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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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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檀小姐!!”
梁进呸呸吐出塞进嘴里的菜,苦着一张脸夹起一根绿油油的芹菜。
“你是怎么做到把苦瓜伪装成芹菜的?今年春晚没你变魔术我可不看。”
“说的你哪一年看过一样,装什么忠实观众呢你。”梁檀在他头顶打了一下,“别在这里贫嘴。”
“谁和你贫了?”梁进把芹菜塞进她嘴里,“你自己尝尝!”
“哪里苦……呸!”梁檀脸色骤变,毫无风度地把芹菜吐出来。
“哈哈哈哈哈。”
梁进笑得很开心,拍桌嘲笑道:“你看,我就说吧。”
梁檀鼻翼微微收缩,看上去是被梁进惹毛了,抬起腿狠狠踩下去。
梁进大叫,痛得直弯下腰,脑袋靠在桌上,姿势有点傻。
梁檀嗤笑:“别装了,我踩的是地。”
梁进脸都变形了,呜呜啜泣着,梁檀神色一凝,“真踩到你了?”
梁檀一靠近,上一秒还泪眼汪汪的梁进鱼游过珊瑚礁一样滑溜溜从梁檀的臂弯下穿过去,在她的后脑勺按了一把。
他没使出力气,却把梁檀的头发揉乱了。梁檀有一头乌密纤软的漂亮直发,她平时很爱惜,这会儿被调皮的臭小子一把揉得乱糟糟,气得从餐厅跑出来在院子里四处追他。
“你站住!”
“来追呀来追呀——”
十八岁的梁进个高腿长,疏于锻炼的梁檀跑不过他,拎起墙角的扫把敲过去。
扫丝打在梁进后背,梁进咯咯笑着,反手握上扫把。
“我去给爸妈打电话,说你打我。”梁进抬起下巴,眼角溢出笑意,“你给我道歉我就原谅你。”
“想得美,你看他们相信谁。”梁檀手腕微翻把扫把放归原位,推着梁进往屋子里走。
梁檀支着腿架起电脑,梁进坐在她身边,屏幕里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他眼睛疼,闭上眼枕着梁檀肩膀。
梁进在黑暗中仿佛坠入一个无底深渊,他不断下坠着,下坠着……腾跃的湖水从上席卷,一瞬间就将他淹没,不留喘息呼救的时间。
梁进在梦中平静的死去,在现实里平静的醒来,深紫色的窗帘近乎黑色,被风吹得鼓鼓的,唰一下被梁进拉开,房间顿时亮堂堂。
梁檀还没有醒,客厅空荡荡的,从前在家里他每天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在餐桌等他,除了在国外的梁檀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在学校更是不用说,他在老师同学的善良热心天性下长大,从没有这么冷清过。
梁进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孤独,空了一晚上的肚子更是发出孤独的咕噜声。
梁进:“……”
大早上把人摇醒这件事显然不道德,何况按照梁檀的起床气,估计得把他提上三楼扔下去。
这真是想想都可怕,梁进一阵牙疼,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去洗浴间洗漱。
对于梁进来说洗浴间有些简陋,不过好在十分干净,他简单洗漱一番,脸埋在毛巾里乱揉,隔扇门后传来一声窸窣。
梁进动作一顿,抱着自己幻听的侥幸心理侧头竖耳。
他又听到了!
这声音很奇怪,好像是被人轻轻翻动塑料袋一类的轻量物件,又像是走路不小心碰到了塑料桶。
应该……什么都没有进去。
……吧?
梁进犹疑地挪脚,小心翼翼拉开隔扇门,探着脑袋张望。
用来洗澡的狭窄区域什么也没有,梁进抓着后脑勺满脸不解。
真听错了?
他摇了摇头,正想抱着满腹疑问合上门,怪异的响动第三次传过来。
这次他听得清楚,顺着声源朝右扭头,视线缓缓下移。
一只靠着婴儿洗浴桶的拖着长长的肉色细尾的灰色大老鼠正睁着红眼睛和梁进深情对视。
大老鼠:“……”
梁进:“……”
一人一鼠同时比着劲儿发出惨烈的喊声。
梁进拔腿往外冲,哭得宛如走在路上被一群陌生人逮着轮流给了他一巴掌,老鼠受了惊吓,吱呀呀乱撞。
“你大早上吼什么?!”
梁檀穿着睡衣冲出来,脸上尽是被人吵醒的怒火,恶狠狠瞪向壁虎一样扒着门框不放的梁进,大有梁进解释不出来就把他从三楼扔下去的意思。
梁进满脸泪痕,指着被他关上的洗浴间告状:“有老鼠……”
梁檀一口气憋在嘴边不上不下,目光把梁进从头到脚扫视一圈。
“你一米八……”梁檀噎了一下,虽然没外人在,但梁檀本着照顾弟弟自尊心的人文关怀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你一个十八岁的成年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梁进抽抽搭搭却格外理直气壮:“我就是怕嘛。”
“你去买饭。”梁檀把梁进暂时赶出家门,拎起扫把往洗浴间走,“看你那怂样。”
梁檀的背影在此刻格外英勇无畏,阳光照在她背后,她逆光而行,背影模糊,好像一个英雄。
“你、你当心点。”梁进吞咽口水,不放心地叮嘱。
梁进去问了一位在街道来回散步的大妈哪里有早餐可买,这位热心肠的大妈不仅好心指路,还在梁进临走前神秘兮兮地拉住他。
梁进奇怪道:“阿姨还有事吗?”
“小伙子,我看你是新来的不知道。”大妈飞快暼了眼那栋矮房,压低声音,“你隔壁那个小伙子啊,得了脏病,你和你姐姐记得离远点。”
梁进还是头回听见“脏病”这个名词,但这个名词很好辨认出意思。
大多数人都视某一个隐晦的字,或者说名词为禁忌,提起的人一定都是下九流,却又在潜意识里给它披上了神圣的纱衣,凡是使其不再纯洁的东西都是肮脏污浊的诅咒。
梁进昨晚就从梁檀冒火的嘴里知道了,但他还是点头:“谢谢阿姨,我知道了。不过,他叫什么?”
“名字……哦,他奶奶给他取的名字还真不孬,叫曲南山。”
南山,寿比南山。
哪有长辈给晚辈这样取名的?是有别的寓意吗?梁进有些好奇。
大妈见梁进人长得讨喜又有礼貌,没忍住拉着他说了更多,什么“和他有肢体接触就会被感染”、“稍不留神就会有病毒飞进身体”等等等等。
大妈越说越起劲,梁进本来想帮她科普一下,但是想了想,自己也和纸上谈兵似的,干脆住了嘴。
“阿姨,你怎么知道他有……呃,那个病的?”
梁进见大妈没有打住的意思,见缝插针换了话题。大妈脸上有种看热闹的鄙夷,说:“当年闹得那么大,全村都知道。”接着,她又长吁短叹,“可怜他奶奶呦,估计早就被拖累了,可怜呦。”
梁进原来想赶紧结束话题,这时却被挑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打算洗耳恭听,大妈却因突然泛起的同情心短暂地成为了圣人,一脸惋惜地扬长而去。
“那是个好人啊,可惜喽……”
扫兴滑过心头,梁进撇嘴,心道没意思。他掉头往街头走,要不说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呢,“说曹操曹操到”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梁进撞上了他这位特别的邻居出门。
曲南山看都不看他,去的方向同样是街头,大妈走得不快,曲南山明明可以轻松赶过,但他放慢了脚步,跟在大妈身后。
梁进不由得戒备,像曲南山走在大妈后面一样走在曲南山身后。
如果有第四个人在场旁观就会发现他们三个人不仅可以连成直线,就连空出来的距离都一样。
看上去十分好笑。
好在大妈的家就在这条街中间,一直进到院子都没看见身后不干净的曲南山。
过了街道就只有一条正路,不是要去村口就是要往村北走,曲南山走向了村北,梁进也是要去那里的方向。
影子在光下斜斜拉长,梁进踩着曲南山的影子,他生出一种错觉,他要一直跟在曲南山身后,直到天荒地老,亿万斯年。
十字路口有一家小卖部,小卖部前支着早餐摊子,只用一块泛着油光的黄布印出标明早餐的黑字。
村子里的小卖部也好,摊子也罢,主要都是卖给村子里的人,老板也是村里人,不说每个人都认识,起码能认识一半。
老板娘的眼神飞快暼了一眼曲南山,接着像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蒸笼,曲南山站在不远处停下,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梁进越过他停在早餐摊,佯装挑着早餐,余光偷瞥曲南山,发现他套上了一双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往小卖部走去。
从家里走来十字路口,太阳已经把地面照得明黄,蒸笼腾腾的热气往上喷涌,老板娘放在一旁的摇头风扇在酷暑当头显然没有成效,淋淋汗珠挂在额头。
梁进鼻尖渗出汗意,微微皱起鼻翼,浑身泛起微弱的难受。
他没有洁癖,这是他第一次在路边摊买东西,光是站着他就能感受到一阵油烟,右边架起的几张小桌子坐满了人,他们浑身都冒着汗大口咬下流油的包子和饼,梁进泛起一阵难过。
梁进纠结在原地不知道买什么,曲南山从小卖部出来,手里拿着一袋绿色包装的鼓鼓囊囊的东西,梁进昨天在厨房看见过一模一样的,是一袋糖。
他把手套扔入垃圾桶,顶着食客打量的目光面不改色离去。
小笼包一元三个,豆浆两元一份,梁进收回盯着曲南山背影的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在七嘴八舌的乡音包围下提声:“九块钱小笼包,要肉的,两份豆浆,打包带走。”
老板娘热情应声,很快就帮梁进打包好了早餐,梁进双手一上一下接过去,左手拖住塑料袋时掌心被热气烫了一下,不甚明显地发抖。
梁进很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赶紧吃饭,从兜里摸出一百元纸币放在桌上掉头跑回去。
“小伙子!”
老板娘以为他是忘了让自己找钱,梁进步子加快,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找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