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35、第五篇第三章 苦海遗梦（一）

　　敖琼曾经很八卦的问我：“你之前的天婚作废了吧？我有几个道友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身为修罗王当即喊来一众男修罗，将其架起，直接利索的扔出府邸。不怪我不讲交情，谁再敢问，我还是一样处理。
　　天人也有婚娶，欲界天里的男仙甚至可以娶好几名女仙为妻，但是鲜少有天人离婚，我兮无恨为了同夜狄光离婚，接受了既定的法则，到苦海一游。回来便算是办完手续，重回单身生活。她敖琼不祝福我也就罢了，竟然还对我泛舟苦海有着浓重的好奇，我真的无法理解。苦海苦海，顾名思义没什么乐呵事，这还有什么可以刨根问底的？！
　　许是受了敖琼的刺激，当晚我做了个梦：
　　空中徐徐降下一面蓝色的玉牌，镂空花纹看起来煞是养眼，我扬起手腕接住了这枚蓝玉，玉牌上面冰凉的寒意刺骨。虚空之中一个声音传来：“你二人拿着它到海上走一遭，届时天地人三道便都会知晓了。”我执了蓝玉，冲着身边的人略一颔首，对方无声无息的踏上一方小舟，取了桨橹于舟上等我。我看了看苦海，上面隐隐有了雾色，白气氤氲。我说：“咱们这就启程上路吧。”他只是静静的看我，未曾言语，执浆行到海中央的时候，奋力跳下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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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海一刹那，人间几世秋。
　　第一世，转世的狄光与兄弟几个霸占了山头落草为寇，强抢一批民女，独独就看中了我。偏偏我见庭中匪头虽多，唯有他的气息最是阴沉危险，见了就怕。因此，他追我跑，总是不合拍。
　　第二世，我遇人不淑，惨遭抛弃，被他当成宝贝捡回了家，可惜我还是不爱他，尽管他出身书香门第，尽管他对我温情款款，我还是在成婚前夕跟人跑了。
　　第三世，倒霉的我再次遇人不淑，又被他捡了回家，几年后，让我挂心的那个来见我，我跟着跑了。
　　第四世，喝水都塞牙的我注定是要遇人不淑，没有悬念的被他捡回家，几年后，那个人回来找我，我同那人生了个娃。这一次他崩溃了，把我告官，我被下放做苦役。
　　第五世，顺风顺水的我遇到了他，他求佛告神，是寺院就进，逢道观也闯，最熟稔的动作就是磕头叩拜，然后猪牛羊一通乱许愿，他不知道杀生这种行为不单不好，还会折寿。最后，终究把我给娶进家门了。不到一年，他红杏出墙，又不到半年，红杏再次出墙。不到三个月，他又换了个墙出头。哇咧，前三世我这落跑的情债，他是两年不到全部给我清算干净了。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一澈天君为我安排的剧本太邪门，就是这样情感混乱的过了几辈子，造了很多孽，最后还能死后回到天上，我只能说天上也可以走后门。
　　一趟苦海下来，真的是脱了层皮。好在我皮糙肉厚很快就又活蹦乱跳无比青春。继续做那妙吉祥中的阿妙，于是乎，我在南极仙翁的府邸遇到了解因帝君，解因帝君很无耻的问我可还记得当年的心月狐。于是乎我为了躲避债主，在弥勒内院跳错了天井，还对着凡尘的夫君王小灵官大打出手，每见到他必摧残之。
　　话说到这里有些乱，一生生一世世的轮回太快，而且时间上也有些乱糟糟。只怪时间是相对论，不管是时间还是物质其实都是人类的错觉。再往深了说，人道的记忆，阿修罗道的记忆，天道做天主的记忆，全部回来了，只不过顺序有些混乱。我曾问师尊文殊菩萨因何会有此种种。文殊菩萨坐在大如车轮的千叶宝莲之上，当即给我举了个形象的例子。
　　好比是我们这些会飞的神祇菩萨，乃至天人，只要飞行的速度跟光速一般，就可以改变时间。再进一步说，我们的速度不及光速，但是接近光速，我们保持这个速度在飞，飞行中，天空中出现佛陀闪闪放光，有一些个人是背对着佛在前方飞的，有一些则是迎着佛出现的方向往前飞的。然后佛光这个光是以光速来传播的。佛的前方的人要等到佛光照射到眼前，才知道佛来了，可是，光前进，飞行中的人也在前进，光紧追，但是光速比飞行中的人快，终于赶上了，这时人才知道佛来了。这离实际时间已经晚了一段，说他是弹指间吧，可是迎着佛出现的地方飞行的人，因为是迎着佛光前进，佛光直向他们射来，几乎不要经过什么时间马上看到了佛光，那么，这个时间就不是弹指间。两种时间产生了。
　　后来我才知道，当年释迦佛不是在这个世界修道成佛的，在娑婆世界示现成佛，只是为了度众，其实他老人家在久远劫以前就已经成佛了，是尊古佛。我竟然愚痴的以为佛祖是那一世作为悉达多太子看破红尘出家，在菩提树下静坐开悟方始成佛的。
　　释迦佛说：“我来这个娑婆世界到现在已八千次。”可见我们现在的娑婆世界是一个新的娑婆世界，是年轻的娑婆世界，还有一个老的本来的娑婆。
　　无量劫是一念，一念即是无量劫。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一种错觉。真正的时间，万年一念，一念万年，没有古今，没有去来。
　　在这没有古今没有去来的苦海，我跟夜狄光经历了五世沉浮，最终缘分停在了第六世。第六世，夜狄光福报很大，投在了帝王家，小名庚申君。而那一世，我是新罗国奇氏家族的四小姐，齐红锁。出生于高丽幸州。上面有三位姐姐，分别是红叶、红烛、红铭，世人戏称“夜明珠”。
　　说来我们奇氏家族在高丽还是颇有名望的世家，但并非文人或是贵族出身，而是个“暴发户”，这一暴发户的定义是编写《高丽史》的史官对于我们家族的赤果果的污蔑，“性侈靡，事豪侠”？好吧，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换作我去写他家的事，一准也是写得面目全非乌烟瘴气，谁叫我们两家有世仇呢。
　　那一年小胖子庚申君被流放到我们高丽的大青岛，而我则好巧不巧的遇到了他。这个元朝来的小胖子实在是太古怪，一开心一激动一兴奋，总之只要心神一摇曳立马开喷鼻血，再这样喷下去弄不好哪一天就翘辫子了。
　　“喷鼻血这习惯不好，对于想要减肥的人来说，一样不好。”我站在庚申君的面前，看着他两根鼻管淌着红艳艳的粘稠液体，而两眼还保持着之前的锃明发亮的精光。
　　小胖子依旧很努力的喷啊喷。
　　我很不忍心的看着他，轻声道：“阿弥陀佛，别再喷了，这样下去会瘦成骨头架子的。”说这话时，我怀中抱着一捧绿悠悠的水芹菜，对着他轻轻的笑。
　　跟我年纪相仿的小胖子看我笑他也笑，鼻血便喷的更加狂猛，吓得我抽了根水芹菜就塞进他的鼻孔：“阿弥陀佛！赶紧给我歇了！你想把这大青岛都染红啊！”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刚会思考就想到死亡。每每想到死后自己再也不能看到绿叶红花，连大声痛哭的机会都丧失了，便特别的珍惜生活中的点滴，而一旦联想到死后肉身开始慢慢的腐烂，骨头上爬满了蛆虫，自己必定要心脏抽搐痛苦个小半晌。后来我学乖了，脑筋一想到血肉流涂于地、腐烂成脓水、剩下白骨一堆最后也要破裂分散时，马上就赏自己耳光，噼噼啪啪左右开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妄念纷飞，后来才知道这乃是佛家的“九想观”，修禅者一定要观此九想观，否则，执着有我，不会成功。
　　为了让自己别有事没事就乱观死尸，我学了一门技术，张口闭口都是佛号，这一句阿弥陀佛佛号也真真的让我顺利的活到了十四岁。于是乎，十四岁那年我每天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的念着，跟小胖子没几日就成了莫逆。彼时，年幼的我不知道庚申君还有个大号唤作托欢帖木儿，而他注定是未来的元顺帝。
　　幼年时期我便失去了母亲，跟着父亲一道生活，虽然家里有钱的紧，可是父亲一直没有再续弦。再后来，我们的族人被高丽王朝的王杀害了，我被以高丽贡女的身份献上于元廷，入宫当了掌茶宫女。
　　这本来就是一端茶倒水的活儿，应该不算太难，只要有点眼色大抵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也知道高丽有向元廷进供美女的“贡女制度”，被上苍眷顾的还能做到元妃的宝座，但是，没有一个高丽秀女敢觊觎皇后之位，因为那有违元的祖训。只是，奈何，时间，你又让我遇到了他。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朋友重逢会是个什么场景呢？虽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知道了他将是我的主子，我以后要端茶倒水伺候的主子，可是还是惊了一惊，心中一句佛号几乎就脱口而出，忍了忍，强自咽下。
　　“阿弥陀佛！”我的主子倒是心无畏惧，眉眼弯弯，笑意满溢的冲我道了句佛号，显然，他是欢喜我的到来的。一别经年，小胖子庚申君已经茁壮得虎背熊腰亭亭玉立，下颌隐隐有了青青胡子茬，不得不感慨蒙古人真是无比早熟，而这个早熟的蒙古少年竟然还记得我当年的口头禅。
　　“太子殿下，您还记得？”我浅笑道，用的是肯定语气。
　　“怎么会忘记呢？阿奇不是生来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佛号吗！在大青岛的时候你没事就念叨，听得我这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庚申君盯着我的眼睛看，依旧是笑。
　　“太子殿下还有何吩咐吗？如果没事，奴婢这就退下了。”身份地位悬殊，我一时无法消化这一事实，想着最好先行回避，回房好生琢磨个相处之道。
　　“阔别两年有余，也难怪……难怪阿奇你不认我，对我如此冷淡……” 庚申君错开原本胶着在我身上的视线，面上隐约有些冷淡，然后就是两道殷红的血顺着鼻管汩汩而出。
　　“阿弥陀佛，您可别给我再流血了！不然我可要唤太医急诊了。”我急得手足无措，顺口就吼了一嗓子，毕竟刚刚入宫，原本的性子一下子就蹦了出来，我一边抽出手帕去堵庚申君的鼻子，一边暗自神伤。哎，今非昔比，这眼前要是一普通人流鼻血我直接转身就走，或者顶多表达下怜悯之情，可是，这阿弥陀佛的是太子殿下。我一边悲悲切切捂着庚申君的鼻子，一边开始琢磨是不是老天开眼了，非逼着我走上复仇之路杀回高丽老家呢？
　　庚申君倒是又眉开眼笑了，也不知道他笑的是哪一出，他兀自用手捂住我放在他鼻子上用来捂手帕的手，咧开一嘴的白牙笑道“阿奇，以后别这样待我，感觉很不舒服。”
　　阿奇，是了，庚申君他一直还喊我阿奇，喊在大青岛上初遇时他给我起的名，他的心，其实一直记挂着那一年的大青岛那一年的高丽国。于是，我也龇牙乐了起来，小胖子，既然你非要黏着我，那我就如你的愿吧。
　　于是，宫里的人都知道了，太子殿下十分十分宠爱新来的高丽侍女，而这名侍女小小年纪已然是美丽无双，肤如凝脂，更是万分的乖巧伶俐。一度谣言四起说这名高丽来的侍女已经被太子殿下幸之。幸之……幸之……阿弥陀佛，真是妄语。
　　当我把这段风传当做冷笑话讲给庚申君听的时候，庚申君眯着双眼，晶亮的眼眸闪着光，“那么，阿奇，你觉得被我宠幸不好吗？”
　　明明是在讨论高丽侍女被“幸之”的事情的莫须有，怎么忽然就转到了这一话题？我错愕。可是不回答又显得很不厚道，何况我的主子正在殷切的期待我的回复。我扭了扭手帕，扭了扭身子，扭捏的说：“不是好不好。是还早。你看，我们都还那么小。”
　　这一次，庚申君没有喷鼻血，他伸手就拧上了我的鼻头，哈哈大笑道：“调皮。”
　　纵然是我没有被庚申君“幸之”，却没逃出答纳失里美女的“幸之”，后来我一度很懊恼，凭什么庚申君要小小年纪便要登基即位，不然的话，他那个元配皇后答纳失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以扰乱后宫惑乱君上的名义将我打得死去活来的。及至后来我能苟延残喘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遍体鳞伤看到自己都眼泪哗啦啦的时候，我依然不明白那个比我也大不了几岁的小皇后答纳失里，怎么会对我这样一个完全无辜的可怜人痛下杀手。明明我被鞭子打得昏过去醒过来又昏过去的，但是每次醒来都是看到她不屈不挠的站在我的身，前怒不可遏的看着我，高喊着“醒了，继续打！”以至于我都搞不清楚她当时看到我醒来，那一句咬牙切齿发出来的“醒了”两字是用的疑问句还是感叹句。
　　难道我没死搞得她就那么神伤吗。看来，这厮是真的想要整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