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按剧本杀死我[娱乐圈]》弥渡问舟

3、血印纸契

　　监护仪单调的滴答声填满病房，江风陷在雪白床单里，消毒水味如无形薄纱将他层层包裹，带来一种溺水般的窒息与安宁。

　　输液管蛇一般垂在床沿，手指突然痉挛蜷缩，针头在青紫静脉中偏移半寸，皮肤下鼓起小块淤血。痛感像被压制于神经深处，隔靴搔痒般令人烦躁——这药液里掺了他最厌恶的吗啡，把疼痛稀释成麻木。

　　“醒了？”

　　女人沙哑的烟嗓劈开满室寂静，江风掀开眼皮，正对上一片刺目的玫红色。

　　面前的人跷着腿坐在床边，短发利落如刃，剪裁锋利的西装裹着瘦削身形，将手中剧本丢向床头柜。

　　“认识一下，被迫接手你这个烂摊子的倒霉蛋，徐曼。”

　　她倾身向前掀开氧气罩，指甲油的丙酮味混着柑橘调香水撞进江风鼻腔，驱散了些许病房的冰冷气息，却也带来一种更为尖锐的不适。

　　“解释一下昨晚怎么回事？我的钢笔还没沾上经纪约，就先签了你的病危通知书。”

　　她扫了眼江风从肩膀缠到腰腹的绷带，补了句：“三张。”

　　江风侧头咳出一口血沫，抬手蹭掉嘴角血渍，小臂绷带下隐约透出鞭痕轮廓。

　　“挨了顿打，救了个人，换了个角色。”他哑着嗓子轻描淡写，尾音散在断续的喘息里。

　　“讲点我不知道的。”徐曼后退半步抱臂靠窗，西斜的日光穿过半合的百叶窗透进来，将那身玫红西装映得灼眼，“比如——你怎么招惹上的沈君晟？”

　　视网膜上蓝光微闪，系统调出的背景剧情流水般划过。江风撑起身体背靠床头，目光掠过悬浮屏，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个虚浮的笑，眼底却依然平静如深潭。

　　“你拿到的资料里没写么？我是个孤儿。”

　　“所以？”

　　“跟沈总的新宠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

　　「三流烂俗剧情。」江风在心底给出评价。

　　「但观众就爱看这个不是么？青梅竹马碎成强取豪夺垫脚石，强制爱虐文宇宙的灵魂根基和底层代码。」系统接话。

　　“别告诉我，你会蠢到因为一点年少情谊就自寻死路。”徐曼停顿片刻，唇角勾起一抹难以解读的微笑，“沈君晟的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你的小竹马躺上去……算高攀。”

　　“说得有道理，但如果我爱他呢？”江风仰起头望向天花板，喉结在苍白皮肤下滑动，说“爱”时轻柔得近乎情人耳语。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清晰，像某种无声的讽刺。

　　徐曼这次停顿时间更长，她缓慢站直身体，目光探照灯般扫过江风的每一寸表情，“那得恭喜你，同时兼具了我带艺人最讨厌的两种类型——同性恋，和恋爱脑。”

　　江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徐曼跌坐进陪护椅，铁质椅腿刮过地砖，摩擦出刺耳声响。她双手抱胸，手指在上臂轻轻敲击，表情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怜悯。

　　“你应该知道晟世娱乐的晟就是沈君晟的晟。”

　　江风垂眼把玩着输液管，“很难看不出来。”

　　“但你可能不清楚，晟世娱乐是沈君晟二十三岁时一手创立的。”徐曼身体前倾，刻意放慢了语速，“沈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偏偏要用自己的名字开创娱乐帝国，两年就做成行业龙头。”

　　“看上去像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呵，背地里手腕可比谁都狠辣。”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红唇微微翘起，“董事会那群老狐狸就是再看不惯他情人如流水，当面也得乖乖叫声沈总。”

　　“更别说还有沈氏集团这个后盾帮他兜底。”徐曼的高跟鞋尖踢了踢病床输液架，铁杆晃出虚影，“你半夜被折腾进icu的爆炸新闻，为什么半点消息都没走漏？——因为这里整栋楼都姓沈。”

　　气运之子该有的配置。江风微不可察地点头，输液管投下的断裂阴影正落在他脖颈处，随铁杆晃动像条绞索。

　　“你还是没认清现实，是吧？”看着那双依旧淡漠的眉眼，徐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得罪了他，会被碾压到骨头渣子都不剩——这甚至不是个比喻！”

　　顶着她虎视眈眈的目光，江风扯了扯嘴角，语气平静如宣读死亡判决书，“可惜了，我的死法已经注定，没法领略沈大少爷的处刑风采。”

　　“你说什么？”徐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猛地抬手想把江风拽起，却在触及那染血绷带时急刹。她使劲深呼吸几下，胸口起伏明显，表情逐渐收敛回那种职业化的冷静。

　　“作为接下来的合作伙伴，我言尽于此。以后你自己找死，别指望我拦着。”

　　她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文件，将合约甩在江风胸口，“签吧，你现在没得选。晟世娱乐替你赔给韩方的天价解约金，会一笔笔从你身上榨出来。”

　　话音刚落，悬浮屏幕便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主线剧情已触发——】
　　-签订卖身合约（0/1）
　　-剧本围读时表现获导演差评（0/1）
　　-用同一种表情拍摄宁昭定妆照（0/1）

　　一阵血腥味猝然从喉管涌出，江风咬住下唇将咳嗽闷在胸腔，接过文件时苍白的指尖几乎与白纸融为一体，「要我刻意演砸？」

　　徐曼看着他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笔尖在签名栏划出锋利转折，突然伸手按住合约，指尖用力到泛白。

　　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女人眼底罕见浮现一抹迟疑，“不看看分成比例？违约金条款？”

　　“没关系，都一样。”江风手腕用力，「风」字最后一捺几乎戳穿纸页，态度随意像签下快递签收单，而非左右他身家性命的卖身契。动作时扯动手背针头，血珠顺着胶布边缘晕开，洇出小片褐斑。

　　系统将第一个任务打勾，语气带着几分恭维：「相信您能完美演出林澈这个角色。」

　　病房突然陷入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嗡嗡作响，混着电子仪器的低沉轰鸣。

　　徐曼沉默良久，拽过剧本扔在江风面前，血红美甲轻叩黑色封面，烫金纹路勾勒出的「鹤唳重华」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在暖黄日光下熠熠生辉，“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这个。”

　　“晟世娱乐S+级项目，知名仙侠小说改编，金牌导演杨修远坐镇，安然领衔主演——沈君晟亲自喂到嘴边的蛋糕，你拼着半条命抢口奶油，图什么？”她嗤笑一声，语气混合着鄙夷与怜悯。“就为了和竹马演对手戏？”

　　“这还不够么？”江风翻开剧本，垂眼看着宁昭的人物小传，一行行文字尽收眼底，逐渐勾勒出一道白衣翩然的身影。

　　“……我理解不了你们恋爱脑的脑回路。”徐曼顿了顿，语气转冷，“宁昭这个角色，客观讲确实是个不错的资源。可惜，你不该接。”

　　她语调不疾不徐，字字如刀剖析着现实：

　　“第一，你刚解约回国，目前尚未正式公开，即将迎来一波舆论动荡。此时应该继续巩固你的爱豆身份、粉丝基础，而不是急着接戏与过去割席。”

　　“第二，《鹤唳重华》是块香饽饽，好几家当红小生想来分杯羹，明里暗里正为宁昭选角掐得不可开交，你不声不响跑来摘桃子，还是资方直接内定，简直是往对家手里递刀。”

　　“当然，以上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只要不是硬伤，操作得当，黑点都能转化成热度。”

　　“重要的是第三，你演不好这个角色。”徐曼红唇轻启，吐出的话却冰冷无情，“宁昭不是个脸谱化的反派，从光风霁月的宗门天骄，到堕魔站在正道对立面，这种层次感，你一个唱跳爱豆驾驭得了吗？——笑什么？”

　　“只是觉得按照常理而言，这种时候应该笑而已。”江风收敛了嘴角弧度，补了句解释：“我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放心，以后听这种话的机会可多的是。”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别想着拿新人身份做挡箭牌，圈里都是人精，你招惹沈君晟的事情传出去，多的是人踩高捧低表忠心。从导演到群演，谁不想在沈大少爷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沈君晟不是不知道你没演过戏，可他还是把这个角色给你了，你猜为什么——”

　　“为了看我从威亚上摔下来。”江风打断她未完的话，指尖点了点剧本某页，目光定格在一行粗体字：「宁昭从天而降斩杀妖兽，回剑入鞘，白衣依旧纤尘不染。」

　　“你既然知道他没安好心——”徐曼突然噤声，掩饰般轻咳一下，起身望向窗外。

　　“现在去求沈君晟还来得及。”她的影子被拉长投在病床上，正好盖住江风胸口，“低个头，服个软，好歹你这张脸……”

　　“徐姐，”江风将手掌覆在眼睛上方阻隔日光，嘴角弧度似有若无，“进组时间定了么？”

　　徐曼扶着窗台的手背爆出青筋，最终泄气般松开。她抓起公文包时微微低头，短发散落遮住面上表情：“明晚七点晟世大厦剧本围读，要是倒在导演面前，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病房门在她身后合上，空气重新凝固成一片静谧。江风静待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微微调整了姿势，让僵硬的脊背陷入更深的床褥之中。

　　插着针头的右手径直探出床沿，摸索到床侧的静脉注射泵，轻车熟路地抵住控制阀旋转。输液管随动作绷紧成一条透明的牵制线，针头偏移发出无声抗议，药液流速瞬间从标准剂量降至医学允许的最低值。

　　系统在视网膜上投射出鲜红警告：「降低药物剂量会严重影响您的伤口愈合速度与基本行动能力，建议维持标准治疗方案以确保……」

　　江风直接打断它的喋喋不休：「静音，关机，总之——闭嘴。」

　　麻木的迷雾渐渐散去，知觉如涨潮时分的海水，先是试探性地润湿指尖，继而漫过手腕，最终以不可阻挡之势淹没全身。纵横交错的鞭痕次第苏醒，陆续归来的痛觉信号编织成一张精密网络，将他重新勾勒成完整的人形。

　　江风阖上双眼，鼻翼微微翕动，将消毒水味品鉴成稀世佳酿。经过一夜沉淀的痛感已褪去初时的狂躁锋芒，转为更成熟的低醇厚重，底蕴丰富，回味绵长。

　　突然，一种格外鲜明的痛楚从左侧锁骨处惊醒，打破了他沉浸的节奏。那是与其他伤痕截然不同的痛感质地——湿润、灼热，边缘清晰锐利如刀，烙印般嵌入骨髓深处，在皮肉之下持续燃烧。

　　江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指尖拂过颈侧绷带，小心拨开层层包裹，指腹一寸寸向内探索，直至触碰到一圈参差不齐的凹陷。

　　略显艰难地支起身子，伸手扯过床头托盘，手腕倾斜，金属折射的冷光映出伤口轮廓——

　　整齐的齿印嵌在左侧锁骨凹陷处，上下颌的咬合线完美对称，暗红色的血珠凝固填充其中，仍能看到深处欲滴的湿润。边缘已开始结痂，周围则扩散着青紫色的瘀斑，宛如一枚熔铸在苍白画布上的朱砂火漆。

　　睫毛微微一颤，昨夜模糊的记忆重又浮现，那句隔了玻璃罩般虚幻的低喝回荡耳边。

　　是……他？

　　手指不由再次探去，轻轻描摹着那道锐利弧度。疼痛在触碰下变得愈发鲜活，仿佛伤口还保留着施加者的体温、呼吸，甚至是那一刻狂乱的心跳。

　　指尖在最为尖锐的犬齿伤处停留片刻，蓦地加重了按压力道。剧痛瞬间炸开，电流般沿着神经末梢直抵脊髓，化作无形波纹在血肉间层层扩散。

　　江风喉结滚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长久凝滞的瞳孔深处终于泛起一丝细微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