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谋》走砚

6、第 6 章

　　集市上多是一些油米饼面这些东西，青云镇来往的过路人很多，行人多来集市中购买补给，尤其是饼摊前面总是有些过路人匆匆而过。竹筐里的野货已经卖完了，林初安在饼摊面前看了看，一张饼两文钱，路上约有半月行程。
　　饼摊不远处就有一个典当行，林初安在门外瞧了瞧，看了看手里已经暖的温热的玉环进了典当行。
　　“老板，典当！”
　　对面的人接过林初安手里的玉环，仔细瞧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眼里亮起光来，又将玉环举起对着光仔细把玩着，时不时眼神瞧一瞧林初安，是不是嘴里还发出“啧啧”感叹声，扶了扶掉在鼻梁上的叆叇，终于对着面前的林初安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银子？”
　　对面人摇摇头，“五十两金子，一口价，你把这个出给我，怎么样？”
　　“金子太重，帮我换成银票”，老板闻言也是满口答应说不成问题。
　　林初安晓得这是块极上乘的好玉，出价太高在这样一个小镇上也会扎眼，五十两金也是个好价钱，足够她一路上的盘缠，富余的还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在上京寻个营生立足脚跟。
　　对面人已经将典当契与银票拿了出来，只待林初安签下自己的名字便可银货两讫，可待到林初安最后关头，她却迟迟难以下笔，那玉环她第一日救起他为他处理伤口时就见过了，好生护在怀里，身上满是冷器所伤，那玉环除却沾染了血迹外毫无损伤。她想着，在那样生死关头的时刻都护得完好无损的东西，于他而言怎么也不像是一件无所谓的物件，万一和自己手里那个一样是重要之人所赠，她真的能以救命之恩相挟处理了这件玉环吗？
　　在典当行老板不耐烦的催促下，林初安 “啪”的一声将笔放下，眼疾手快得拿回了玉环，撂下一句“我不当了”，留下身后骂骂咧咧的典当行老板。
　　林初安进了典当行没多久便出来，又返回了饼摊。
　　“店家，来五张饼！”林初安将手中两粒碎银递过去，接过油纸包着的饼扔进背后的竹筐里，五张饼约是三五天的口粮，还得攒些钱来买些干粮，如此想着于是林初安背着竹筐又进了山去，想要再去山里转转。
　　一道闪光撕开灰蓝色的天空，林中风声咆哮，一道惊雷滚滚似擂鼓作响。得赶紧回去了，林初安抓住肩带将比她肩膀还宽的竹筐往上提了提，她的身架比旁人瘦弱许多，肩带经常会滑下去，总得三步一提竹筐。
　　顷刻间黑云压境，近日多雨，山中小径石化，林初安疾步走着一晃神竟被一个石头绊了一跤，还不等稳住身形便被背上倾斜的重物斜坠下去。料想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只觉得有人将她肩膀轻轻一提，将她稳住后接过背上的竹筐。
　　“桃美人！”桃美人的身形比林初安高大不少，竹筐在他的背上再也不敢调皮得滑下来，“你怎么来了？”
　　“天色不好，我去集市上寻你不见，猜想你应是来山里了”，一阵凉风将雨迎着面颊送来，桃美人将手中的雨伞递过去，让她打开。
　　没了竹筐的负累，林初安的步伐走得轻快，两人并肩于山间小道而行不一会就到了家里。那边桃美人已经将竹筐放到了老地方，林初安将伞收到角落后便跑过去看今日的收获，竟发现一只缩小版的竹筐与发白老旧的大竹筐一齐立在墙边。
　　“你做的？用你身边的那把剑？”林初安转过头去，雨伞并没有将桃美人遮蔽完全，他的右肩湿了大半，此时正擦着头发，这样的人用一把饮血的剑帮她编了一个竹筐。
　　“嗯，这个大小更适合你，那个旧筐你背着会磨肩吧”，每次她从山里回来他总能看见她不适得活动肩膀，想是有些皮肉之痛，他太了解做事时没有什么比一件趁手的工具更重要了，他的剑、他的马，总能让他在死亡中寻得一线生机，与虎缠斗间眼前的人也曾成为他的一线生机，他没来由的心里也想对眼前的人好些，“下次背这个吧，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坠倒了”。
　　“多谢”，林初安想起在闹市间听到官府正在青云镇范围内大肆寻人的消息，于是问道：“今日你去集市上寻我时，可曾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林初安并没有告诉他官府搜寻的人和自己眼前的人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转过身去摸了摸那个新的竹筐故作不经意道：“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不等身后的人回话，林初安转过头来看他，嘴角笑着接着道：“明日我去集市上买只鸡炖汤给你喝，喝完你的伤一定就全好了！”
　　桃美人的眼睛生得好看，平时无事也总觉得笑眼盈盈，方才却感觉眼神的温度有些变冷，不等林初安察觉便又成了平日模样，柔声道：“好，那劳烦兄台了。”
　　雨下了一整夜，空气中满是潮闷的气息。林初安起了个大早，揉了揉眼睛瞥向那边还在熟睡的桃美人，回过神来赶紧穿上鞋子出了门。
　　屋内安静了下来，桃美人也睁开了眼，那双眼满是清明，不知是没睡还是早已醒来。桃美人也起了身走到了屋外，看着满院子的草木眼里生出了些眷恋，院门处出现了两抹身影，对视之间那两人身形一顿赶忙向这里奔来。
　　“主子！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找了你数日都不见担心死属下了！”两人行了个礼，起身时其中一人的眼睛通红，嘴里絮絮叨叨的还拉起旁边人的一只胳膊擦眼泪。
　　“止水，松开”，另一人看着自己的同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斜着眼看了一下又嫌弃的别过脸，将自己的手猛地抽出，向桃美人正色道：“主子，他们也快找到这了”。
　　止水原本还哭哭啼啼，闻言也正色起来，“还好我和流冰先他们一步找到了主子，若是再让主子一人陷入险境，真是万死都不能够向将军请罪的”。
　　“趁他们找到之前，我们得快些离开了。”
　　“止水、流冰，即刻回京”，桃美人的声音如珠玉坠盘又掷地有声，止水、流冰两人齐声回“是”，三人离开院子有段距离后便兵分两路，止水在回京的路上不时留下破绽，故意引得暗中搜寻的一批人绕的团团转，而另一边桃美人已经在流冰的护送下安全抵达上京。
　　林初安在集市上转了转，又跑去饼摊买了些饼，转身去售禽类的摊子上挑了只山鸡让老板宰好便径直回了家。
　　“桃美人！瞧瞧我买了什么回来！”以往林初安回来喊一声，就会有个人从屋里走出来，以前是阿婆，这段时间是桃美人，但这次没有任何身影，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能听到的只有风声、鸟鸣。
　　林初安跑进屋里，桃美人随身的佩剑也不在了，她心里清楚得知道他离开了。林初安转身将买来的山鸡放到灶台的锅里，一边准备八角香叶一边嘟囔着，“这么美味的鸡汤他可没口福了”。
　　“林家小子呢！”从门口传来一声吆喝，随后院中进来三个捕快，林初安放下手里的东西忙迎上前去，“几位爷有何贵干？”
　　“有人说昨日看见嫌犯往你这边来了”，为首的捕快顿了顿，“官府最近正在找他，你可见过？提供了消息那赏银可是少不了！”
　　“小人家住的偏，来的人本就不多，那嫌犯若是个干偷抢行当的，大人您瞧”，林初安讪讪一笑，指了指破落的小屋，“梁上客都绕着走”。
　　为首的人看了看后面的屋子已经信了大半，但是有人说见过来这边，赏银更是多得诱人，况且跑这么远一趟总不能白来，于是秉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为首之人拦开林初安，向身后两人给了个眼色，三人将屋子和院子都探查一遍，果真没找出些什么，也真如这小子所说，可谓是家徒四壁，三人也都面面相觑。
　　林初安将那只还没炖的山鸡用油纸重新包起来，塞给了为首的人，“三位爷辛苦了，这淘来的吃食便送与三位了。”
　　为首的人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扯开脸皮笑了，“我们也是为了乡亲们的人身安全着想，如此好意便收下了。”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林初安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也没这个口福了。”
　　林初安进了屋，从箱底将自己收拾的背囊取出，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通体莹白的玉环藏在包袱里小心放好，把包袱打了两个结实的结，这次她没有再把包袱放回箱底，而是径直放在了箱子上面触手可及的位置。
　　上午还是晴天，下午就阴了起来，天边是闷闷的红，连云都被染成了红色，这样的天象预兆着伴随着阵阵响雷的瓢泼大雨就快来了。是夜，风起雷动，青云镇偏僻处的小屋燃起火光，在静谧的深夜里火焰随风高涨，将小屋吞没在火舌之中。次日，在朝阳与鸡鸣声中苏醒的青云镇不会发现有人悄然离开，小屋化为灰烬。或许，多日之后人们才会发现，在一个雷声咆哮的夜晚，闷雷劈下雷火，燃尽了这里的一切，小屋与人，化为灰烬，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