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勒泰]来自草原的风》闻吹吹

2、第 2 章

　　在你的记忆中，跟随牧民转场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

　　哈萨克牧场一般分春秋牧场、夏牧场和冬牧场三种。

　　六月份开始，牧民们陆续进行转场，也包括你家。

　　每年村长都会邀请你的父亲与他同行，一方面是你们两家人的关系很不错，双方可以互相照料，再就是村长的大儿子巴合布森曾经是你父亲的学生，不仅学会了如何科学照顾牲畜，在草药方面也学了点皮毛。

　　巴合布森今年二十七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性格十分豪爽，是个非常不拘小节的哈萨克汉子，说着一口还算顺畅的普通话。

　　“多兰，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肉。”巴合布森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正经，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确实称不上胖，再加上这两年来你的身高越发抽条，已经有了少女的姿态。

　　“他逗你玩呢，多兰别听他的，年轻姑娘就是要这个样子才好看嘛。”说话的是巴合布森的妻子祖丽阿娅。

　　“我觉得还是阿娅你最好看，哈哈哈。”巴合布森大笑起来，赶在祖丽阿娅追来之前骑着马大步跑开。

　　“你真是烦死了。”祖丽阿娅嘴上说着讨厌的话，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恰恰相反。

　　他们的感情可真好。你这么想着，脸上不自觉带起笑容来。

　　“多兰在学校里谈男朋友了吗？”祖丽阿娅一副好奇的表情。

　　“……我才十五吧。”你有些沉默，险些错以为又回到了2010年，那一年刚满三十岁的你几乎每天都在被花式催婚。

　　“哎呀，我妹妹宝拉，她和你一样大，已经在谈男朋友了。”祖丽阿娅说完又继续，“男朋友可以谈的，又不是马上就结婚，爱情美好嘛。”

　　“……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我不着急。”

　　你的本意是敷衍一句，却不想对方似乎当了真，兴高采烈地邀请你晚上去参加库尔特的乡村舞会。

　　面对这样的热切眼神，你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哎呀，年轻姑娘嘛，就应该多去拖依，多认识一些小伙子，你爸爸肯定很高兴你的男朋友。”祖丽阿娅用一种过来人的口气。

　　你并不奇怪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来，和村子里的其他女孩相比，你的性格确实谈不上活泼，哈萨克人所热衷的舞会你也一向很少参与。

　　除了你自身的性格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你母亲的管教。

　　她是个很矛盾的女人，即有‘离经叛道’的一面，也有‘矜持自重’的一面，因此才有了‘格格不入’的你。

　　曾经的你无法融入上海，现在的你似乎也很难真正成为草原的女儿。

　　但你还是愿意尝试一下。

　　……

　　库尔特靠近塔门尔图，是转场中会经过的一个村子，祖丽阿娅曾经就生活在这，因此她对库尔特也最为熟悉。

　　一番打扮后，你被祖丽阿娅和她的小姐妹们带去参加了库尔特的乡村舞会。

　　遗传了母亲白皙皮肤的你在人群中格外出挑，五官眼下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来你未来是个漂亮姑娘。

　　或许是出于荷尔蒙的萌动，又或许是出自这个民族天生的热情，你不断地被陌生人邀请跳舞，其中不只是小伙子，小姑娘们也很喜欢牵着你，一边说你身上好香（肥皂的香味），一边又说你的手好软，他们的喜爱就是如此直白。

　　这是近期来你最开心的一天，同时也是最累的一天。

　　跳舞虽然有趣，但体力消耗也很快。

　　疲惫的你借口渴了，找了间人少的毡房钻进去，桌上的茶壶内还有奶茶，你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干净的碗，倒了半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忽然听到屋内有人哈哈一声笑了起来，你下意识朝背后看去——

　　两个年纪与你相仿的少年正在看一本类似连环画的东西，此前的笑声就从那穿着深色长袖的少年口中发出来的。

　　因为角度的关系，你抬头的瞬间就与另外一个少年对上了视线——他有一张柔和干净的脸，嘴角总是噙着笑意，瞳孔是棕色的。昏黄的灯光从他的身后打来，好似附着了一层轻柔的淡淡金光。

　　少年笑着朝你打了个招呼，并向你讨要了一碗奶茶。

　　你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重新倒了半碗奶茶递给他。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其自然。

　　“谢谢你，多兰。”少年把奶茶一口气喝完。

　　“你认识我？”你有些意外少年竟然喊出了你的名字。

　　“我们读书是一个学校的。”他微微歪着头看向你。

　　“是吗……”你有些尴尬，但也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对他没什么印象。

　　“麦西拉，你看这个——”这时，深色长袖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内容，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激动。

　　不出意料，麦西拉被身旁少年所指的连环画内容吸引，再也顾不上面前的姑娘。

　　你听了却有些愣神，因为‘麦西拉’这个名字，但很快你又摇了摇头——不会那么巧合的，虽然他这个名字并不常见。

　　喝完剩余的奶茶，你爬上漆床，取下墙上的冬不拉，找了个角落蜷缩猫着，伸手调了下琴弦，弹起了与外面舞会同样的音乐，一首不知名的哈萨克族小调，欢快又轻巧，像极了丝滑的舞步，能轻易地勾起人的愉悦感。

　　其实你更擅长马头琴，但这里是哈萨克族人的毡房，自然是没有的。

　　你的弹奏很快吸引了屋内另一个女孩的视线，她主动挨着你坐下，用一双欣赏的眼睛看向你，略圆的眼眸里亮着闪光。

　　“好听呢。”女孩等你弹完一曲后才说话。

　　“谢谢，你会吗？”你笑了下。

　　“我弹得不好。”女孩笑容有些羞涩。

　　“没事，我可以教你。”

　　你把冬不拉递给女孩，一点点地纠正女孩的错误。

　　几个来回后，女孩显然进步了许多，这时的你们也终于交换了姓名，她叫迪丽努尔。

　　“我家要下周才转场，等到了夏牧场，我会去吾塞找你的。”

　　“好啊。”你欣然同意。

　　这场舞会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在毡房内不知不觉眯了一觉的你突然被祖丽阿娅喊醒，她告诉你他们要回去了。

　　“好，马上。”你的困意显然还没有消散，声音还有些沙哑。

　　就在你们即将离开的时候，你的身后传来了麦西拉的声音——

　　“你要走了吗？”

　　你回头应了一声‘嗯’。

　　“那就科克协勒见吧。”他笑了起来。

　　你知道那是转场的下一个地点，心里也并未多想，只是和他挥了挥手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