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劫》眉晓晓

33、第五篇第二章 细数前缘

　　某一世某一层天的时候，我跟敖琼曾经随同一位上师修行。初次见面时，敖琼便对着我傻兮兮的笑个没完没了，我便也有样学样，憨憨的回了一笑。缘分自此开始。
　　随着修行愈深，我们逐渐知道了许多生许多世的前尘往事，怪不得一见如故，原来竟然是彩錦鲤鱼老相识。敖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痛心疾首的告诉我说：本以为看破世态炎凉，便皈依了门佛，一心修行，可惜修道时“乘急戒缓”，虽很急进，但不守戒律，欲念未断，尤其是淫心未断，对戒律苟且马虎散漫，所以堕入龙身，投生成为龙族的后裔。
　　我见敖琼捶胸顿足的悔不当初，便鼓励她道：“虽然都是水族，可是怎么看都是龙比鱼强吧！你呢，这辈子做了条龙，还是个有身份的龙，虽未能了脱生死，却有神通，能变大变小，能隐能显，应该知足。何况，龙虽然属于畜类，却不同于一般畜类，龙族的前身大多都是修道人，你们这叫物以类聚，龙以群分。好好修行，做个大护法神，不也蛮好的！”
　　虽然听我如是劝，敖琼依旧不开心，表态说：“总归不如在观音大士的莲花池中清净自在。”
　　谁又料到敖琼嘴巴上刚说完喜欢清净自在，没隔几天便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后世有一出很有名的折子戏，讲述的是落考书生柳毅和龙王三公主的故事，原型就是她了，只不过，故事的结局远远不是折子戏上说的“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一切爱情无有永恒，敖琼的爱情也不能避免。她的夫君柳毅成仙后没有继续修道，天寿享尽之后就又重新投胎转世去了凡间。一入红尘忘前因，再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是柳某某，自己曾经有个娘子叫敖琼，而是跟另外一名凡间女子纠葛撕扯不清，眼泪来鼻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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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罗天，宛转亭中，我拍了拍敖琼的脸蛋，眼中一抹邪气的说：“你那柳家夫君，如今身在何方？”
　　敖琼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嘟囔道：“谁知道他去了哪间！几次辗转投胎，最后的最后也不知道去了哪一道。”明明前一秒还眼角眉梢都是怨，下一刻忽然又双手合什，隐含笑意：“不过，我很感恩，正是由此因缘我才真正看破放下，潜心修道，很快就从这阿修罗道上了忉利天，不然的话，搞不好现在还要被你这修罗王来统管！我呢，现在的目标就是升到更高层天，完全褪去龙身，不入轮回。”
　　呱唧呱唧！我很赞同的拍掌，真是志同道合。“好，意气风发，好，聛睨一切，三公主，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行的！”
　　对于我的马屁，敖琼照单全收，可是对于她所谓的“大事”却又闪烁其词，自以为天机不可泄露，又大嘴的想泄露，弄得她的表情委实看起来很痛苦。
　　我攥起拳头，扬起眉毛冲着三公主放言威胁：“你这所谓的大事到底是什么？如果就是个茶余饭后的乏味点心……我就……吃了你！”说罢我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张大嘴巴作势扑上去。
　　三公主咯咯笑了起来：“吃了我？我吃了你还差不多！你这转来转去也没投胎个厉害的，我怎么说也还做了条龙！”随即又收敛起笑意，正色道：“算啦，我就直接说吧。那天我禅定的时候得到一个信息……你的劫数来了！无恨，你这段时间行事万万要小心谨慎。”
　　“劫数？嘛叫劫数！本君不惧！”我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心说那十天的魔魇我都挺过来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劫是我过不去的。其实，我曾经怀疑自己在梦魇之中是否遗忘了什么，须知梦境这个东西，有时穷极几辈子的故事，也不过是天上弹指间的功夫。何况，凡尘修行人都能一夜梦个好几世，而我这个天仙生生睡了十个天日。
　　我对敖琼说：“劫数来了就应劫呗，躲是躲不了的，何况我都败落到了阿修罗道了，还有什么好担心失去的。”这都不是事，是事就一阵。
　　敖琼见我这种反应多少有些意外，她说：“无恨，你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你的成佛之路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放弃了吗？想当初咱们一起学习的时候，你的群众呼声那叫一个高！”
　　往事不堪回首，我懒得再提，于是对着敖琼极其艳丽的嘿嘿一笑，缓缓说道：“我就记得那个性如灰，至今还是无人能及的经典！”
　　敖琼见我提起这个经典顿时白了脸，眼神如刀的划过我的脸庞：“无恨小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要敢旧事重提我灭了你。”我搂着一脸阴狠的敖琼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仿佛回到了万天年前……
　　话说当年我跟敖琼师出同门，某一日返回天庭的路上，我们二人心情大好，遂手牵了手。刚抵达指定的集合地点，猛然间发现我们不小心成了一道风景线，师兄弟们的眼光火辣辣的投过来，简直可以将我们的脸烧出个洞。
　　天风保守，我跟敖琼不得已松了手。不其然间，瞥见一名天人男在远处对着我俩行注目礼，也亏得我老人家眼尖，立刻就认出来他便是当初领着五只金龟被我秒杀的倒霉蛋赫连紫。可是，他那表情愣是无比奇怪，眼神清澈冷冽，嘴角微微上扬，我有欠他钱吗？
　　三公主见我跟男子“眉目传情”，把她甩一边不搭理，很不愉悦地瞪起她的龙眼，声大无比地问:“你相好？”闻言，周遭一片天人师兄弟的吸气声，我偷偷下死手掐了下敖琼：“都多大把年纪了，说起话来还是没有正型。”。
　　敖琼不客气滴翻眼看着赫连紫，赫连倒是也任由她看，脸色不红不白。敖琼在那里看了半晌，末了很配合的一手抱着我一手抓住他，嚷嚷着要结拜，我当时就由衷的感谢佛菩萨终于还是给我们家敖琼留了点心眼的，不是纯傻子，我真担心她拉着我跟赫连紫喊三人一起结婚！幸好幸好！
　　谁知道我还是高兴地太早，敖琼逼着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结了拜，接下来又开始要求我们齐刷刷的念诵古怪咒语：“我要成佛！我要成佛！”，这一通折腾下来，还不罢休，他不顾赫连紫的劝告，强行拉了我喊着口号在天庭游行，一时间天上众仙群情激奋，大家都尾随跟踪看热闹。
　　敖琼和我最终抵达了弥勒菩萨的兜率内院。可也巧了，当时弥勒菩萨正在同一位没见过面的天人探讨什么东东，三公主大咧咧的冲过去，显而易见她跟弥勒菩萨缘分还是很特殊的。
　　“弥勒菩萨，请教个问题，我何时可成佛？”弥勒菩萨宝相庄严，髻上放着然然白光，他看着三公主笑而不答。
　　敖琼继续道：“说我出身龙族，来自阿修罗道，说我嗔恨心比较重，一天到晚发脾气，可是我在这儿用功修行，真的，已经在很认真的修忍辱，都说忍辱精进是最大的功德，可是我现在发现自己离成佛之路遥不可及，弥勒菩萨，您说，莫非这修忍辱行是骗人的？”
　　旁边的那位不认识的主儿看三公主娇俏可爱，活活泼泼的，就不禁笑了起来：“这位姑娘真性情，假若将来性情能修得很柔和，像水似的，应该就还是很有前景可言的。”
　　三公主看了眼此人，琢磨半天没猜测是哪位菩萨，就把他当了普通天人对待，以为是同自己一般是来同弥勒菩萨求教的。当下就问：“这有什么难的，我早就把心性修得如同死灰，一点火都没有了。”三公主说这话时我惊出一身的冷汗，这是诳语啊，大诳语。
　　“你且看这几个字，是写着什么？”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天人伸指头在虚空中写了几个字，顿时空中出现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
　　“性如灰。”三公主诚实地回答。
　　“你且看这几个字，写的是什么？”过了几分钟，这人又指着空中久不见消散的金字问三公主。
　　“性如灰。”三公主很耐心的回答。
　　“你切看这几个字，是什么？我记不清楚！”又过没有好久，又问。
　　“性如灰。” 这一次我觉出味道来了，赶紧捂了嘴躲到一边去，顺道瞥了眼弥勒菩萨，弥勒菩萨面不改色的回视我。
　　一而再再而三的发问，问了几十、百次，每次都说“你且看这几字是什么”最终这回把三公主火问出来了：“性如灰性如灰！你这么啰嗦啰嗦，我在这地方修道，你尽来捣乱！”
　　捣蛋的天人说：“喔！原来这灰里还有火呢！”说完了话，就踊身虚空，竟然是手执净瓶慈眉低目的观世音菩萨。我道是谁，果真如此。观世音菩萨说：“你还要修行啊！再等你二十天年，我再来看看你！”三公主登时便没有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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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性如灰，无可避免的就连带着想到了当时的赫连紫，宛转亭中，我犹豫了下，还是跟敖琼说了最近的事情：“三儿，我那天看到赫连紫了。”
　　敖琼本来跟我鼻尖对鼻尖，恶狠狠的逼视着我，听到赫连紫的大名，当即喊了起来：“对啦，我想起来了，这个赫连紫，你莫要多跟他纠缠，他每次看你都是眼神怪怪的，千万别因为他影响了修行。”
　　我举起手，示意敖琼坐下来说话。也不知道她最近修行到了什么境界，禅定中究竟看到了什么景象。佛曾说阿罗汉宿命通能知过去五百世、未来五百世。宿命通的能力是定功愈深，证的品位愈高，这个能量就愈大。敖琼入定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境界，她所见的一点都不错，是那个时候。但是所有一切境界都是剎那剎那在变化。随着人心、环境、事相等等的改变，当时所见的，可能又产生很多变化，如其相信这些定中看到的未来，不如相信因果，善因善果，恶因恶报，永远不会变更。
　　敖琼坐下来，拉着我的手，还殷殷切切的拍起了我的手背，好心的提醒我：“这阿修罗王向来都是争斗心盛，因为诸天的天人居住在他们的上方，羡慕嫉妒恨的，就常常与诸天争斗。如果世间修善的人少，做恶的人多，世间的人命终后不能升天，天兵天将就必然要减少，阿修罗王便肯定会寻了机会与诸天争斗。这凡世间一场浩劫将至，我真担心由此引发一场天人和修罗的旷日大战。”
　　“这也正是我所担忧的……阿修罗道从福报上看优于人道，但是由于一生骄慢、瞋嫉心重，故命终多堕地狱，我从来到修罗天，就一直想改造这里，可惜总是……最近那几个老王将手头的工作都扔给我，我发觉下界灾难频频，不是地震就是海啸，而因为人类生前没有积善行德，又有很执着的贪念和欲望，死后一般都会堕入鬼道……这天兵天将的数量肯定是受影响的……”
　　“幸好，有你在。”敖琼继续大力地拍我的手背，“你这个修罗王也不是吃素的，大可以带着你的部众护持天地纲常。”
　　“咦？你这是要我搞内讧吗？”我斜着眼，看着敖琼。“再说我一直就是吃素的！”
　　“怎么会！自古以来都是邪不压正，最终总是诸天胜，阿修罗败，这个跟是否内讧没关系。我是说呀，到时候人间灾祸不断，日月无光，天昏地暗……你就忍心看生灵涂炭？咱总要把损伤降到最低不是！”
　　这时我很无奈了，“三儿，你到底是来告诉我有劫数，还是来告诉我起内讧？”
　　“这两个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现在身为修罗王，将来爆发大战势不可免要被牵扯进来，是劫数，也要看你如何处理。”
　　我无语揉揉眉心，阖眼许久，轻声道：“有阵子没去兜率天，也不知弥勒菩萨的内院现下如何了，瞧瞧去，可好？”
　　敖琼半晌没回话。我睁开眼，看到她虎视眈眈的站在我面前，很是一副要把我撕碎咽下的表情。是了，一定是又想到了她的“性如灰”。
　　对修道者来说，兜率天是欲界天中最好的地方，尤其兜率内院，“不接下界诸人天境，乃至劫坏，三灾不及”，是个清静安全的去处。上下界诸天仙人，除了可以去西方听法，也皆来此天听佛菩萨说法，更有些天人不惧生死疲劳，未曾厌弃三界，不想出轮回，他们都会在听弥勒菩萨讲经之后，升起无上道心，自此在修行路上永远不再退转。
　　我跟敖琼一前一后进了弥勒菩萨的内院净土，刚好就看到弥勒菩萨在升座讲经，遍虚空处皆是来此听经闻法的诸天人等。
　　弥勒菩萨将根本真言又重复了一遍：“纳摩勒特拉持拉耶耶，那摩阿利雅……”而我则在这法音中忽然发觉手中多了一个物什。那是个很奇怪的“器皿”，有些像花瓶又有些像香炉，“器皿”的上面是面相凶恶的神像和神兽，我用一只手托着它，另外一只手去撕它的外壁，乖乖！竟然跟剥鸡蛋壳一样的简单，轻轻一扯就将表层的画像给撕了下来，再一轻轻用劲，“器皿”表层上的一个突起就叫我给抠了下去。剥掉全部“外衣”，这个物什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它躺在我的手心，软软的，拳头状，赫然是颗心脏！
　　“三点如星布，弯钩似月牙，披毛从此起，做佛也由它。”弥勒菩萨的声音在我的耳畔不断回响。我恭敬合掌，暗自思维。“心”字三点如星星般陈列，底下有个弯钩像月牙，披毛戴角做畜生就从这儿生出来，可是，做畜生虽然由这一念心，成佛也是由这一念心，并没有换另外一个。万事万物都是由这个心生成的。
　　那一日，在兜率天内院，我略有所悟，却不得要领。
　　再之后，听闻妙法天的天人贪图安逸，不思进取，荒废了佛法修行，天人和修罗的战役中，修罗王第一个攻打的就是妙法天。天上打得日月无光，下界也受影响，人间颗粒无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能够改变这个时间和空间改变这宇宙洪荒的，从来没有别人，没有自己以外的任何力量。惟其所以，不过是佛心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