼，不过他只是翻了个身，哼道：“千金也不卖。”
众人面面相觑，这白发老头的脾气实在古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一句话如在世华佗，白发老头从地上跳起来，奔到沈愿面前，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对襟裘，其他人看不出来，他却是真真实实的看到过的，裘上的出峰是用吉光片羽所制，江湖中早就销声匿迹的宝物！
他不敢抚摸，眼睛却没离开过上面，颤抖开口：“这个裘……卖不卖？”
真是风水轮流转！
沈愿嘴角一翘，抓起裘往身上一盖：“我这裘是千金也不卖的。”
她这话真真假假，身上这裘实则是从师父那里搜刮来的，当时只是见裘好看罢了，碧落对此也不甚在意：“我平时也不怎么用，你拿去就是了，不必同我说。”
白发老头的肩膀松懈下去，但沈愿之后的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情达到了巅峰，“不过，你的酒是千金不卖，我的裘也是千金不卖，这样想想，两者好像也差不多。”
白发老头立刻接话：“这酒我送你们！”
“爽快！”沈愿眉眼弯弯，“今儿我高兴，这千金裘就换您的美酒了！”
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真是可喜可贺！
“哎！”白发老头笑着接过就跑到屋里去了，只剩下大酒缸子和不知所措的众人。
“现在，我们要怎么酒缸……扛回去？”林清秋问道，今日她们出门为了徒个清净，并没有带多余的人来。
办法总比困难多，沈愿在草屋旁找到几个干净的小酒坛子,“我们把酒装到这里面。”
“好啊，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京城内不能纵马，傅红玉说的好地方就是她常骑马踏春的西郊，离长亭不远，秋日虽没有春日那样草长莺飞的好景，但山野间凉风轻拂，残枝碎叶零落满地，踩上去声声清脆。
沈愿挖好了洞，几人也差不多挖好各自的坑。这个主意是宋芳时提出来的，几人不可能一下子把一杠酒喝完，且美酒放得越久，味道越醇厚。众人就在此处做个标记，等来年好时候，再把美酒挖出来，诸君共饮。
“呼~”终于把酒坛埋了进去，众人累的直喘气，一个一个躺在枯草上。
“你说，来年这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傅红玉躺在草上，双手交叉抱于脑后，“听我爹说，西凉那些蛮夷格外猖狂，我想随我爹去打跑那些贼人。”
傅红玉说着攥紧了拳头，“要是我当上将军，我就向陛下建议开创武举！”
她自幼习强身健体之术，虽学业上差强人意，但在武学上天赋极好，小小年纪便能干倒一群武馆大汉。崇高祖当初以兵建国，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废天下兵器，打压江湖。自此，崇国重文轻武风气盛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愿的耳朵微动。
“阿愿和清秋定然都当上女官了。”宋芳时很肯定的说道，话锋一转，她看向另一个懒洋洋的人，“不过，某人就不知道了。”
宋澄意还在想沈愿的事，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她是在取笑自己，哼道：“那时候，我都不知道在不在京城了。”
话音刚落，四周寂静无声，而后有人说话才又恢复了方才的欢乐。
沈愿不明所以，而宋澄意则是完全不在状态。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永平帝还不是太子，也不是先帝喜欢的皇子，母妃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官女子，他在宫中寸步难行。后来发生了诸多事情，许多兄弟死的死，禁闭的禁闭，只剩下一个毫无威胁的楚王，也就是宋澄意的父王。
可就是这样，永平帝还是不放心，把楚王封到了离京城万里的风州，还强行留下楚王唯一的儿子。如此，宋澄意成了举目无亲的质子。
小澄意过得不像现在这样优渥，没被养在太后膝下之前，负责照料他的嬷嬷以为他永无翻身之日，小澄意能不能吃饱饭全看她的心情。
他怕黑，全是因为嬷嬷会把他关在小黑屋里面。
他爬树厉害，爱吃树上的果子，是因为小澄意只能吃果子充饥。
……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这件事才被人发现，永平帝虽然不喜宋澄意，但皇室的尊严岂能容一个小小奴婢践踏？
嬷嬷乱棍打死，宋澄意被太后接来养在宫里。宫里子嗣不多，太后又心疼宋澄意的遭遇，因此对宋澄意有几分偏宠，源源不断的宝物也都流到了宋澄意那里。
这样来说，宋澄意被养成如今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沈府最近有两件大事发生：一件是沈愿在秋闱中拿到了经魁的佳绩，另一桩大事，就是沈愿的及笄恰好与登科之日相近，可谓是双喜临门。
沈愿风头正盛，及笄之日的宾客几乎要踏破了门，这一状况直到宋芳时亲自上府拜访才真正达到了高潮。
“赞者怎还未到？”碧落从房中走出，今日是她好徒儿的及笄礼，她身份特殊不能亲自操手，已是大憾。今日要是出了差错，她定然是会大发雷霆的。
沈愿走到院中，她的发丝垂落在腰间，额前的金色菱形花钿衬她如神女，她轻拍碧落肩膀：“现在时候还早，我方才已经派影卫去找了。”
院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碧落和沈愿都是习武之人，早在远处就听到了。现在脚步声越来越近，碧落握紧了腰间的利刃——
“愿儿！”
沈愿瞳孔一震，迅速上前按住即将出鞘的刀，跑到门前与那人撞了个满怀。
李因惊疑不定，呼出长气：“我来迟了。”
沈愿把她扶到屋子里，倒了一杯热茶，介绍来人：“二婶，这是我的师父，碧落。”
“师父，这是我的二婶，李因。”
李因缓过来后才解释原因，原来是沈淮书往江州寄了一封书信，她和沈淮安早早就从江州出发，为的就是今日。
沈愿朝四周看了看：“那二叔呢，怎么不见他？”
“他和大哥在门前招呼宾客，等会你出去就看到了。”李因又拿出一个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起初一块红布盖在上面，严严实实。
李因慢慢的揭开，终于满足了沈愿等人的好奇心——一只华美夺目的金钗，钗子周围用细丝一圈一圈的绕住，千丝万缕，钗头采用当年盛极一时的炸珠工艺，边上用一颗颗宝石镶嵌。这只金钗有些年头了，但因为其主人的用心保护，没有丝毫瑕疵，反而增添了几分岁月的古朴。
李因看着它，眉眼间满是怀念：“这是当时夫人留下来的，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担心……就特地让江州最有名的工匠造了这只钗子，想等你及笄的时候为你戴上。后来这只钗子转交到了我手里，我时常擦拭让钗子光滑了许多。”
沈愿蹲下身抱住她，母亲生下她之后没过多久便去了，府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她开蒙始，她只知二婶和二叔。在她心里，李因哪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二婶呢？
“好孩子，今日是个大喜日子，二婶还未恭喜愿儿拿到了经魁呢。”李因俯身回抱住沈愿，如儿时那样，“只要是愿儿想做的，二婶一定会支持你的，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
沈愿彻底埋进了李因的怀中。
宾客已经在位子上了，李因作为主宾到座上坐下后，沈淮书才到主人座上坐下。三加三拜后，沈愿醴酒象征性的沾嘴唇，最后把酒置于地上，李因上前为她加钗冠。
至此，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取字。
席间安静下来，都在等待沈家小姐的字是什么。对于他们而言，给自家女儿取自一般取嘉、柔、兰这些温婉贤淑的字，想来沈府小姐的字也大差不差。
不说宾客，单论沈愿也在疑惑。前些日子她追问爹，他却不肯告诉她，只是笑而不语。沈愿心中发怵，默默挪步到他身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香味。
味道很淡，所以来时应当是处理过的，但却瞒不住沈愿的鼻子，是沈淮书又去祠堂了。她轻叹一口，心中却安心许多。
侍从拿来毫笔和墨台，沈淮书这时却把沈愿扶起，把毫笔递给了她。
难道沈淮书要让沈家小姐自己取字？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人群中，碧落和莫惊潮并排而立，莫惊潮越靠越近——碧落正准备抬手抵住她的进攻，莫惊潮不等她反应，反手拉住她的手：“师姐阔别多年，还是这么热情。”
“你要做什么？”碧落冷冷瞥了她一眼，“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莫惊潮盯着她，师姐还是如同十年前一般，样貌年轻、强大。也是，脱离了春潮阁的束缚，世间从此再无莫惊春，她定然是快乐的。
看着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师姐，她那时是多么仰望她、崇拜她啊，可她当年离开春潮阁的时候，却对她弃之如敝屣！
莫惊潮嘴里发苦，面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起来，我也给师侄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碧落发觉不好，拧眉道：“不要惹事。”
众目睽睽，沈愿缓缓提笔，在谱中落下几笔。
沈家小姐到底会给自己取什么字，在场的宾客交头接耳。
终于，沈愿把毫笔放下，身后两名小童上前拿起谱子，走下去向诸位宾客展示。
——明山！
沈淮书是最先看到二字的，他笑对宾客：“小女取字’明山’，沈某作为父亲，希望她如‘明’，光明磊落；如‘山’，高山仰止。”
明山，更是明媚如高峻的山峰，巍峨耸立，高大威猛。
好字！宾客无不为之鼓掌。
在他们看来，沈淮书已经表明了态度，是铁了心的支持沈愿的，看来日后得对这位沈家小姐重视起来……
沈愿与父亲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宴会过后的几日，府中侍从送来一个木盒，用糙木所制，外表是在是平平无奇。
“小姐，这是方才有人送来的。”侍从面露难色，“小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了‘春潮’二字。”
“她可还有说些什么？”沈愿接过，木盒表面开裂成好几道，却还是坚强撑着，没散开。
侍从努力回忆，“好像没说什么……哦，她好像在追什么人，似乎是一个穿蓝色衣裳的女子。”
沈愿心中了然，侍从退下后，她才打开木盒。
‘砰——’的一声，沈愿眼疾手快的把盒子抛出去，木盒已经碎成残渣，若是她躲得不及时，恐怕会伤得不轻。
沈愿冷哼一声，走到木盒爆炸处的最中央，半块完好无损的令牌静静的躺在残骸中。沈愿这回长了个心眼，用鞋履把它踢到远处才拿起来。
至于为什么说是半块呢？沈愿细细端详边缘处，很是光滑，显然可以合起来的。不过，这样也说明，莫惊潮并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其余板块令牌还在她手中。
不过，令牌上的‘阁主令‘很快吸引了她的目光，沈愿轻笑一声，也不气了。
“来人，备马！”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温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