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长东》兔肆狐野

2、“谢了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但全家人为了找这没良心的孩子到现在才起锅烧炉。沈梦云在厨房忙活，妹妹在客厅和外婆看动画片。屋外下起连绵小雨，叮叮咚咚地往窗户边缘砸。

　　闷热的房内，才有了清凉的感觉。

　　李饮秋其实意识不清地醒过一阵，那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看见谢了之把他放床上。身后，沈梦云拿着锅铲追进来问：“怎么身上又弄脏了？他干嘛去了？是不是跑去网吧了？你说个实话，回头我好教训一顿。”

　　谢了之摇头，淡定如常：“跑镜月湖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事就睡过去了。”

　　沈梦云叹着气，拿着锅铲一顿比划：“臭小子，不学好，等会醒了非把他屁股打掉。倒是辛苦你了还帮忙把他背回来。要不你先去洗个澡，看你这身上脏的。”

　　“没事，已经干了，吃完饭再说吧。”谢了之问，“还有几个菜？我来炒吧，您去休息一会。”

　　“不用不用，你辛苦了，你休息吧。”

　　“没事，我休息过了。”

　　俩人你推我往客客气气，声音最后细如蚊子，全部挤在厨房忙活。李饮秋闭上眼睛，翻个身重新睡去，一片朦胧中，他又掉进了那个噩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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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还在镜月湖边，还在茫茫的原野上，冷风不断灌进衣袖，冻得他摸了摸冰凉的胳膊。风卷残云的动静越发真切，那些杂草骚扰着他的双耳，全身上下都在贯彻一个“痒”字。

　　随后，他受不了，干脆坐了起来，神情恍惚地盯着这诡异的地界发呆。

　　眼前，漆黑一片，空无一人。远处，只有更深层次的黑暗覆盖，看不见丝毫光亮。这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啊！要是不知道哪里有个坑，估计能把自己摔个半死。

　　无数的恐怖感从冷风中袭来，李饮秋眼皮一跳：“我靠，好惊悚的感觉，这特么在哪儿？给我整哪儿来了？”

　　天是黑的，人是晕的，他还没想明白，脖子首先酸了。扭动脖子的时候，画面跟着摇晃。有什么东西在促使他，促使他站了起来，向湖泊走去。打眼一瞧，湖水也是黑的，浓得像黑芝麻糊，一想到有东西吃，他的肚子倒是饿得咕咕鬼叫起来。

　　李饮秋拍了拍肚皮：“拜托，你还能再不争气一点吗？”

　　眼见四周黑布隆冬，无处可去，他有些绝望。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下午刚逃学跑去外边感受大自然的熏陶，晚上便开始继续做这种没有逻辑的梦，还挺神奇。

　　只不过，梦里果然与现实有反差，这哪是镜月湖啊！整得倒是像掉下湖死去不久的世界。难不成，他已经是魂体了？这不是在做梦！

　　神奇个鬼啊！他快要崩溃了！

　　惊愕不止，李饮秋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仔细想想，他不过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这就能把自己淹死吗？可是这不然如何解释？又或者，是那姓谢的弃他于不顾，才让他……

　　“李饮秋！”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远方一人从黑暗地界闯了过来，吓得他一激灵。他愣愣看着，只见此人气势汹汹，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直奔他来，不分场合上来就问：“你爸在哪里？”

　　李饮秋顿了顿：“哈？你问我爸？”

　　他看不清此人的脸，只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声音熟悉过头。再多琢磨几秒，他问：“关我爸什么事？你找他干什么？你们俩什么关系？”

　　此人沉默不语地举起小刀，作势要砍他，那张并不清晰的脸也慢慢从黑暗中浮现。李饮秋瞳孔放大，震惊：“我去！姓谢的！你要干什么！”

　　“谢了之”不怀好意：“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李饮秋此时双脚动弹不得，手却能把头发摸成鸡窝。他神情紧张地劝阻着对方：“你你你你不要做傻事啊，这样不好的，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听我的话，你一定能改邪归正的。听我的，放下。”

　　“谢了之”撩起森白的牙齿，李饮秋感觉此人一定是中邪了！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究竟有没有一个正常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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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雷电乍响，惊得厨房俩人及看着电视的妹妹和外婆同时惊呼一声吓死我了。更为猛烈的雨突然间砸下来，谢了之立马关上了窗，可他身上还是被风拍打过。

　　屋内，李饮秋两腿蹬了蹬，差点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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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这噩梦过于真实，让他无法醒来，只能听着“谢了之”问：“放下，你让我放下，我就放下吗？”

　　李饮秋忽然头疼不止，嗡鸣作响，他还是忍着疼痛，说：“对，你先放下，你相信我，其实做一个人好人还是不难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那你先告诉我，你爸在哪里，不然……”此人将刀搁置在他喉间，李饮秋身体一僵，内心惊呼。

　　不是吧！找死来得这么快吗？他还想多活几十年啊！

　　李饮秋浑身发软，不断哆嗦，可嘴还是硬的，反问：“大哥，我……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里啊，你好端端问他干什么？你又不是他儿子，你找他干什么？”

　　很明显，此时的“谢了之”顾不了那么多，不由分说将刀又递近了一寸：“你不说是吗？很好，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和你废话，去死吧。”

　　话语凉薄，显然没有商量的余地。李饮秋心如死灰准备受死，却发现想象中的疼痛感并未来袭。他抬眼，“谢了之”的速度和慢动作播放似的，分成了一幕幕。李饮秋随机应变，拔腿就跑，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狂奔哀嚎。

　　“救命啊！杀人了！啊！究竟有没有人啊！他要杀我啊！”

　　举着刀的“谢了之”紧随其后，听到猎物哭嚎，笑容愈发猖狂，活脱脱一个“杀人狂魔”。他说：“你别跑，你跑不掉的，你这辈子都跑不掉的，还不如让我一刀解决了呢。也算，死得快活。”

　　李饮秋满眼泪花，面对他今天逃学的事情开始后悔不已：“你个死变态！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我才不要死你手里呢！早知道会遇见你，我就不逃学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跑了不知多远，貌似都没有看见尽头。这鬼地方，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尽头。他精疲力竭、气喘吁吁，转身拐到湖边开始威胁：“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跳湖给你看看，我看你还怎么杀我。”

　　“谢了之”瞥他一眼，拿着刀在他跟前晃：“噢？那你跳吧，省得我动手了。”

　　李饮秋：“……”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应该是在哪里听过。于是有些意识像活了过来，在他脑海游荡。他此时能确定，就是在做梦。关键是这噩梦怎么还能做得心惊胆战的？完全不走寻常路啊。

　　李饮秋喘着粗气，咽着口水，询问起来：“不是，你找我爸干什么？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噢，你不会是他私生子吧？我想起来了，为什么小姨当初要把你接进我家，说是可怜你，其实你是我爸私生子！”

　　“谢了之”：“……”

　　“谢了之”：“……胡言乱语。”

　　“那这么说，就说得通了。因为我某时某刻也觉得他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李饮秋笑笑，“可我们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既然都是亲兄弟了，就不能放下吗？我承认你是还不行吗？反正我也不跟你抢爸爸，你要的话，你就拿去呗。我这个人在该大方的时候，还是很大方的。”

　　“谢了之”可能对他此时此刻的话表示无语，竟然半天不出声。就这么定格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

　　李饮秋微微笑着，眼珠子紧张到四处乱转，瞅着这些黑布隆冬又让人汗毛直竖的空间忽然之间有些害怕，他颤颤巍巍地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知道吗？现在四处都黑漆漆的，你不说话，真的很像鬼，我不是胆小的人，我就是现在有些……小小的害怕。”

　　“谢了之”举起了刀。

　　“诶诶诶别过来，你不用说话，我说，我说就行。”李饮秋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脯，“那个……姓谢的，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吧？如果可以要不我们……”

　　“谢了之”往前走了一步。

　　“诶停停停别过来！你听我说好吧？我说真的，你要是觉得我爸爸很好，那我就勉强让给你，你和我做兄弟也是不错的，我真的不介意多一个哥哥。”

　　李饮秋说着说着给自己逗笑了，憋了憋，又说，“是吧？这也什么大不了的，你喜欢，就让给你呗。我只希望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我我我这人真不会游泳，我跳下去我就死定了，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能这样害我啊。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谢了之”毛骨悚然一般笑了笑：“你觉得呢？”

　　李饮秋上下唇一起打颤，在冷风中想起了一些过往，不过过往皆是片段，而且十分不讲道理。

　　他忽然讪笑，犹豫道：“我觉得……我觉得我应该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吧。虽然我平时比较中二了点，但我也没想害你吧？我更没想杀你吧？顶多就是……说说你的坏话，抢抢你的东西，偶尔呛呛你让你生气，难道，这就是你要害我的理由吗？”

　　“谢了之”的表情深不可测，冷笑了一番，忽然道：“你确实没有，但我确实有。”他步步靠近，李饮秋倒吸一口冷气。

　　最终，李饮秋忍不住了，望着湖嘶吼：“啊！啊！你别过来啊！我说真的我要跳下去了！救命啊……我这人还是很惜命的……你别逼我啊！我真的能跳下去！”

　　眼见着此人即将靠近，李饮秋心一横，“噗通”一声，毅然决然栽入湖中，窒息感与失重感转瞬而逝，倒是疼痛感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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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帮忙的时间在不知不觉度过，眼下只有最后一个菜尚未蒸熟。沈梦云瞧谢了之满头大汗，让他去外边玩，顺便看看小秋醒了没？刚才有一阵很大的动静，不出所料，应该是臭小子翻身滚地上去了。

　　谢了之照做不误，转去看李饮秋。里面的房间门敞开着，但是床上一个人都没有。他愣了一下，沿着床找，果不其然这人真睡地上去了。看来刚才的地震感是源于此。

　　谢了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李饮秋像只小猫可怜兮兮蜷在木地板上，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似乎这一觉并不安稳，能明显看出忐忑不安。

　　谢了之轻轻地踢了一脚，正中尾椎，抢过薄被，抽在李饮秋身上。没想到李饮秋不仅没醒，还冷哼了一下，表示对他的不屑。

　　看着这衰样，实在意想不到，谢了之罕见地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