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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去洗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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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很多事情可以证实他是他的谁,可是最终,他都没有一句合适的解释,只是离开床边随口说:“明天上学,别逃课了,别再让其他人担心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到你的。”然后又回地上躺着。
李饮秋那句“为什么”堵在心口,没问出。尽管他想再多问为什么,谢了之却不愿回答,选择避开了他的目光。
连同他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此人带来的隔阂与疏远。像天气,晴一阵,阴一阵的。
李饮秋心想,他们曾经一定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因为他能确定,自己的心里是有此人的。
只不过,那种在乎的感觉夹杂着不可磨灭的恨意与嫉妒,让他想关心想询问想靠近,最后挪远了步伐。
夜里没雨,万籁俱寂,李饮秋不知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心里的思绪如乱麻般在纠缠。
刚才谢了之只是大概说明了他们这个家的情况,以及自己为什么会记忆缺失,算是补上了他疑问的空缺。
至于一些他觉得重要的、想不通的、没法问出口的始终像迷雾。一直在脑海七弯八绕的,果真把他自己绕晕了。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手表响得惊人。李饮秋习惯性往床头柜上摸,摸到手表后摁了关,打算接着睡。谁知沈梦云拿着锅铲和盆敲锣打鼓的进来了:“起床了!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上学要迟到了!”
李饮秋猛地从床上弹起,和兴致高涨的小姨对了个正着,一脸无奈地搓头发。转身那瞬,他意外地先瞥了一眼床尾的地上,只见今早这地上干净地像拖过一样,啥也没有。他就知道,某人比自己起得更早。
沈梦云好心提醒道:“你今天要是再敢逃学,你信不信回家有你好看的,赶紧起来,马上要迟到了,甜甜还等着你一起去呢。”她转身离去,带着噪音消失在他逐渐清醒的世界。
李饮秋两只眼珠乱转:“……甜甜是谁?我妹吗?她叫这个名吗?”
还没理清楚,屋内屋外,一大片难闻的中药味纷至沓来,他吸了一口之后清醒到想睡觉都困难。再滚出去一瞧,沈梦云把热好的中药倒进了保温杯里,吩咐着:“等会吃完早餐半小时后喝。”
李饮秋指着自己:“我喝吗?”
沈梦云掀起眼皮,严肃且认真地盯着他:“你觉得我在跟谁说话?空气吗?”
李饮秋不敢质问,乖乖点头:“好,我喝。”
把保温杯放进书包那刻,谢了之从卫生间出来,刚洗完脸,头发上挂着水珠,看见他,沈梦云转变脸色,笑盈盈地喊:“甜甜,你也记得吃药噢,早餐也要多吃点,咱家又不是没钱,干嘛那么节省?别忘记了哈。”
谢了之早上心情看起来不好,没回话,只是礼貌性点了点头。
李饮秋瞳孔地震,思想还没来得及转变,就已受到不小的冲击,他支支吾吾地问:“他他他?叫甜甜?不是……这是小名吗?怎么这么好笑?”
沈梦云没好气地转身进厨房,声音从客厅飘过去:“真奇怪,不叫甜甜叫什么?一样的问题你干嘛问这么多遍?”
李饮秋:“……”
他有苦难言,心里愤愤不平:不是,这个他真没告诉我啊!
不过也正常,像这么羞耻的小名谁愿意告诉?告诉他然后嘲笑一番吗?李饮秋忍着笑,偷摸摸去瞄谢了之,谢了之倒是见怪不怪,给他让位置,说:“去洗脸。”
李饮秋“诶”了一声,显然实在没憋住,经过他身边时,大笑到直不起腰:“谢甜甜,你?哈哈哈……你居然有个小名叫甜甜……”
谢了之无言以对,两秒钟后他冷着脸问:“有这么好笑吗?”
李饮秋扶着他笑到眼泪直流:“不是很好笑,就是我没想到。抱歉……哈哈哈……真没想到……”
谢了之微笑着,推开了他的手:“那你慢慢笑吧,我先走了。”
李饮秋没抓住他:“诶诶诶别走啊。”
门突然关上,李饮秋被风扑了一脸。沈梦云出来瞅门,瞅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嗔怪了一声:“你好端端又发什么神经?看吧,把哥哥气走了吧,气走了还得哄,活该。”
李饮秋:“……”
刚气跑一人,他的心情倒郁闷起来。半天没想明白这人是他亲小姨吗?怎么他觉得全家人对他和对那姓谢的完全是两幅面孔?对谢了之的的时候大家笑脸相迎,关心的话语简直是一句接一句往外蹦。对他的时候,倒截然不同,甚至有时候还得受点委屈。
难怪,昨晚上谢了之说:“不要怀疑,他们真是你的亲人。”
李饮秋愣了好久,没想明白“亲”在哪里?
他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走,远远地瞅见道路尽头一个熟悉的人影。正是早市,人来人往,唯有那人站在路边不嫌碍眼。李饮秋叹了一口气,骑车追上去,问:“你不是上学去了吗?站这儿干嘛?”
“你知道学校往哪儿走吗?”谢了之问,“你要是知道你就先去吧。”
李饮秋犹豫着,没想到这人考虑得还挺多,最后妥协:“行吧,上来吧。”
谢了之看了一眼他吊儿郎当的样,好笑:“我载你吧,我怕你把我摔了。”
李饮秋没反驳,无奈地和他交换了一下位置,坐后座的感受只有两字能形容:憋屈。憋屈到最后,他还有些脸热,一路上都有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看过来,想躲都没地儿躲。
他莫名想起电视剧的一个场景,校花坐在校草后座,被全校女生围观,那些人羡慕又嫉妒,唯有骑车俩人幸福到不行。以前觉得太夸张,现在觉得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于是,他把脸藏在了抓着谢了之的双手中间。
那人哪壶不开提那壶:“躲什么?你记住了这路没?”
李饮秋憋红了脸,骂:“我记你大爷。”
话音刚落,车陡然一停。谢了之刹住车看他:“你再骂一句试试?”
大早上的不知哪里来的无名怒火,四目向望,竟有些愤恨无处发泄。李饮秋盯着对方,没吱声,心情颇有些复杂,半晌道:“记住了,开车吧。”
谢了之没动,貌似对这句话很不满意,眼里依旧是冷漠。李饮秋不明所以,正要问,谢了之心不在焉地下车,丢给他:“你自己骑吧。”
“诶?”李饮秋目光追过去,谢了之已经动作极快地闪入人堆,然而身影还是鹤立鸡群,对比其他人高出一个脑袋来,径直地拐进了校门。他才发现,原来到学校附近了,无需再领路了。
“早说嘛,原来到了啊。呵,还怪有脾气的,没说两句就生气了,笑也不让人笑,看来不好相处。”李饮秋蹬了一脚自行车,然后缓慢地想起来,“诶?我在哪个班来着?”
早读铃声刚响,李饮秋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到了教室,一共几栋楼,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其中还有两三栋宿舍楼,他也能跑错。等到好不容易滚到位置上来,后桌的谢了之捧着书忽然笑了。
李饮秋打开窗吹风,满脸热汗地转过去:“你笑什么?”
“笑你再晚一点就可以直接在下面参加升旗仪式了。”谢了之眼睛还盯着书,丝毫没注意到前者的瞳孔地震。不,这回四分五裂了,四分五裂得非常彻底。因为他刚说完话,广播里那熟悉的歌声传了出来,全班人参差不祁地站起来往外走。
有几个人还算关心他,应该是认识的,站起来问:“诶,李饮秋,你今天怎么迟到了?”
另一个稍微轻柔一点的声音立马凑过来:“对哦,我还发现你们昨天都没来上课,是不是跑出去玩了?”
李饮秋两眼黑了一阵,比他反应更快的人是谢了之,替他回答:“没出去玩,他发烧去医院打针,我负责照顾他。”
李饮秋白他好几眼,心想:怎么有人撒谎能这么不打草稿?
那俩人同时失望地“噢”了一声,又同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李饮秋咽着口水,一只手便搭了过来,谢了之看着他:“愣什么?下去啊。”
这声儿夹杂着眼神里的玩味,欠揍极了。李饮秋上下嘴唇一碰,像是在骂人。
姓谢的,你给我等着!
谢了之就算没看他,也知道他现在骂得什么话。不过现在心情比刚才舒畅,他没呛人,转而下楼,下楼时还捏着一张纸。李饮秋困惑地跟在后面,拉了拉身旁那个说话有点嗲的男生:“诶?你是不是叫盛时雨?”
盛时雨指着自己:“你问我嘛?你忘记我叫什么了?不会吧?你说得是真的?”
“什么不会吧?”李饮秋眼珠子乱转,突然加大音量,“我当然记得!但是我最近这记性时好时坏的,听过的话或者说过的容易转头就忘了,你理解一下。”
盛时雨比他身形还窄,矮半个头,在他身边显得小鸟依人,望着谢了之远去,连连摇头:“我信了,司徒亮你记得是谁吧?就刚才那个傻大个。我们周围也就六个人,你要是都不记得,可以问谢了之,他对你还是挺好的。不过谢了之最近也很奇怪,跟你一样,记性好像有点差,准确来说是迟钝。”
李饮秋半知半解:“噢,我想起了,谢谢。”随后他又问,“那个姓谢的,为什么最近记性不好?有多迟钝?”
“还行吧,就是偶尔回答问题比较慢,跟他说话也慢,应该是看书看傻了,好几次不理我。与你相比,”盛时雨从上至下瞅了他一眼,“他记性算好的,要不然现在怎么去国旗下演讲了呢?哎哟,长得帅就是好,不仅老师喜欢,光站那儿都赏心悦目啊。”
“演讲?”李饮秋吃了一惊,“他?演什么讲?”
下了楼,操场映入眼帘,视野豁然开朗,不挤得慌了。司徒亮从后面凑过来,满脸写着委屈,问:“你们为什么不等我?”
“这不等着嘛?”盛时雨瞥他一眼,继续和李饮秋讲,“哎你又忘了,就是学校每个星期升旗仪式之后都有演讲,算是锻炼学生的作文水平吧。其实就是站哪儿听人唠叨。大部分人都想赶紧去吃早餐,哪里想听人演讲?”
“说得也是。”队伍按班级区分,盛时雨拽着他站在身边,李饮秋问,“那他还要演讲?那么多人看着,不怵吗?要是我,肯定尴尬症犯了。”
“老师选得呗,老师挺看好他的,也是个锻炼的机会,他也确实需要锻炼,不然显得人多闷啊。你要是想演讲,你也可以和老师说。”盛时雨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李饮秋一惊,“你真不觉得谢了之是我们班最帅的那个吗?你真不喜欢他吗?”
“啊?什么?”李饮秋问,“我喜欢他?”
司徒亮想插话,居然半天没插进去,在后面急得快自闭,干脆直接不说话。
“对啊,他这人看起来虽然有点高冷,但却是个好男人。”盛时雨凑近,小声激动道,“而且,我发现他只对你一个人关心。别人对他的评价依旧是冷,冷得要死。真的是很神奇对吧?万年冰山只对你一人融化。救命,这究竟是什么偶像剧情节啊!”
李饮秋紧皱眉头尴尬一笑,觉得这人肯定是有眼疾,得去医院瞧瞧。然后莫名想起早晨谢了之撂下那句“你再骂一句试试”。
好像此刻后劲还在,火气还在蔓延,如果昨天对此人还有些在乎,刚才他就完全没有了,以至于他现在万分不敢相信别人的嘴里竟然会脱口而出这么直白的话。
李饮秋下意识否认:“这都哪跟哪儿啊?他脾气一点也不好,我不会喜欢的。”
盛时雨不敢置信地瞟他一眼,正想说其实你的脾气也不好,和他一样阴晴不定的,最后还是转过去盯主席台。
刚结束的升旗仪式,接下来便是各个班每周轮流的演讲,老师投票演讲最好的班级会有奖励,这个星期到高二(七)班,谢了之拿着稿子上台,底下有唏嘘声,貌似是不太满意他拿稿子这回事故意在捣蛋。
李饮秋百无聊赖地瞅着谢了之。他其实不太同意盛时雨“帅”这个观点,在他看来,谢了之算不上帅,顶多就是清俊有余,普通人里拔尖。为什么呢?大概是喜欢的类型不同,他对这样的没什么兴趣。
话筒出声,谢了之没理某些杂音,仍旧照着稿子念。语速稍慢,读起来却不觉费劲,沉浸到如同到了冬天。
李饮秋眨着眼睛,愣神之间好像闻到了一股让人鼻间清爽的雪松气息。其实那是想象中的,而非真实的,不一会儿便飘散了。
他瞥过头,吸了吸有点瘙痒的鼻子。某些声音太大了,他得静下来。沉默不久,谢了之演讲到了尾声,一扫往日的高冷,笑着道:“我是高二七班的谢了之,谢谢大家的聆听。”最后一句话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李饮秋扭过头,望过去,正巧撞上谢了之远远看过来的那瞬。不知不觉地,他也抬起手鼓了掌。那人消失得很快,像风一样,刮过心间。
李饮秋才意识到,自己的嘴有点硬。所以说过的话能能能能收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