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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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啊，友情啊，爱情啊……
凡有智慧者，必为感情所扰。
沉甸甸的愧疚压弯了青铜人类挺直的脊背，艾格尼斯本就苍白的脸血色全无，全身重量依托于凯厄斯才能站立。
——她被忒提亚抛下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流星神官心中泛起难言苦涩滋味。
这是自艾格尼斯成为神官之后的第一次被抛弃，那感觉并不比多年前被扔在荒野之中的那次要好。
当年她尚且可以怨恨她的父与母，怨恨引发一切的哈迪斯，怨恨不肯垂怜人类的德墨忒尔，甚至怨恨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神王宙斯。
可如今她除了埋怨自己之外没有任何理由去怪罪某个人或神。
急转直下的命运大多有迹可循，今夜爆发的恶果是万万年昼夜不歇的虚伪酝酿而出。
我哄骗你，你欺瞒我。
多公平。
硕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从眼眶滚落，冷冽的西风不能将它吹散。
不用来骗人的时候，艾格尼斯很少流泪。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既换不来牛奶和面包，也换不来同情和怜悯，世界更不会因为几滴泪水就让一切都顺心如意。
神官总是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去想办法抓住那一点微末机会。
艾格尼斯很清楚，她不该在此刻落泪。
她应当立刻追上忒提亚，她应当马上向流星女神诉说自己的困苦艰难好博取同情，她应当付出一切去挽回唯一的真实。
可她什么都没有做——除了哭泣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压抑的哭声和着风声交织成一首丧曲呜呜作响，吹在风里，吹在心里。
凯厄斯的心跟着艾格尼斯的眼泪一起缩成一团，克里特王狠狠皱起眉毛，他讨厌泪水，尤其讨厌王后因悲伤垂落的泪水。
艾格尼斯可以是狡诈的，傲慢的，冷漠的……唯独不能是悲伤的。
心碎而死在这个神秘未曾消退只是隐于水下的世界不是夸张的比喻，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客观陈述。
吸血鬼察觉到神官的体温正在快速降低，不一会儿就变得和死人一样冰冷。
阴森的死亡顺着青铜人类的绝望攀援而上，从地狱爬到了人间。
王后最怕孤独，被至亲至爱抛弃只剩下她孤身一人是莫大的惩罚，这一刻艾格尼斯又变回了那个只能在荒野挣扎的无能人类，除了等待死亡降临别无他法。
凯厄斯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王后，他绝不能接受再一次的永别。
吸血鬼竭力遏制内心叫嚣的愤怒，更加用力地拥抱人类，试图让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艾格尼斯，我在这里。”他温柔道。
天边缥缈的云雾也不能比他的语调更轻柔，克里特王将一颗真心捧出胸膛，希冀以此交换鲜活生命。
可是——
一个死人怎么能够温暖另一个死人。
艾格尼斯仍然呆呆的，愣愣的，似乎消失了灵魂。
凯厄斯的温柔与爱意无济于事，甚至都不能换得她的一缕目光，死亡依旧在一步步逼近这个可悲的人类。
地狱大门轰然打开，呼号的阴风凛冽刺骨，要将逃逸七年的灵魂带回她应去的地方。
吸血鬼熟悉极了冥府的气息，他甚至能从风中闻到硫磺的刺鼻味道。
凯厄斯越发憎恨忒提亚，憎恨艾格尼斯。
难道一个流星女神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王后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抛掷。
难道……难道他在艾格尼斯心中真的就那么不值一提，她一点也不愿意为自己停留。
太多的痛苦沉淀进吸血鬼鲜红眼眸，它被仇怨沾染，虹膜变成压抑的暗色。
凯厄斯伸出手抚上艾格尼斯雪白的脖颈，人类何其脆弱，只要轻轻一扭，一切爱恨都会结束。
与其等待未知的终末，或许……由他亲手结束这一切更为合适……
克里特王慢慢收拢手指，他看着王后苍白的脸一点一点胀红，看着神官呆滞的瞳孔慢慢扩散失去生机。
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涌上吸血鬼心头，他多想就此杀死艾格尼斯，这样他们便再也不会失散。
他会好好安放他的王后，就在他的寝宫，就在他的身边，就在他的心里，他们日夜相伴，他们永不分离。
她的灵魂会——
她的灵魂会去哪儿？
她的灵魂会去哪儿！
凯厄斯猛然惊醒，仓皇地松开手掌。
艾格尼斯的灵魂会去到他永远也到不了的神国，他会永远失去她！
铺天盖地的恐惧淹没了克里特王冰冷的心脏。
永生的吸血鬼付出了自己的灵魂作为代价，当他们死去的那一刻，灵魂也会跟着躯体一起焚毁于烈火之中。
而被神明垂爱的人类即使无法进入神国，仍有爱丽舍与冥府可去。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在一处，死亡会将他们彻底分离。
凯厄斯紧紧搂着被掐晕过去的艾格尼斯，内心的庆幸与恐惧各自掺半，它们互不相让，互相争斗，将吸血鬼的一颗心撕得鲜血淋漓。
克里特王恢复了理智，他仔细倾听着王后微弱的呼吸，不再耽搁。
艾格尼斯需要温暖的床铺，需要美味的食物，需要优秀的医疗。
他需要用一切手段来留住她。
凯厄斯将艾格尼斯整个人裹在漆黑的斗篷中，不叫一点冷风将她侵袭。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青铜人类，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密林里。
清晨的冷风悠悠荡荡穿梭层林，黎明已至。
空无一人的森林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树叶婆娑，是精灵絮语，它们热烈地讨论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自特洛伊一战之后，神的踪迹可不多见，神的笑话……更是罕有。
每一株植物每一只动物都在窃窃私语。
西风推着浓密的云层从海空而来遮住朝阳，今天的奥林匹克山脉仍旧昏暗阴沉，活像是什么童话故事中的黑暗森林。
“该死的，终于走了。”一只幼犬爬出了林地中央的泥灰堆。
它疯狂甩动身体抖落满身尘土，露出底下漆黑绒毛，三颗标志性的脑袋挨挨挤挤簇拥在一起。
堤丰的孩子们可以通过吞噬获取更强大的力量，掠夺是刻在怪兽骨子里的天性，精通此道的刻耳柏洛斯更是深谋远虑，早早吞吃不死鸟获得了其部分不死的特性。
于火焰中重生侥幸逃脱一死的三头犬憋了满腹怨怼，刻耳柏洛斯盯着福克斯小镇的方向满目凶残，暴虐的嗜血欲望烧红了眼眸，它阴恻恻地说道：“早晚吃了你们。”
这话从一只奶狗嘴里说出来简直可爱又荒诞，恶毒的诅咒也因为主人细弱的嗓音变得像个笑话。
刻耳柏洛斯现在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丧家犬。
忒提亚和凯厄斯为艾格尼斯的复活支付了代价，即使如此神官也饱受死亡困扰。
地狱三头犬可没有什么人或神来为它分担，刻耳柏洛斯积攒多年的力量一朝燃尽，就连身体都不得不退化到幼生期。
除了放放狠话，它还有什么资本与一位女神争斗。
刻耳柏洛斯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出冥府，虽然在哈迪斯手下不能随意吞吃灵魂，但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它实在不该为深渊所迷。
就在地狱三头犬满心懊丧的时候，陌生的男声从它身后传来。
“她是谁？”
刻耳柏洛斯听到声音狠狠翻了个白眼，啧，新的主人，新的麻烦。
它又一次在心中破口大骂流星，如果不是她们耍诈，它根本不用认这种货色为主——在三兄弟争夺神王之位一事中暗使手段的宙斯一向为冥神所看不起。
倪克斯的子女会臣服于强大，却绝不会向卑鄙屈膝，刻耳柏洛斯深受冥神影响，对宙斯也不甚尊敬。
怪兽转过脑袋，将所有抱怨与不满压进心底，它略显谄媚地说道：“陛下，她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废物，哪里比得上陛下您英武不凡。”
宙斯过去很享受被吹捧的感觉，作为众神之主的神王值得这些，天上天下尽皆臣服，区区几句赞誉而已。
不过此时此刻，比起赞美，宙斯更希望得到正确的回答，他再次问道：“那个女神是谁。”
“阿斯忒瑞亚之女，新的流星女神。”刻耳柏洛斯见状立即识相地将忒提亚的身份说了出来——它总是这么识相。
前任神王摸着下巴沉思，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流星女神还有控制星座的本事。
如果他早些知道，必会将阿斯特瑞亚收入囊中。
哪个王者能拒绝一支不眠不休如臂指使源源不绝的军队？反正宙斯不能。
只要有了流星女神，阿波罗那个逆子还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无数星座一拥而上，就是耗都能耗死他。光明神那些追随者在庞大的军队面前也不过是些蝼蚁，不值一提。
宙斯愉快地做下决定，他要迎娶新的神后。
前任神王踢了踢三头犬的屁股，将幼犬踢了个仰倒，他满不在乎地说道：“带我去找阿斯忒瑞亚之女。”
刻耳柏洛斯还从没被如此轻慢地对待过，哈迪斯对它宠爱非常，忒提亚与艾格尼斯哪怕不信任它也从不将它视作奴仆，地狱三头犬心里憋着火气，碍于契约又不得不屈从。
宙斯到底曾是神王，即使只是一片残片也足够强大、足够狡诈，被吃成空壳的刻耳柏洛斯远不是他的对手。
倘若怪兽不是贪恋力量，早些将残片吐出来，或者早些涅槃，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刻耳柏洛斯如今只能在心中大声咒骂，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 5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