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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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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阴云下,战事刚刚消歇,数不清的尸首倒在荒原上,青青碧草被践踏成泥,汩汩血泊聚起,倒影着天上偶尔飞过的寒鸦。
燃烧的战旗上飘着黑色的烟,天地苍茫无声,唯余死寂。
“啪嗒”一声,将军战甲上的凉血落进血泊里。
唐阅踏着血泊走来,拾起一面敌方军旗,沉目深思片刻,又扔去另一边。
这是昌原来的追兵,经过三日,他才将这批纠缠不清的追兵彻底消灭。可这样一来,墨川又白白浪费三天。
以计无伤的本事,恐怕剑州已经沦陷。再去剑州,也是徒劳。若转郦阳攻剑州,又师出无名。
况且......他想到了奉京那帮慕容氏,目光越发深沉。那帮人若死在女帝手中,可是给他少了许多麻烦。
唐阅抬眸看向远处,那里是剑州的方向。既然保不住,不妨为自己多考虑一份。他沉声说道:“传令下去,即刻返回宁城!”
身后的的郑峰不解:“将军,剑州就在眼前,为何突然要回去?”
唐阅回首说道:“郑将军,以你之见,剑州能抵计无伤多久?”
郑峰犹豫片刻:“若守城者是慕容衡,剑州能守三月。若守城者是朱辽,剑州只能坚持三天。”
“为何?”唐阅又问。
郑峰道:“朱辽此人勇猛暴烈,对付慕容彻等胆小自满之辈尚可,但面对计无伤这种久经沙场、足智多谋的将领,肯定会被其激怒,率兵出城,从而一败涂地。”
唐阅闻言,立即向前走去,同时说道:“你既然知道,还不清楚剑州现在的情况?恐怕计无伤早就调开慕容衡,攻破剑州城门。我们现在过去,有何理由与朝廷对抗?”
郑峰恍悟过来:“末将考虑不周,还请将军见谅。”
在墨川军撤退的第二天,就是计无双与剑州残兵决战的那一天。最终计无伤赢了,踏着剑州将士的尸骨,奔赴昌原,欲解蒙冲之困。
然而等他抵达昌原时,却听说蒙冲兵败被俘。蒙冲乃是女帝一手提拔上来的少年将才,万不可能忽视不顾。
计无伤便想到在郦阳抓那两个人,据他们自己说,一个是唐阅妻子,一个是唐阅亲信。虽说可信度不高,但本着试一试真假的心态,他还是派了两个使者前去宁城。
别说他不信,就论朝廷使者来时,唐阅等人也不信裴依寻两人会在他们手中。
舒州一带,尽归顺墨川,二人怎么可能被朝廷的人捉住。可当使者拿出那包种子,说出那句“你来种,我来养”时,唐阅彻底坐不住了。
......
牢房里,裴依寻与攸乐成了邻居。然而攸乐这个邻居并不好相处,自从醒来后,嘴里的抱怨一刻也没停过。
裴依寻开始还会愧疚得吃不下饭,后来耳朵听起茧了,他的抱怨就成了每日必备的下饭菜。
现下正好到饭点,看守的士兵送来两碗饭菜,因为来时路上吹了点风,饭菜都冷了。但裴依寻还是开心地捧起碗筷,点头感谢。隔壁的攸乐立刻翘起嘴角,泄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裴依寻只当没听见,转回来靠着墙扒拉自己的饭。攸乐总嫌她没志气,但她要是有志气,两人现在啃的就是不知放了几天的馊馒头。
她吃着吃着,发现攸乐把碗里的菜都挑出来扔了。她立刻不高兴了,呵斥道:“喂!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挑食!”
攸乐手上动作一顿,继续往外挑菜:“我吃什么与你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裴依寻挑起来,扒着两间牢房的隔柱生气道:“我就是看你伤势未愈,胃口不好,才向他们求来这顿饭菜,结果你居然把菜挑了!”
攸乐脸上嘲讽意味更重:“这种用尊严换来的菜,也就只有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能咽下去。”
“你!”
裴依寻气得眼一瞪,立即坐在地上,抱起碗筷冷笑道:“好!你清高,你有志气,那就等着饿死吧!”
说罢,还故意夹起一块肉,向其炫耀道:“哎呀呀,这红烧肉还真是色泽诱人,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怎料到她话还没说完,攸乐就突然倒一边捂着肚子干呕,那痛苦的样子,仿佛巴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裴依寻看得一脸惊愕,愣愣道:“不是吧,你也没必要嫌弃到这种地步吧!”
话音刚落,她目光也跟着暗下来,直等攸乐轻松些了,才缓缓问道:“你吃不下去,是因为过去那些事吗?”
攸乐擦擦嘴角,语气烦躁:“别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单纯讨厌你。”
这一次裴依寻没有呛回来,她想起过去,自己被关在昌原那间阴暗狭小的牢房里,只一天都快要崩溃了。而对面的人,又渡过了多少以亲朋为食、暗无天日的时光。
她捧着盛满饭菜的碗,却再也咽不下一口。看见攸乐的饭碗在刚才的动静中被打翻,饭菜撒了一地,她默默挑出自己碗里的菜,又将一碗白饭顺着夹缝推过去。
“我吃饱了,剩下的给你。”
攸乐头也没回:“我不喜欢吃别人的剩饭!”
“那也给你吃!”裴依寻说完,双手扒拉着木柱,开心道,“你放心,唐阅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攸乐正要说她两句,结果两个士兵走进来,打开攸乐的牢门,没好气道:“你可以走了!”
这番情况把二人都看得莫名奇妙,裴依寻还以为他要英勇就义,立刻赶上去求饶:“两位军爷,他可是唐阅的亲信,你们好歹去调查一番再做决定呀!”
一个士兵提起嘴角,幸灾乐祸道:“小娘子,我和你说句实话。你们二人的身份,计将军都查明白了。正巧墨川那边捉了我们蒙将军,愿与我们交换。计将军让你相公唐阅选,是要放你二人中的哪一个。你猜猜唐阅选了谁?”
选了谁?这还用说吗?
裴依寻顿时愣住了。“呵”的一声,她笑起来,几分开心几分落寞。这倒是一桩好事,唐阅选了她那么多次,选一次攸乐也是理所应当。
可适才还虚弱不堪的攸乐,此刻突然强硬起来:“我不走,你们放她回去。”
士兵道:“对面指名道姓,非你不可。你不走,我们蒙将军怎么回来。”
攸乐本就重伤未愈,加之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自然犟不过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被人强押着出来。
裴依寻看他扒着牢房柱子死活不肯撒手的狼狈模样,忽而笑得更开心了,趴在牢门招手高兴道:“再见喽!以后可别想烦我了!”
攸乐气得大骂:“你个笨蛋!真当留在这里是什么好事吗?”
可惜两个士兵把他拖走了,裴依寻不能回怼一句。
攸乐一走,整个牢房彻底安静下来。
裴依寻又干笑几声,实在笑不下去了,才顺着柱子慢慢滑坐在地。她抱着自己的双膝,大脑空空,不知未来如何。
时光流淌,灰暗的牢房越来越暗,在所有光芒消失的下一瞬,牢房里突然亮起一朵烛光。
裴依寻抬起头,泪眼朦胧间,面前的将军越来越清晰。士兵打开牢门,捉她出去受审。
她琢磨着该说什么好话,能让这位魁梧的将军放过自己一马,下意识就跪在地上干嚎:“将军大人在上,民女是唐阅妻妾中最不受宠的一个,吃不饱穿不暖,本来想跑,奈何被他亲信抓住。多亏将军大人英明,救小女子脱离苦海!”
计无伤静静听着,等她说完了,才平静吐出一句:“据我所知,唐阅只有一位妻子。”
正在干嚎的裴依寻愣了下,立马认真道:“那是将军调查不仔细,他暗处养了不少漂亮的女子。”
计无伤微微敛眉,似有些震惊。当然不是震惊唐阅私下还有这样一面,而是没想到唐阅的妻子居然如此“贪生怕死”。这可不像是廖钟说那种,会主动暴露自己身份保他人性命的人。
但唐阅妻子是什么样的人,与他无关。他继续问正事:“你为何会去郦阳?”
裴依寻老实回答:“我以前答应别人,要送她的骸骨回舒州安葬。而郦阳是我老家,想着舒州和郦阳没多远,就打算回家暂避,谁料竟被唐阅的亲信发觉——”
“你去了舒州?”计无伤打断她的话,又问,“是唐阅叫你去的?菩云子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后面的问题他问得太着急了,裴依寻被吓一跳,小心翼翼道:“将军,我说了,我是为安葬故人才去的舒州。”
计无伤这才缓过语气,轻咳一声,神情重回凝重:“玉窕在不在你们手上?”
裴依寻被吓哭了,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将军,我说句实话,我压根不知道唐阅在做什么,你们又在做什么。至于你说的那块玉,我连它长啥样都不知道,哪儿知道它在哪儿。”
计无伤暗叹一口气,缓缓道:“玉窕是一个人名,不是玉。”
听到这儿,裴依寻心里终于冒出点印象:“将军说得是玉窕?那不是我家以前的丫鬟吗?”
当初裴依寻身边的丫鬟叫玉容,她只听下人们提起过,裴老爷养着两个倾国倾城的丫鬟,叫做玉窈和玉窕。
计无伤忽感意外,又向其确认了一遍:“你说玉窕是你家丫鬟?那玉......窈呢?”
“她们姐妹都是呀!”裴依寻说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