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厌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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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招待所是从前宋凯第一次来时，民房改造的。那会儿来芝厝的人少，研究所也小，宋凯住不习惯当地居民的家。后来所长想了个招，将自己家的老房子空出来，清扫干净给宋凯住，后来这座红色尖顶房陆续住进了李明俊、周炎、郭靖。
现在住进了芝厝小学的支教老师，许烨。
李明俊在厨房里生火，他们四人住一起就罗列了很多规矩，就比如今天轮到谁烧水，谁做饭，按年纪排序。
今天正好是宋凯交班给李明俊，他们一个三十三一个三十。
周炎晃进厨房，“今天吃啥？”
李明俊的脸被火照得通红：“辣子鸡。”
周炎皱眉。
宋凯做饭齁咸，他在芝厝住的时间最久，做饭的技术被当地人给带跑了，放调料也一贯沿袭了他身为东北人的豪爽。
李明俊嗜辣，每次他做饭都要提高好几个辣度，周炎吃习惯以后也就能适应。
而郭靖，身为快递包邮地区的独生子，他做饭甜度飙升。
吃这三人的饭每次都糊周炎的嗓子，身为繁溪人，他用了半年才习惯。
周炎手搓了搓衣角，带着些不经意，“要不你别做了？”
李明俊抬头：“今天我做饭啊。”
“咳咳。”周炎清嗓子，“宋哥这几天做饭咸，前天金央不是送了烤羊腿来嘛……我这几天有些上火，喉咙不舒服想吃点清淡的。”说完，为了让李明俊相信，他还又咳了咳，喉咙哑得不行。
李明俊一听担心起来了：“这么严重？今天去看医生没有？”
周炎摸鼻子，眼神飘忽：“看了，医生让我吃清淡点。”
李明俊了然：“那我今天做菜都清淡口的。”
火烧了起来，李明俊看着不远处菜板上才切出来的鸡，“要不再给你炖个鸡？”
他走过去把鸡放进盆里，“你帮我看着火。”他走到水缸前用铁勺拨弄水，正准备往大铁锅里加水时，周炎又拦住了他：
“我来做饭吧今天。”
李明俊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今天这么殷勤？喉咙不舒服我给你做清淡点就行了……”
周炎突然被李明俊居然不捡便宜偷懒的行为给噎住了，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怎么今天这么倔。
周炎有些急了，把铁勺从李明俊手里抽出来，双手握着他的肩膀往厨房外边推，“哎呀，您老今天就休息吧。我做饭。”
李明俊被推着向前走，他一向敏锐，心里咂摸了会儿：“你不对劲。”
他学柯南推不存在的眼镜，眼镜边出现一道刺眼弧光，心机之蛙一直摸你肚子。他说：
“周炎，你不对劲。”
做饭这件事在他们四个人里都是恨不得推来推去的，芝厝不比城市，在油烟里穿梭着做饭是很不好受的，而且这里不用煤气，一般靠自己生火。
烧火的技术得靠练，一开始所有人都被烟呛得直流泪，还一脸灰。
有时火起不来，用嘴去吹，那可比大学体测的肺活量测试要难太多，一不注意就缺氧了。
所以很多时候他们推来推去，还是愿意吃宋凯的咸饭。
而今天周炎居然因为一个简单的喉咙上火而主动请缨做饭。
周炎道：“我没什么不对劲，就是你做的太辣了，我喉咙受不了。”
李明俊反驳：“我也是能做清淡口的，你上次雪天踩滑把手摔断了我还给你炖了汤呢，玉米排骨汤……你都不知道高压锅压出来的贼拉香，结果你一个人全喝了。”
李明俊一说，之前断手的地方突然酸疼起来，周炎抽了口气。
两人拉拉扯扯出了厨房，正好撞上刚放好行李的许烨。
“许烨老师，收拾完了吗？”李明俊笑着跟他打招呼。
刚才在门口他们就互相介绍了，李明俊很喜欢这个老师。脾气很合他心意，一看就跟郭靖一样不作妖。
许烨看着笑眯眯但是难掩一脸痞气的李明俊，礼貌点头，随即视线飘到了李明俊身后那人身上。
许烨的视线跟针一样扎得周炎浑身僵硬，连抬脚走路都做不到，低着头站在原地。
周炎脑子里滚动着很多个场面，很多句话。
握着李明俊肩膀的手逐渐收紧，舌尖舔.过后槽牙，他最终抬头挤出一个笑：“许老师好。”
许烨眼神深邃，黑色的漩涡几乎将周炎给吸进去了。
他喉结上下一滚，语气很平淡：“你好。”
他朝两人身后的厨房一望，看到了不锈钢盆里装的鸡肉，“你们是要做饭了吗？”
“是啊。”李明俊抬手，竖着大拇指朝周炎一指，“今天周炎做饭。”
许烨的视线又落到了周炎身上，“需要帮忙吗？”
李明俊突然被周炎给掐疼了，“嘶”了一声，许烨疑惑地看他。
他干笑着，周炎说：“不用了，李明俊帮我就行，许老师你歇着吧。”说完他不顾李明俊的反抗，将他转了个向进厨房了。
李明俊骂骂咧咧地坐到小板凳上，用火钳制造噪音。
周炎拿起铁勺往锅里倒水，余光一直分了一丝给许烨。许烨还在原地站着。
锅里水渐渐开始冒热气，周炎拿起在手边的炊帚绕着锅边扫。
热水碰上热锅，“呲啦”一声，一没注意就有一滴热水溅到他手上，那一块皮肤瞬间就红了。
周炎背过身偷偷擦了擦被烫红的手，装作不经意转头看，许烨已经不再原地了。
他忍不住自嘲。
当时都他.妈闹成那副鬼样子了，他居然还在想自己被烫了许烨可能会心疼，偷摸去擦手，不让许烨看到。
结果许烨早就走了。
一勺刷锅水泼进桶里。
就跟他的曾经一样，一股锅气在桶里荡漾。
它注定会被倒掉。
周炎化悲愤为力量，做饭速度比平时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好几道菜端上桌，连宋凯都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清淡？”
李明俊端着饭出来，“周炎上火了，说做清淡点，他喉咙舒服。”
郭靖道：“周老师要不要来点金银花露？或者菊花茶，我那边都有。”
周炎走出来，“谢谢啊不用，我那边自己有。”
上什么火……要是火，他最多是心里窝火。
只是找个借口做饭而已，结果他们的关心反而让周炎有些尴尬脸热。
宋凯蹲在地上开啤酒的箱子，“今天趁住了新室友，咱们还是整点儿吧。”
宋凯血统纯正，没事就爱整点，尤其是那种需要庆祝的日子。他想的是，既然要喝酒那就大大方方的，一口气喝一箱。
圆桌子上郭靖跟宋凯坐一起，周炎和李明俊坐一起，许烨坐在周炎对面。
郭靖接过宋凯递来的酒，递给周炎，周炎只放了一瓶在李明俊面前，再放在郭靖面前。
于是等宋凯一抬头，桌面上就三瓶酒，他悻悻把手里的两瓶放进纸箱。
周炎不喝是因为上火。
但是许烨……
宋凯问：“许老师不喝酒吗？”
许烨回：“我酒精过敏。”
拿着瓶起子开啤酒的李明俊手一顿，方才桌上的情形他可看得一清二楚，周炎压根儿就没给许烨酒。他眼珠子一转，终于明白刚才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他说：
“许老师是哪儿的人啊？”
“繁溪。”
“欸——”李明俊的语气拖长，“跟周炎是老乡哎，那桌上的菜你应该能习惯吧。”
“是啊，真巧，我能吃习惯。”许烨说话不紧不慢很是悠闲，目光扫过桌上的菜，全是他爱吃的。
可落到有心人耳朵里就意味深长了。
就比如周炎。
他可太熟这种语气了。
头皮一阵发麻，他拿起筷子：“是吗那可太巧了……吃饭吃饭，我要饿死了。”
酒过三巡，宋凯三人喝得微醺，李明俊一个激动就跟周炎调换了位置去挨郭靖坐去了。
而周炎则是跟许烨坐到了一起。
两人看着李明俊勾着郭靖的脖子：“靖儿啊，你师父那么多，认我做个师叔怎么样。”
郭靖脸涨的通红，李明俊经常对宋凯贴脸开大，“李老师，我只有一个师父。”
“你胡说，那什么江南七侠还有洪七公不都教过你功夫吗？”
郭靖：“……”
“李老师，那个是郭靖。”
李明俊：“对啊，郭靖。”
此郭靖非彼郭靖。
郭靖的父母是看《射雕英雄传》DVD认识的，碰巧父亲姓郭，所以孩子也就取名叫了郭靖。
从小到大郭靖都因为叫郭靖，被人以为武功天下无双，还有一个黄蓉在等他，但其实郭靖是一个社.恐，只爱跟植物打交道。
看着三个喝了酒的人在吵闹，周炎流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许烨不动声色喝了一口水。
他微微侧头，冷冷地开口：“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周炎笑容收敛，视线冰冷地落到许烨脸上，“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
“我出去抽根烟。”
小雪寂静地落下，扑簌簌落满了土地。
许烨呼出一口白气，脸色晦暗晦明，望向远方沉寂的深紫色山体，月亮站得比它稍高。
一地银霜。
是繁溪看不见的景象。
他从兜里拿出烟盒，轻轻捏出一根烟，砂轮一滑，夜里一个火点明明灭灭。
许烨也不讲究，拿着放在门口的纸板垫在台阶上坐下。
周炎紧随其后，依靠着柱子，“你来干什么？”
许烨吐出一口浓雾，神情不明，“来支教啊。”
周炎嗤笑：“你别开玩笑了，你来支教？许律师，许老板，你是一个连鞋上沾灰都会嫌弃的人，你忘了我给你擦了多少次皮鞋了吗？你还来支教？这里就光环境都能让你膈应嫌弃死。”
许烨看着周炎，隔着杳霭流玉，周炎居然看出许烨眼里的动容。
“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的感受。”
“呵……别给我来子非鱼那套，许烨，我劝你赶紧打包好你的行李滚回繁溪，芝厝不适合你。”
许烨当没听到这句话，从兜里再掏出烟，“抽吗？”
周炎搓中指的茧：“我戒了，不抽。”
“哦。”许烨跟没事人一样收回烟盒，这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周炎窝火。
“在芝厝过得开心吗？”
他到底是怎么能装成现在这样，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来问周炎过得怎么样的。
他难道忘了这副不在意的样子从前把周炎折磨成什么样了吗？
周炎真想抓着许烨的领子，一拳打碎这个人的假面。
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的假面。
周炎握紧拳头，眼睛瞄到许烨手上的戒指：“许烨，那枚戒指该不会是你翻垃圾桶捡回来的吧？”
香烟在一呼一吸之间快速燃烧着，一股又一股的烟雾倾吐出来。
周炎看着跟刚才缓缓漂浮的状态浑然不同的烟雾，眉毛一挑：“我说对了？你真去翻垃圾桶了？”
“恶不恶心啊许烨，你不嫌脏我都嫌脏。”
许烨两指夹着烟，长长的烟灰落在台阶上。
许烨的手很好看，白净修长，夹着烟时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魅力。
周炎曾经最喜欢抽烟时候的许烨，他甚至还要求许烨跟他上.床时点燃一根烟夹在手上，在尼古丁的催化下，周炎快迷恋疯了这样性.感的许烨，就连烟灰落在后背烫了一个疤都没在意。
不过自从被烫了一个烟疤后，许烨就不配合他了。
此时看着许烨右手夹烟的样子，周炎忍不住厌恶起曾经的不堪，厌恶起曾经迷恋许烨的自己。
小时候总以为喜欢大于天，他可以名不正言不顺地跟许烨上.床，可以被许烨按着后颈，深陷进枕头里窒.息着配合他，满足许烨内心的小变.态，可是人长大了，贪.欲和野心也大了，他想要一个名分，可是许烨这个挨千刀的不给他。
在他问我们之间算什么的时候，许烨挂断了电话。
那天很不巧碰上大雨倾盆，周炎跟神经病一样站在雨里，他觉得好冷。
比在雪山上那次暴雪，补给不足被围困时还要冷。
他不过凡人一个，爱若爱到大雪满弓刀地步，接下来就是轻声告别了。
但周炎又不甘心，凭什么他要轻声告别，他非要让火山喷发融尽万千弱雪。
他把许烨打进了医院，幼稚的以为许烨会来找他算账。
许烨确实追来了……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他和远处的雪山一样岿然不动，高大巍峨。
许烨对于周炎的恶意视若无睹：“你误会了，这是我另定制的。”
“哦……是吗？那怎么还定制我设计的样式。”
“我比较恋旧。”
周炎哽住，“你要是恋旧就回繁溪去，那里有你更旧的回忆。”
同时也有他更旧的回忆。
周炎看着缓慢降落的小雪，突然觉得疲惫了：
“我就不跟你聊了，你自便。”
他转身走了，许烨突然开口：“周炎，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香烟燃烧掉最后一缕烟雾，彻底熄灭。门前的灯因为接触不灵闪了闪，黑暗顷刻来临又在眨眼间离去。
世界忽然寂静了三秒，许烨望着月亮等待回复。
“你如果不想再进一次医院，就别来问这么招人厌的问题。”
“我真的……很讨厌你。”
许烨轻笑一声，“是啊……”
尾音被冷风吹走。
许烨眨眨眼，周炎确实讨厌他，他也讨厌周炎。
不过都是很久以前了，那会儿他们还上着高中。记忆面前起雾的玻璃被许烨拿手擦干净，露出冰山一角。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若有考生继续作答，监考员应及时制止……”
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坐在考场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周炎醒了过来。
他抻懒腰，趁监考老师没来收卷前，把试卷上的水渍给擦干净。
最后一堂是英语考试，作为小学就已经环游世界的周炎来说，英语都已经成了他的第二语言了。
他虽然不能把握满分，但是140以上是能把握住的，可直到监考老师来收他的试卷时，才发现这位考试时间才过一半就趴在桌上睡起觉来的学生连短文改错和英语作文都没写时，她对这个学生印象更差了。
她扫了一眼桌子右上角印有学生名字和学号的条形码。
奇怪……
她余光看了看周炎那张睡出印子的俊脸，这张脸在高三楼的优秀榜上还挂着照片呢。
咋期末考都不写完试卷呢……
周炎扣上校服衣领的扣子，搓了搓胳膊，他的座位后面就是空调，睡觉的时候冷风呼呼吹，冷得他直哆嗦。
他跟着人流出了考场。
在看着人群即将晕头转向时，有个人突然蹦出来勾住他脖子：
“炎哥！英语考得怎么样？试卷答案给我对一对呀！”
周炎给令狐榕聪一个眼刀：“考试后不对答案，这个规矩读了这么多年书的你肯定是知道吧？”
令狐榕聪道：“哎哟！我肯定知道啊，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拿到一个好分，你也知道英语对我来说有点难，我老爸还因为这件事，暑假给我报了加拿大的夏令营……”令狐的声音低下去，仿佛已经预见夏令营的悲哀了。
“关我什么事，这跟对答案有什么关系。”
“我要是考好了，万一我爸就不让我去了呢？”
“出息。”周炎把手里皱成咸菜的英语试卷拍在令狐的胸口：“拿去。”
令狐榕聪乐颠颠地打开，浏览了一通，问道：“炎哥你这英语改错怎么没写？”
“昨晚上熬夜打游戏，写到这里的时候太困了，后面都没写。”
令狐摸下巴：“嘶——你这得没好多分啊。”
他低着头专注答案，周炎从裤兜里把手机拿出来在发消息。
今天是期末考，考完就放学，动作快一点的现在都背着书包拿着手机往校门口冲了。
周炎低头玩手机根本不会被注意到。
可就是因为两个人都低着头，令狐一猛子就撞上了一个肩膀，疼得龇牙咧嘴。
被撞的人也痛呼一声。
四人对视。
周炎顺着令狐榕聪视线看过去，眼睛眯了眯。
是许烨和他的狗腿子，两人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
令狐撞的就是许烨的狗腿——谢将聿。
周炎咂舌，伸手把令狐榕聪朝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令狐榕聪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不看路，他说：“不好意思啊。”
四人狭路相逢，互相看不顺眼。
谢将聿皱着眉，额角一跳一跳，“没事。”
许烨根本没把这首插曲放在眼里，“走了，回宿舍收拾东西。”
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周炎开口：
“拽什么啊……”
只见许烨肩膀一顿，他听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03厌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