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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其五 ...

  •   梁子扶无话可说,他早该知道段青旋其人只是看着面上乖,实则内心离经叛道的很。

      少时他与段青旋同在国子监听学,助教是个不着调的,说起话来无遮无拦。

      有次谈到国势,助教当着二人的面把大齐周边的小国都暗讽了个遍。

      说梁国势弱,南渊无能。
      这和当着儿子的面骂爹没什么不同。

      梁子扶当时憋着气,又不能发作,脸色憋成了猪肝色。他偷瞄一眼段青旋,发现人家面色平静,低头学得认真。

      梁子扶当时以为段青旋就是怂,任别人出言侮-辱他的家国,在心里更加鄙夷他。

      未想这堂课一停,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段青旋突然起身,走到助教身后,当着众学生的面把助教推进了水塘。

      扑通一声响,助教一个不留神掉进了水塘。
      梁子扶都吓傻了,这还是平时那个任他们欺负的段青旋吗?!

      助教大声喊着救命,一时间,所有在附近的人都涌到水塘边上。

      正值春寒,水塘子的水冷得不行。骂骂咧咧的助教被捞上来后,第一时间甩了段青旋一巴掌。

      嘴里骂着“小兔崽子是不是找死!”,随后抄起自己的戒尺把人好一通乱打。
      戒尺落在身上,留下的伤痕疼的发红发烫,段青旋嘴唇咬出血都不愿求一声饶。

      无人上前劝助教停手,气上心头的助教拿着戒尺卯劲地打,原本发寒颤的身体硬是打出汗来。乍一看,段青旋的衣裳渗满了血。

      刺目的鲜血让助教大脑回神,慢慢冷静下来。收了戒尺,他罚段青旋跪在石子路上,直至天黑才能起来。
      那一日,也差点要了段青旋的命。

      思绪回到宫宴上,梁子扶这才发现皇上已经来了。他们坐的偏远,对上面情况看不太清,只依稀见一道明黄身影坐到了御椅上。

      接着诸官起身齐贺圣安。
      “陛下圣安!”
      “太后金安!”
      “皇后娘娘万福!”

      “众爱卿免礼!除夕佳宴不必太过拘束,开宴!”皇上话一落,许多宫女太监涌入,开始布菜。
      菜品繁杂,席间歌舞不断,一直有人下桌敬酒。

      段青旋拿了块糕点放好,想着宫宴结束带给路九星。后又转念一想,待会他要去见三皇子,这糕点怕不好带。
      于是段青旋又把糕点拿出,塞进自己嘴里。

      一旁的梁子扶见段青旋对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白玉糕看了又看,最后才万般不舍地吃下。

      心中诧异的同时又生出异样的情绪,这些年段青旋过得太惨了些。

      很快开宴一刻钟过去,段青旋起身离开了宫宴。
      他本就不起眼,悄然离开也没谁发觉。但陆平荣为了睡自己,早早离开宫宴,是他没有想到的。

      席间,一少年慢步走到姝贵妃面前,拱手道:“姑母万安。”

      “观云!”看着面前白净少年,姝贵妃心中欢喜。把雪兔给了紫珠,拉起少年的手开始叙旧。

      复观云是建安侯的第二子,自小身弱,常年各种汤药不离口。这一点倒是和五皇子很像。

      五皇子若是还在,也是同他一般年岁,姝贵妃自然对他亲近些。
      姝贵妃:“上次姑母给你寻的药喝着可好?”

      “挺好。观云一直未向姑母道谢,今日特来补上。”复观云说着又行一礼。
      “一家人何来两家话,客气了。”姝贵妃道。

      周围歌舞声太过吵闹,复观云头有些晕晕的。
      姝贵妃察觉到这一点,命令一旁的宫女把复观云带到安静的偏殿去休息。

      瞧着复观云的背影,姝贵妃目光不由移向在不远处吃酒玩乐的建安侯,眉毛狠狠一皱,生了几许厌烦。

      她的大侄子复观星的脾性像极了她这不争气的哥哥,烂泥扶不上墙。

      复观云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就是身子不好,性格奇了些。姝贵妃长叹一口气,建安侯世子之位,怕是要落到复观云头上了。

      这时一位太监匆匆赶到宫宴,东张西望过后找到紫珠,对她说了什么。

      紫珠听后,脸色由惊讶转成困惑,接着是惊喜。她来到姝贵妃身边,把太监刚刚说的事如实告知。

      听着听着,姝贵妃神情微讶,看向众皇子的座位,里面并无三皇子。

      “当真?”也不怪姝贵妃不信,这个给她们传信的人,任谁都不会相信。

      但姝贵妃此人惯爱剑走偏锋,别人越是看不起的,越是不加理睬的。只要不会给她带来危害,她都愿一听,一试。

      “娘娘,此事就算有误,对我们来讲也不会有什么弊端。反之,则利于娘娘。”紫珠分析利害。

      姝贵妃想着,拿起酒杯站了起来:“皇上,皇后娘娘。今日宫宴三皇子操办有功,臣妾本想夸赞这孩子几句,却不知——”

      姝贵妃视线落在本该属于三皇子的座位上,而座位此时空空如也:“三皇子现在所在何处?”

      此言一出,皇后眼皮跳了跳,脸色也沉了下来。

      皇上面上持笑,答道:“姝娘有所不知,荣儿前几日得了风寒瞒着不说。待宫宴一切妥当后才和朕提及,朕念他辛劳,许他下去休息去了。”

      “既如此,臣妾作为三皇子的庶母,理应问候几句。”姝贵妃说罢,不待皇后反应,就唤了紫珠前去承华殿。

      “姝贵妃未免太过自作主张了些。”皇后彻底坐不住,这女人突然如此献殷勤,必定有鬼!

      姝贵妃面上笑着:“皇后娘娘莫非忘了,臣妾的五儿就是被一场风寒带走的,可见风寒不容小觑。”

      皇后默声,目光一转。唤了身边的宫女与紫珠一同前往,身正不怕影子斜,她倒要看看姝贵妃要耍什么花招。

      皇上看不懂两人的小心思,夸了一句:“姝娘有心了。”

      宫宴上,正好看到一群舞伎在演奏歌舞。姝贵妃有意无意提了一嘴:“说起跳舞,恐怕无人能比得上姜流衣。”

      这个名字让众人心头一跳,歌舞声太大,底下的宾客听不清她们之间谈论了什么。

      只是皇上的脸色肉眼可见阴了几分,他手不自觉摸上嘴角处的疤,刚一触碰,大脑隐约传来疼痛。

      这个名字轻易不可提,要是惹怒了皇上,是要定罪的。

      禾阳来的舞伎姜流衣,一舞名动京城。多少达官贵人豪掷千金只为博佳人一笑。

      当年京师最高的舞楼下面围满了人,热闹非凡。
      一位半蒙面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数百人竟连呼吸声都很微小,生怕惊了这位美人。

      架高台,踩高跷,登高楼,只为观佳人跳一曲洛神赋。

      当今皇上嘴角有条细长的疤,就是十多年前那舞伎所伤。

      当年舞伎在皇上寿宴上献舞,意外得到皇上宠幸,不久诞下一女,也就是当朝七公主陆玉禾。

      按理诞下公主理应给予名分,但舞伎出身过于卑微。朝中大臣谏言,七公主应交于其他身份更高的妃嫔抚养。
      可舞伎却不愿意,给名分这事因此搁置着。

      直到公主满月,舞伎都无名无份。舞伎因此心生怨恨,某日竟想着用发钗刺死皇帝。

      刺杀天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舞伎失手后被数名御前侍卫当众刺死,死不瞑目,一双杏眼里皆是不甘与愤怒。

      皇上被一个女人刺伤,龙颜大怒。命人将舞伎的尸身在宫道上拖行数百米之远,以此示天子之威。

      早已凉透的鲜血染红长街。经过的宫女太监都吓得直冒冷汗。

      而年幼的七公主本来是要一并杀死,是姝贵妃求情,说稚子无辜,不应被娘所连累。
      最后皇上深思熟虑了几日,下旨不能提起姜流衣的名字。就说七公主的生母是位贵人,生产时不幸难产而亡。

      五皇子去后,膝下无子的姝贵妃也就扶养了七公主。

      皇后不解地看向姝贵妃,这女人一向稳重,今天这是怎么了?

      先是追问三皇子的下落,接着又拿她死去的儿子说事,现在更是提了皇上的禁忌。
      真当皇上宠着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贵妃好端端提她做什么?平白增添晦气!”说话的并非皇上,而是太后。

      太后撂下这句话,面上非常不悦,一双凌厉的凤眼扫过皇上、皇后,最后起身离了宴席。

      皇上没有回答姝贵妃的话,也未发怒。只轻飘飘留下一句:“看歌舞吧。”

      宫宴这边歌舞热闹,而另一边段青旋正在前往承华殿的路上。

      因是过节,皇宫的守卫弱了下来,一路上几乎见不着什么人。
      在经过宫道上一处假山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窜出,速度很快地把他拉到假山后。

      耳边熟悉的笑音响起,段青旋知道自己去不成承华殿了。

      冬夜很少看见星星,寒风吹走了宫宴留在脑海的热闹声。
      看着虎扑在自己身上的路九星,段青旋眉毛一皱,说道:“我要迟了。”

      “你不干净,他不会碰你。若是让他知道你骗了他,你会死。”路九星还是接受不了段青旋作践自己,去到三皇子府上。

      是真的要迟了,段青旋有些不悦。奋力去推他:“我洗得很干净,过了这么久了,他不会知道。”

      突然,路九星把他拉起,手撩起段青旋脖颈后的头发,一口咬在他后脖颈处,咬了个牙印出来。

      段青旋脖颈后有一个白色弯月状的刺青,据他自己说,是小时候他母妃画上去的。洗不掉,也算是胎记罢。

      段青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路九星压回草地上。

      路九星眼底闪过寒光,伸手向段青旋亵裤中探去。

      “路九星?!”段青旋瞳孔蓦地睁大,脸色白了一分。

      路九星疯了吗?他怎能将手指……将手指伸进他那处?

      “现在,他会知道了。”路九星漫不经心的说着,手指动了动。

      “唔……”段青旋不适地仰起头,面上薄红,难以启齿道,“拿出去。”

      路九星与他错过视线。眼底慢慢染上霜色,嘲讽他:“这就受不了,你是怎么敢去到三皇子寝宫的?”

      段青旋难受极了,眼里攒了些泪花。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只想活着,活的好些。

      以前他人小,觉得冷宫的墙很高。扒在大门缝往外看,是冷清的宫道。
      大一些,他被允许出冷宫了。但是冷宫的红墙外面,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回家,他只想要活着回家而已。

      段青旋眼泪一颗一颗砸下,路九星突然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抽出手指,路九星坐起来,垂着头久久不发一言。

      段青旋知道今夜过后他就失去三皇子这个靠山了,往后要想找机会离开冷宫,恐怕难了。
      他也知道以三皇子的那些风月手段,他会过得很苦。

      段青旋将头偏向一边,良久,苦涩开口:“不去了。”

      “殿下……”月光下,路九星单薄的脊背有着发抖,“我可以护着你。”

      段青旋悲凉地笑了笑,又变回那个乖顺的模样:“路九星你会一直守着我么?”

      路九星的目光落在阴影里,他身份低贱,血脉肮脏。宫里的太监宫女侍卫,无一不鄙弃他的身份。

      只有段青旋不嫌弃他的身世,会认可他的努力。会在旁人辱他和他阿娘的时候站在他身前,护着他。

      段青旋是金枝玉叶的皇子,再怎么说血脉都是纯正高贵的。
      段青旋似山间的白山茶,洁净又美好。而他是渠道里的污水,不小心碰上了他的花瓣。

      路九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境,他把段青旋从地上拉起来,带着他奔跑在无人的宫道上。

      灯火幽微,光影照在二人身上忽明忽暗。在此之前,二人危险的深宫之中从未如此肆意奔跑过。

      跑到一面红墙下停下,路九星喘着气指着墙檐下那盏红灯笼道:“成亲,你敢吗?!”

      段青旋一愣,目光直直落在路九星身上。

      除夕的烟花升起,照得光影错落。少年的眸光带着坚定与不清的情谊。

      “我敢。”段青旋说着,踮脚解下了路九星身上的红色外衣穿在自己身上。

      路九星外衣之下是同样鲜红的衣裳,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剑重重在自己手指上一割。

      接着路九星随意将指尖的血抹在唇上,拉过段青旋亲了上去。

      以血为誓,以吻封缄。

      唇舌皆是血腥之气,二人双双跪在地上。

      路九星:“夫妻。”
      段青旋:“对拜。”

      二人头一磕,便已成了夫妻。

      是我高攀了,段青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
      除夕夜过后,三皇子未差人来找段青旋。冷宫消息一直闭塞,直到初五,段青旋才得知三皇子要娶蒲太师的嫡孙女为妻的消息。

      初五是梁子扶过来找的他。梁子扶一来就焦急地问:“除夕你没去承华殿?”
      段青旋摇头,说自己走到一半就反悔了,自行回了冷宫。

      除夕当日,姝贵妃身边的宫女紫珠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一齐去看望得了风寒的三皇子。

      谁知刚到承华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紫珠推开房门一看,只见蒲家小姐和三皇子同在一张榻上不清不楚。

      紫珠很快禀告了姝贵妃,姝贵妃一得知,皇上就知晓了。
      一行人飞快赶到承华殿,问了缘由才知是蒲家小姐喝醉了酒,半路遇到一个太监。

      太监端给蒲小姐的醒酒汤里掺了药,蒲小姐喝后面色发红,意识模糊。再一睁眼,就到了三皇子寝宫。

      当时在场的官员太多,蒲太师又是老臣,为了蒲小姐女儿家的声誉,皇上当场下旨要三皇子娶了蒲小姐。

      蒲小姐本就爱慕三皇子,接旨也是爽快。皇后却一脸不悦,这蒲家小姐刁蛮任性的性子人人皆知,怎么能配得上她的荣儿?

      此事不仅对蒲小姐的声誉有损,对三皇子的声誉也有损。
      皇后命人彻查是哪个太监搞的鬼,可一连查了这么多日,却连个影子都捕不着。

      摸着冷宫某人堆的雪人,段青旋心里起疑。会是路九星做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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