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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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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擦手上的水汽,林初安跑进屋里拿出来一条旧衣服拼凑成的毯子,毯子覆上阿婆的肩时林初安的手僵了一下,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林初安屏住气息将两指并住送到阿婆人中处,耐心感受一个正常人该有的鼻息。林初安放了久些,毕竟阿婆老了,气少也是应该的,只要感受到气流她就能松下一口气,可放得再久依旧感受不到任何气流的进出,久到林初安的右臂已经僵在了空中动弹不得。末了,林初安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地上,阿婆走了,走得安详。
“阿婆……”
钱书臣在钱府左等林初安不到,心想这人总不能不告而别吧,便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等不及了便直冲林初安住处而去,他要好好质问他为何不来。一来便眼见林初安跌坐地上哭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怎么哭得这么凶?”
林初安在钱书臣的搀扶下借力站起,稳住身形,用袖子将眼泪抹了,深呼了几口气,才张口,“阿婆……走了”。
自钱书臣来,林初安便没再哭了,只是眼睛还红红的,她走进屋内,从放衣服的箱子底掏出白布,扯了一条绑在臂上,又将立在墙角的草席搬了出来铺到阿婆旁边的空地上。
“钱书臣,你能帮我吗?”
阿婆虽然瘦弱,但她一个人将阿婆抱到草席上也很吃力,她更怕扰了她老人家的安宁。
钱书臣拦住林初安想要去抱阿婆的手,“等我回来”。不过须臾,钱书臣便回来了,气喘吁吁将手里鼓囊的钱袋子塞进林初安手里,“结给你的工钱”。
林初安手里攥着钱袋子,工钱怎么会有这么多,还不等多说什么,远处便传来阵阵嘈杂声。李不来和吴处去带着一行镇上的老人来处理阿婆的身后事,李二牛见一行人浩浩汤汤,打听一句才知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家人也跟在后面。
阿婆是寿终正寝,应为喜丧,镇上有资历的老人来做事也只道“老姐姐走好”,三天后,阿婆的棺椁如期下了葬。工钱的绝大部分拿出来安置阿婆和感谢乡亲,尽管钱书臣多给了她许多,剩下也不过十分之一。
阿婆去世了,林初安在青云镇唯一的牵挂也没了,当初那个人说会回来找她,可这么久了,他毫无音讯传来,她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总要做点什么,她想,总要做点什么。
“阿婆,今日是您的头七,我来给您送些钱,劳碌了一辈子,在下面便好好歇歇。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您不用为我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若有机会我以后还来看您。”
林初安背起满满的竹筐,竹筐里全是在山间采的野货,这几日她总来挖些背到山下去卖,也能换些钱来,加上钱书臣给的工钱,去上京的盘缠应该差不多了。
今日上山的收获颇丰,还捡到了一只兔子,应是不小心掉进了来山中打猎之人留下的陷阱又挣脱出来,还没死透,卖给酒楼应该能有个好价钱。今日最后一次来,在山上花的功夫有些多了,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去,林初安加快了脚步。在山里,即使是几十年的老猎户,若是入了夜还不出山也是件危险的事。
走了不远,只听周围有什么声响传来,似是有打斗。走了近些,林初安隐在草丛后,只见一人半跪在地上,将手中握着的长剑抵住地面,勉强维持住身形,那人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抓的破烂不堪,渗出的血迹将绛蓝色的衣物染得更深,高高束起的头发因为汗与血的缘故脏乱得贴在脸侧,可他无暇顾及,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敌人,而他对面,竟是一只快半人高的山虎!
那山虎身上也被剑所伤,伤口不在要害,也不深,只是缓缓渗出的血迹让山虎谨慎了起来,紧盯眼前还在硬撑的人。山虎并不急着进攻,反而很有耐心得踱步观察眼前的猎物,仿佛也在等猎物筋疲力尽,作最后的困兽之斗,便将其拆吞入腹,好好饱餐一顿。
那人尝试想要撑着剑站起,膝盖还未离地多高便再一次撑不住跪了下去。山虎像是耗尽了所有耐心,低声咆哮,直直向落入囊中的猎物而去。
突然,什么东西带着风声划过直冲山虎面门。那只野兔就落在山虎的前爪下,身上淌着的血迹立刻吸引了饿虎,三两下就将兔子吞入腹中,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得盯着眼前又多出的猎物。
只见那人身前多出了一个背着竹筐的瘦弱身形,林初安双手抄起一根一臂粗的木棍握在胸前作出抵御姿势,直对面前山虎。山虎已经吞下一只野兔,并不急着吞下多出来的另一个猎物,左右踱步审视着,像是确定了对面的战斗力并不强。山虎的脚步逐渐变得有些虚浮,林初安将兔子丢出去时加了些料,不过却没料到药效对这样一只成年山虎来说竟这么久才起来,再多等一会,再多等一会那山虎就不一定是赢家!
山虎身形也渐渐有些不稳,摇了两下脑袋变得狂躁起来,不似方才的审视,咆哮着向两人冲来。只见山虎身形一跃,朝两人扑来。林初安使出全力握住木棍朝山虎面门劈下,肩上却有一股力道将她往后一扯跌坐地上,耳边有飞矢划破山风的声音。
山虎腹部被一剑刺入,喉部也被一箭刺穿,林初安想,今后再也不可效仿武松!
“没事吧?!”远处的声音让林初安回了神,才看见李二牛背着张弓跑了过来。
李二牛将跌坐地上的林初安一把拉起,责备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山间逗留,你这瘦弱架子一推就倒的逞什么强,那种身形的虎也是你能斗的?!”
林初安夜顾不上李二牛的责备,忙跑过去查看另一人的情况,方才他将剑刺入山虎时也是精疲力竭,直接倒在了山虎的尸体旁。
“二牛哥快来帮忙!”
李二牛与林初安两人一齐将那人拖回了林初安的住处后便离开了。自从阿婆走后,屋中只留下她一人。林初安烧了些水,将那人沾满血污的衣物褪了下来,又从干净的衣物上撕下些布条,将伤口清洗后包扎上。待处理完已是深夜,林初安也已经困乏,在榻侧和衣沉沉而睡。许是真的精疲力竭,这人晕倒后竟足足昏睡了两日,脸上已经冒出些胡茬,林初安给他擦脸时经常会扎的手痒。
旁边有什么在动,林初安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一束审视的目光。“你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那人想撑着身子坐起,却有些使不上力,林初安扶他靠坐起来,跑去将煨在炉火上的汤药取来递给那人。
那人接过,轻轻嗅了嗅眉头便皱成一团,却没说什么一口将汤药饮下,将碗递回给林初安,嗓子有些哑,吐出一句话,“多谢这位兄台”。
“你是哪里人士,怎会进了山中与猛虎缠斗?”
“在下是汝南人士,黄河水患没了营生便想去上京投奔表亲,没想到走到此地竟遇上山中猛兽,伤重至此,多谢兄台搭救才虎口逃生。”此人说话时不急不缓,一双桃花眼轻轻眯起盯着对方,连带着桃花眼下的一颗美人痣也有些灼眼。
林初安接过碗转身放回桌子上,双手绞了绞衣角,终于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不止山虎的抓痕吧……”
那人并未作答,沉默良久,道:“待伤势好转我便离开,绝不连累兄台。”
“那便最好,我这人生来怕麻烦”,林初安转过身看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你好生歇着,我去给你煎药。”
林初安在照顾阿婆许多年间习得了一手看护人的好本领,在那人卧床不下几日内,林初安就像曾经对阿婆般悉心照料,得了空闲还将那染血的长剑擦拭干净放在那人身侧,再去山上摘些野果、挖些野菜,家里多了一个伤者,并不只是多了一张嘴吃饭,山上多是些止血去疮的好药,她总挑些长得好的挖来给他用。
“桃美人!”林初安并不探问他的身份姓名,看那人桃花眼下美人痣就给他起了个“桃美人”的诨号,喊起来雌雄莫辨,那人竟也不恼,由着她喊去。
院中应声而出一抹高挑身影,穿着短脚的粗布衣衫,头发散下半扎在背后,没了血污泥垢,修了参差胡茬,倒露出一张清秀面孔。桃美人伤势恢复得快,两三日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
“二牛哥赠了些荤腥,正好拿来给你补一补,这样伤才好得快。”桃美人接过来碗放在藤编桌子上,又伸过手帮林初安卸下竹筐,两人才坐下。
林初安说要到集市上把今日采的野货换些钱,再买些东西来。吃过饭后,林初安到了屋内从箱底掏出些碎银,掂了掂又放了回去,最后取了两块黄豆大小的碎银,转过身桃美人竟递过来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环。
“这玉环不值几钱,拿去用吧”,那枚玉环晶莹纯粹,桃美人却不甚在意,直接塞到了她手中,林初安攥住玉环的手紧了紧,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