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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个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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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羽脸上的笑容仅仅维持到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
其他人都面带兴奋,唯独她满脸错愕。
短短半个月,她第三次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陆宜承。
老天仿佛在刻意弥补曾经缺失的眷顾,倘若不是为时已晚,她甚至要怀疑,之前所做的梦是某种预言。
察觉到温羽脚步变慢,肖枭扯一扯她的手臂:“快呀,学姐。”
她们穿过大半个会议室,在研发部划定的区域内找到空位坐下。
人头攒动,陆宜承的视线平常地投向全场,经过温羽时,多停留了几秒。
讲台上的话筒开始试音,下面的人声量渐弱。
大家平时分散在一间间办公室里,看不出人员规模,等聚集起来,才直观地感受到黑压压一大片。
肖枭不住地左顾右盼,周围充斥着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她还是头一回在焕道见识这样的场面。
余光瞥见温羽有些心不在焉,她凑过去问:“怎么啦?”
“没事。”温羽笑笑,不提自己一肚子的疑惑。
以陆宜承的履历和能力,在东飏做事不可能不触及核心业务,对方又怎么会轻易放他到竞争对手公司任职?
这问题想是想不出答案的,温羽轻吸一口气,默念三遍“事不关己”。
人都到齐了,行政简短地讲完开场白,把话筒交给谢珩。
今天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向所有人介绍陆宜承,其次则是听取各部门汇报工作进度,以便这位职级仅次于创始人的新任CTO大致掌握公司情况。
谢珩为此专门写了篇稿子,按照时间顺序详尽地展示了陆宜承全方位无短板的成绩,与有荣焉。
一旁的肖枭听着听着,忽地转头:“原来他就是陆宜承!”
温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肖枭激动地解释:“我们老师经常提起他,说他有多厉害多优秀,叫我们向他看齐。一直都是听别人说,今天居然让我见着真人了!”
温羽对此不意外,她当年一入校,就有同样的经历。
焕道和东飏都位于钦海市,本地的钦海交通大学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高校,每年毕业季,两家公司都会使尽浑身解数争抢里面的高材生。
除了温羽和肖枭,谢珩的母校也是钦海交通大学,在焕道,他们的校友遍布各个部门,如今,又多出一个陆宜承。
谢珩念完稿子,铺垫了两句,然后将话筒递到陆宜承手上。
陆宜承颔首接过,略作停顿,开口:“各位,上午好……”
下面一阵小小的骚动。
温羽混在人群之中,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
以前,她甚少与他面对面,多数时候,能看见的仅有一个高大冷漠的背影。
几年过去,陆宜承五官变化不大,轮廓英挺,浓眉深目,长相足以媲美电影明星,只是看起来仍然不近人情。
他周身的气场明显成熟了很多,更稳重,也更令人捉摸不透,是经年累月的阅历沉淀。
偌大的会场,回荡着他逻辑清晰的发言。
他说话的声音非常抓耳,低沉,有一线泠冽,很是动听。
温羽还记得大一开学的新生大会,陆宜承作为学生代表讲话,也是这样类似的场景。
声音总能唤醒埋藏的记忆,那不是她第一次见他,却是后来一切的起始。
陆宜承没有长篇大论,谦虚地做完自我介绍后,示意行政进行下一个流程。
几大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完工作,轮到研发部的产品组长上报项目进度。
现阶段最重要的芯片项目还未敲定第一负责人,谢珩便点名让温羽来做简单说明。
汇报时,她的视线偏向谢珩,但能感觉到陆宜承专注在看她,因为要倾听。
不知为何,温羽竟比之前在天祇竞选时还要紧张,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耳朵和脸颊都在不断升温,幸好没有出错。
散会后,同事们三五结伴而出。
肖枭请了半天假,午饭没吃就离开了公司。
温羽独自待在工位上,一想到隔壁的单人办公室里坐着谁,就心情复杂。
恍恍惚惚半下午过去,孙家福从外面回来,替陆宜承转达请大家吃饭的邀约,并询问众人想吃什么。
虽说没有其他领导,饭局也不强制参加,但下属不好不给新上司面子。
是以,晚餐时分,研发部所有人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新荣记。
请吃饭的人还没到,温羽起身先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她旁边的座位换了人。
陆宜承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穿一件白衬衣,右手搭在桌面上,正微微侧身回答曾琳桐的问题,袖口松散,手上的腕表若隐若现。
温羽脚步一顿,犹豫半秒,硬着头皮坐过去。
拖拉椅子的细微声响引起了陆宜承的注意,他回头看了眼她,伸手帮忙扶正。
温羽一愣,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已经移开目光。
那道极其短暂的视线残留触感,犹如发丝被勾起,撩动最敏感的神经。
桌上的人聊得热火朝天,温羽拘束地坐着。
一天下来,各种情绪占满肠胃,她根本吃不下多少东西。
陆宜承同样不参与话题,只有在被人问到时,才开口回应两句。
有人提起学校,曾琳桐转头跟陆宜承确认:“您也是钦海交通大学的?”
陆宜承说:“是。”
对面的邱炜接话:“咱们部门好几个钦海交大的呢。”
他顺着座次挨个点名,最后指了指温羽,“还有她,她跟您好像是同一个专业的。”
陆宜承看向温羽,随口应一句:“是么。”
温羽心跳快了几分,点头:“对,我比您小两届。”
陆宜承:“嗯。”
对话就此终止,他没有跟她多聊的意思。
大概是发现陆宜承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难以接近,曾琳桐大着胆子,尝试问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
年龄、生日等,他都耐心答了,待问及有没有女朋友,陆宜承笑笑,并未明确回复。
有年纪稍大些的同事猜测:“是不是结婚了?”
一桌人或玩笑或认真地看着他,陆宜承妥协道:“没有。”
他把话题岔开,不想谈论过多的私生活。
大家说说笑笑聊起别的,温羽却在喧闹中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她特别喜欢的学姐,她是不是也回国了?
临近散局,曾琳桐借着酒劲提出要加陆宜承的微信。
众人起哄又附和,纷纷掏出手机。
陆宜承没多说什么,调出二维码给大家扫。
别桌的同事见状也围了过来,温羽被挤到一边,索性起身给他们腾出空间。
再回到座位,陆宜承的手机已经关掉了,她收回视线,沉默坐下。
须臾,重新点亮的屏幕滑入视野。
温羽讶然抬眸,撞上陆宜承深黑的眼。
嘈杂的环境里,她清楚地听见胸口传来“咚咚”的心跳声,余震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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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温羽将手机丢远。
洗完澡出来,她敷着面膜去阳台打理花草。
城市的灯火流光溢彩,影影绰绰,自高楼俯瞰下去,似置身灿烂的星河。
温羽从中寻回一丝现实的平静,趴在护栏上,任由秋夜的凉风卷走脸颊的温度。
手机在室内嗡嗡地震,温羽回房间听到,洗过脸才去查看。
打开微信,陆宜承已经通过了好友申请,对话框一下跃至前排。
温羽定了定神,跳过消息不断的群聊,点进他的个人主页。
大一的时候,为了加到陆宜承的□□,温羽添加了校学生会宣传部大群里所有的学长学姐。
每一条验证信息,她都一板一眼地写上自己的年级、专业和姓名。
她想留下陆宜承的联系方式,又怕被他看穿心思,于是掩耳盗铃地做了很多无用功。
她以为只要假装一视同仁,对方就不会觉得奇怪,却没想过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她还加了别人。
一场自以为是的独角戏,漏洞百出。
直到执念随时间消散,温羽才慢慢想通,她在意的事情,别人原来丝毫不关心。
而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头像,已经很久没有亮起。
陆宜承的朋友圈没有时间范围限制,内容都是行业相关的转发,每年不过两三条,很快就能滑到底。
温羽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最后退出去给黎书发消息。
她平铺直叙:陆宜承回国了,现在是我上司。
黎书回得飞快:?谁?你说谁?
温羽重复:陆宜承。
语音弹进来,温羽按下接听键。
黎书问:“是我认识的那个陆宜承?”
温羽说:“是你认识的那个陆宜承。”
“什么情况!”黎书超夸张地惊叹,“他回国多久了?怎么到你们公司去了?他现在单身吗?还是结婚了?他女朋友呢?也回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温羽轻声说:“我不知道。”
黎书不纠结这些,只关心:“那你现在什么想法?”
温羽实话实说:“没什么想法。”
那头停顿片刻,试探道:“你……不喜欢他了吧?”
温羽说:“不喜欢了。”
黎书太了解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听筒里安静下来,温羽迟迟未答。
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是假话。
她年少时期最懵懂最真挚的情意,通通给了他。
即便当时不能靠近,她亦没放下。
人可以控制躯体,但无法控制感情。
再无陆宜承消息的这几年,生活中到处是各色各样新鲜的人和事,温羽也以为自己早就淡忘。
可当他重新出现在眼前,远远注视或者近在咫尺,她知道,他依然吸引着她。
但这算不上喜欢,她早不复当初那份单纯的心境,也从未真正了解过他,那些建立在别人的描述和自己想象之上的好感,对长大的她而言,已然太肤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