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兔肆狐野

48、你是谁

　　入夜，漆黑一片，雾气却未消散，能透过冰冷的月光感受到屋外的萧瑟。无人村的天气情况和别处不同，不论白天黑夜不论春夏秋冬，全都阴森入骨。或许是刚下过雨，寒意更重，透彻心扉。一些在地底的小动物也通过沙软的土地传出微小的动作。

　　李饮秋趴在地上静静聆听，不出一刻，一地塌陷，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顺着滑了进去。没成想，这已经是第二次“从天而降”了。接触地面那一秒，犹如被细软的棉花拥抱，丝毫没感觉到疼。往下一看，一人的身躯被压得连连抽搐。

　　“你……你快……起来……”

　　听到动静，李饮秋连忙起身，又被这人的奇装异服吓了个激灵，迅速闪去一边，哆哆嗦嗦：“你……你你是谁？”

　　那人从地上起来，扶着胖腰：“你问我是谁？我还没问你呢。我好端端地想挖个洞，你为什么突然出现还把我压了个半死？”

　　李饮秋：“……谁知道呢？我以为是蛇，正要抓一只尝尝呢。”

　　他冲那人看过去，只见对方面色土灰，兴许是常年生活在地底下，全身上下都被污泥覆盖，连五官都看不清，就只有两只眼睛还如灯泡一样亮着。李饮秋迟疑又害怕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人村的地底下还有人吗？你见过我朋友吗？他叫……”

　　“打住打住打住……停，”那人手势做停止状，看起来像个现代人，“我还没有问你是谁，你凭什么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先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莫非……也是来探秘的？”

　　李饮秋拍了拍从头顶掉下来的灰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些令人口齿留香的调味品。正好取作名字，张口就来：“我叫……李香菜，我正要找我的朋友谢葱花，虽然……有点草率，但的确是我的本名。”

　　“李香菜？谢葱花？”那人张着嘴巴，四十五度仰望高空，“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还饿了呢。”

　　李饮秋微微一笑：这人真好糊弄。

　　李饮秋：“那你呢？姓甚名谁？若是你提前遇见我的朋友，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正好一起探秘互帮互助。”

　　那人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哀伤：“那这就说来话长了。”

　　“一个名字而已，怎么就说来话长了？”李饮秋问。

　　“其实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谁，只是从小到大跟着我的养父母一起生活。”那人谈论此事，忽地盘腿坐下来，“直到一年前，我才得知，我真正的父母是无人村的一户人家。为了弄清楚我究竟是谁，我瞒着他们来到了此地。也许你并不相信，但我这人从不说假话。噢，忘了说，我姓莫，全名莫青阳。”

　　李饮秋琢磨着：“莫青阳，好名字，听你说话这声音，男生？多少岁了？”

　　莫青阳沉默不语：“不知岁数，大概二十四了。”

　　李饮秋：“噢……你是隔壁村的？”

　　莫青阳沉重地点点头：“那里是我生活的地方，而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想，一旦我弄清楚其中缘由，很多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或许，还关乎到这座山头的安危。因为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终有一天，要让出这座山。人们再怎么害怕，也绝不能向‘它们’屈服。”

　　李饮秋默默鼓起掌：“厉害，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现在连我朋友是死是活都不知情，还怎么探秘？而且凭我们两个人，和异想天开没什么差别。”

　　“诶你不能这么想，就算我们力量微薄，那也是一份力量啊。”莫青阳再次看向高空，“况且，人越来越多了，只要团结起来，还怕‘它们’吗？”

　　“你这是准备出门找人？”李饮秋说，“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

　　寂静的洞内忽地传出脚步声，不知从何而来，好像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俩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全都看着不同的方向。这洞内四通八达，有好几个分岔路口，看来莫青阳挖洞技术一流啊。还没等李饮秋高兴两秒，莫青阳摇了摇头。

　　“是谁？”李饮秋问。

　　“不知，像人，又不是人。”莫青阳呼出沉重的气息，小声道，“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总好过俩人全都玩完要好。你在下面，我去上面。”

　　李饮秋紧急地问：“那要是没死，我们在哪里会合？”

　　莫青阳认真地想了想：“你这么信任我？”

　　“那不然呢？我还能信谁？这里有第三个人吗？”

　　“好，”莫青阳凑过来，“有一个瀑布，那里有我生活的物资，如果你天亮之前能找得到，我就会去那里与你会合，如果我第二天没见到你，我就会离开。”

　　“明白，”李饮秋高度紧张地看向几个深不可测的洞口，“如果我死了，那就证明，这一次又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我喜欢挑战。”说罢，他率先闪了进去，朝着一个方向狂奔，手里的刀具也随着路途而做着记号。不知在洞内穿梭多久，他还没到地方，人已经累了，直接躺地下休息。

　　“这破地方，多大了，感觉有十几公里了。”李饮秋背靠土堆，擦了擦额头的汗，“还有这破梦境，什么时候才能完呐？非得累死我才行吗？啥地方有瀑布啊？我怎么到现在都没有见到？”

　　话落，远处滴水的声音尽收耳底，李饮秋耳朵微动，听见了一人踏过积水的踩水声。不等人来，他抽走身上的回旋镖，向洞深处甩了过去。果不其然，回旋镖在一处交叉路口盘旋飞舞，绕到那人身边，又从那人身边径直飞回来。李饮秋接住回旋镖，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我就知道是你。”他笑，“你果然没死。”

　　谢了之见怪不怪：“我也知道是你，不过没想到一来就是试探。”

　　李饮秋大言不惭：“那当然，肯定要试探，不过我相信你不会中我的招。”

　　谢了之冷哼一声：“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总是不见人？”

　　李饮秋实话实说，一通话连串说下来口都干了，去到积水边喝了一小口清水人才缓过来。那边谢了之问：“其实莫青阳是他们俩的孩子。”

　　“谁的孩子？”李饮秋抬头问，“他们是谁？”

　　“被烧死的两夫妻。”

　　“啊？什么时候的事？谁干的？噢，刚说的。”李饮秋站起身，“你这么快就知道了？那我还忙活啥啊？干脆回家吧，反正不都一清二楚了。他爸妈多年前作孽非要收养怪物，然后被村民烧死，不就是因果报应吗？就是可惜那些怪物让人束手无策，也可怜莫青阳还认为父母不过是普通村民。你说，他要是知道真相会怎样？”

　　谢了之垂眸看他：“以你刚才的观察，你觉得他会帮谁？”

　　李饮秋甩了甩湿润的手掌：“我怎么知道？但看他那样，也不像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

　　“我刚才在路上又碰见几个与莫青阳同村的人，你猜他们说什么？”谢了之淡淡一笑，“他们说莫青阳从小就与众不同，性格阴暗孤僻，喜欢一些毒蛇毒蝎子等毒物，常常以此吓唬同村的孩子。长此以往，没有任何人与他结交。我想，你应该被他骗了。他或许，不是想消灭怪物，而是想……”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李饮秋不可思议。

　　谢了之又问：“不然，他能活到今天？你看没看见他身上的哨子，那个哨子就是用来操控怪物的，你还觉得，这个事情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吗？”

　　“额……不会吧？”李饮秋忽地想起那家伙的全身，满是淤泥，却正义凛然，“我没有看见，他说不定就不是那种人呢？你无端端地揣测别人，置别人于何地？”

　　谢了之背过身：“不信算了，我们各走一边，别来找我。”

　　李饮秋拉着他：“我……我没说不信，可你也不能妄下定论啊。而且……而且我刚说好和他会合，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多害怕啊。这里怪物这么多，繁衍能力那么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是吧？哥哥。”

　　“你怎么会怕？怪物怕你还差不多。”谢了之敛眸沉思半晌，想到什么，了然一笑，“或许，故事的真相不是唯一目的，故事的本身才是。”

　　“什么意思？”李饮秋疑惑不解，“什么什么目的？哪有目的？你说话下文不接上文的，我哪知道你具体在说些什么？”

　　谢了之瞥向他，眼如深潭，目光平静：“此为梦境，你醒来后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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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月考，晴天白日，阳光明媚。

　　教室里，一阵接一阵的沙沙声。

　　李饮秋捂着咳嗽声，摁着圆珠笔思索。

　　想了半天，脑中混沌，心中郁结。那次醒来后，他不记得过程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那句话，犹如乐曲萦绕耳畔，久不消失。如果故事的真相不是拯救人们的方法，那么故事本身是吗？未免也太……

　　等一下，如果梦境是假的，那么故事也是假的，获取的真相更为假，那么入梦的目的就绝不是探秘，而是故事本身——那个过程。可过程他已然遗忘，剩下的零星话语被记录在本子上，一点作用都无。到底……

　　李饮秋痛苦地闭了闭双眼，双眼一片酸涩。

　　到底是应该寻找真相拯救？还是置身于故事，似流水任之？窗外，斜日正沉，火红般的太阳消失于黑夜之前。新的一天又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