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03
直到换好衣服来到楼下，尼克都还处于茫然震惊的状态。他端着贴着“DAD”纸条的杯子，心不在焉地倒了一杯咖啡，还得多亏小女儿眼尖地提醒才没造成溢出来的事故。
尼克接收到妻子投过来的担心眼神，借孩子们上楼收拾东西的时候，他靠过去露出一个安抚地微笑：“我没事，萨拉。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没什么事。”自从知道他的前任死于非命的事后，萨拉比以前都更要紧张他是不是会因为查案而有相同遭遇，虽然他安慰过很多次——前警长的死与办案什么的并无瓜葛，完全是私人恩怨。但对于萨拉而言，这种安慰显然苍白了点。
他喝完杯中剩下的咖啡，总算觉得精神振作了点。随后倾身给了妻子一个亲吻，尼克示意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孩子们，快点，别让妈妈等太久。”
急急忙忙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伴随着达娜和查理小声轻快地互相揭短。
“你确定没事？你的脸色看上去可真不怎么好……”
“我确定，我很好。亲爱的，你再不出发，可得吃张罚单才能让孩子们赶上关门前进去了。”
尼克整理着袖摆领口，试图用打趣缓解萨拉的担忧，后者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朝门口走去。
他站在窗边目送着载着妻儿的车驶上公路逐渐远去，才出发去警局。发动车子前，尼克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糟透了……”尼克轻声呢喃，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抱怨无法睡个安稳觉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来自于吸血鬼的亲吻。他可不认为自己是个GAY，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显示出任何喜欢男人的趋向……但是那个梦……尼克摇了摇头：看来这两天自己的精神状态真是糟透了！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压低的轻笑，清晰程度简直就像有人藏在他脑海中发出来似的。尼克睁开眼，几乎是无意识地侧头看向车外的后视镜。光滑镜面里映照出的是有些失真的熟悉住宅，门窗紧闭，阳光正好洒落在门前的台阶上，一切都很平静，再正常不过。
他呆了片刻，终于发动车子赶去警局。从他家到警察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或许是心中不安，又或许是精神不佳，尼克开得比往常要慢，也因此比平时要更晚一点抵达目的地。
走进警局时，警员们都已各就各位，热闹得很。
“早上好，警长。”马库斯抱着一摞文件从资料室出来，正好迎面碰上一边挂名牌一边往办公室走的警长。
“早，马库斯。”
“警长，我需要一道您的手令以进行半年一度的居民资料采集归档。”
“什么归档？”
“盖茨镇每半年会对居住此地的人们进行一次登记，以保持档案的时效性。上门的那种。”
马库斯说，沿途差点不小心撞翻手上都快要与视线平齐的文件。尼克顺手拿过一叠帮他减轻些负担。
“哦，没问题。马上准备好。”
将文件放到马库斯的办公桌上，尼克朝早已坐在桌前的利打了声招呼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将窗帘拉开时，尼克再次感觉到了那不知名的视线，这一次，他察觉到有人进了办公室：“谁？！”
没有回答。
他转身——有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脸的男人站在门边，正望着自己微笑。
尼克的右手习惯性地抚摸上了腰间的枪，然后他看见马库斯从门口探了个头，视线笔直看向自己，完全没有哪怕瞥一眼近在咫尺的另一个蒙汉。
“警长，你叫我吗？”
“……”尼克深深的吸了口气——马库斯很明显的肢体语言说明了他并没有看到有人站在门口。但是，尼克能看到——那个“自己”眯着眼，正定定看着他，薄削的唇微微抿出一道上扬的弧线。
“蒙汉警长？”
随着不确定的声音二度响起，尼克看到马库斯挂着关心的神情直接走进了办公室。尼克注意到他的右肩跟那个幻影碰在一起，也许不应该叫碰，而是直接穿过了那个影子。
“你还好吧？”
尼克试图点头，但没能完成这一动作。他很紧张，甚至有一种身体里的血液在结冰的错觉。那个幻影依然站在那儿，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的紧张感染了马库斯——长官在自己的面前见鬼似的脸色苍白——他小心翼翼的回头：透过打开的门窗可以看到外面的警员们正各就各位，没有任何异常。
“警长？”马库斯担心的在尼克眼前晃了晃手掌，那短暂的一挥间，影响了尼克的视野，他再凝神望过去的时候——那儿空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
尼克吞咽了口唾沫，最后他僵硬的回到办公桌前，按规定给了马库斯一张手令。
打发走了马库斯，尼克坐在那儿沉思了很久，不时抬头看看已经熟悉了的房间。这不是第一次了。那个东西——姑且称之为幻影——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什么讨厌玩意？他这两天睡眠不是很好，不是噩梦就是匪夷所思到惊悚的古怪梦境，难道是精神不济以致眼神也不好了？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推测，工作总是要做的。随手拿起话筒，尼克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盖茨镇的治安整体而言很好，需要动用到警员的无非是一些猫狗走失或是上了树下不来、哪家钥匙丢了进不去、车被刮花了这类不大不小的生活琐事。比起芝加哥，盖茨镇简直就像个世外桃源，和平安宁，悠然自得……除了住户的种族构成有些问题外。
尼克上午一共接了四个电话。而这段时间内，多年警察生涯培养出来的直觉总让他觉得自己处在某种注视下。那是一种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带着几分权衡的打量目光，有时又会有种令人莫名心慌的轻微眩晕感。外间现在已经安静下来，警察局最忙碌的时间已经过去，只有利快速打字的键盘敲击声和电子仪器运转的细微响动。尼克起身倒了杯水，抬头喝水时他瞥见自己似乎还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但那只是一闪而过的感觉。等他咽下口中的茶水正眼看时，椅子安静地摆在那，并没有另一个自己坐在上面。
“利，我去巡逻，下午再过来。”
时针已经指向11点，尼克走出办公室，朝还在埋头工作的女警招呼了声，对方抬头笑了下表示收到。
“午餐愉快，警长。”她笑着说。
尼克中午并不经常回家，但今天他有些心浮气躁，脑海中不时掠过前一天早上的噩梦，这让他渴望回到那个有着萨拉和孩子们的温暖家中。
实际上，这个时间，也只有萨拉在家，孩子们中午一般都在学校解决午餐。
而且他事先也没有打电话告诉萨拉会回去……
直到坐上巡逻车，尼克也没心情拿出手机打通家中电话，他握着方向盘吐出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几乎是从警局落荒而逃。通过那条不算宽敞但也能容下两个成年人并肩行走的通道时，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尤为强烈，几乎压得尼克要喘不过气来。两边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脸色阴沉、谨慎警觉，可有那么一两次，他觉得那个只是镜像的面孔似乎是在笑。
伸手摸了摸嘴角，尼克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经有过扬起一道弧线却不自知的情形。
车子漫无目的地沿着公路行驶，尼克感觉到越来越严重的疲倦感，他不得不将车靠在一边停下来。坐在车座上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疲惫，但如芒刺在背的窥视感总让他精神紧张，无法彻底放松。感觉有车从旁边行驶了过去，尼克并不打算去追究对方是否有超速，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放松。但那车很快又开了回来，并且对方好像下了车。尼克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嗨，尼克？”吸血鬼从车窗外平静的望着警长，“你怎么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睡觉？”迪伦本来并不打算跟尼克打招呼，但驱车错过的时候，却看到警长在驾驶座上皱着眉闭着眼。这很难得。但也许他正需要帮助——这样想着的吸血鬼，还是调回了车头。
“……”尼克哑口无言。他可不想现在看到迪伦，尤其是在那个梦以后。他尴尬的笑了笑：“我没休息太好……”
吸血鬼的观察力向来强于人类，因此车上的警长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狼狈、困窘的神色丝毫不落地落入了迪伦的眼里，对方露出微笑点头的反应也远比平常僵硬。
因为家里的变故，埃米莉最近很喜欢粘着比她年长几岁的达娜，有好几次，晚归的迪伦都得在回家时先拐到尼克家接人。有时候埃米莉还想多留一会，尼克也会挽留吸血鬼喝一杯，让两个孩子玩她们的。这也无形中拉近了迪伦和尼克的关系。
但是现在对方这种不尴不尬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迪伦将心头的疑惑抛开，又问看上去似乎是非常不情愿的勉强把眼神投到自己身上的尼克：“今天晚上我有个商务会谈，可能会比较晚才能去接埃米莉，大概九点半左右，会不会给你们造成不便？”
“不会。”警长的声音干瘪瘪的。
吸血鬼略略侧头——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尼克•蒙汉居然并不是在恐惧自己吸血鬼身份的时候想要逃避自己的眼神。
“你脸色的确有点糟糕，为什么不回去睡上一觉，好好休息？”
迪伦发誓，他不过就事论事，表达关心的方式也很正常，但为什么尼克突然就受了惊吓似的唰地瞪大了眼，连话也回得七零八落的？
“我很好，休息得很好……迪伦，我还在巡逻当中，再见。”
看着绝尘而去的巡逻车，吸血鬼不由扶了一下自己的墨镜，颇有点不愉快的走回自己车那边——好吧，至少他现在可以肯定：尼克目前不想见到自己。
**********************************
奈特给烘热的吐司抹上果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他这几天心情不错，甚至都用不着去欺负布伦南那个胖子。
原因很简单，他找到了新的朋友。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他还从来没有真正向对方介绍过自己。
奈特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都去找那个警察。他喜欢跟他说会儿话。其实一开始是警察在说，后来他也会说点什么——当然他还记得要挂上这是朋友的孩子什么的名头。虽然蒙汉警长显然对那个迪伦为什么会问出那些问题感到惊讶，但是他总是会回答，有的时候甚至跟他说点自己以前的趣事。说到高兴的时候，两个人会齐声大笑。然后为了感谢警长，奈特总会满足警长对“情人”的期盼，他会去亲吻对方——虽然每次警长都显得无比紧张，甚至还抗议过。不过被奈特一脸镇定地回答说“这是你的梦境，这是你的希望”的时候，他就会沉默和显得无比苦恼起来。
成年人都是这样不老实。奈特笑着啃了一口手中的吐司：昨天的聊天很愉快。
蒙汉说起了他以前干过的一些“坏”事——他以前学校有过一个大块头常喜欢欺负人，那个时候蒙汉警长可没有现在的身手，不过脑子已经足够灵活；他们学校还有一个老师，是个秃子，但是最讨厌别人这样叫他。当蒙汉警长决定收拾那个大块头的时候，事情的发展就很简单了：他将那个家伙引诱到了那个秃子老师会经过的地方，然后用言语引导他叫骂那个老师……结果也非常简单：警长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奈特很喜欢这个：他也应该学学警长的办法——至少不用自己动手去收拾那个布伦南，并且还能少听几句训诫。
他看了一下时间，校车快到了。奈特几口把吐司吞下去，这个时候有人打开屋子的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已到中年的男人：身材高大，一头深棕色的卷发，再加上络腮胡子，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凶恶感。他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裤脚一边卷了两卷，一边没有，不修边幅的模样让这男人看上去显得疲倦，但这份疲倦在看到奈特的时候就如烟一般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瞪起的眼睛和拉高的嗓门：“你怎么还在这磨蹭！”
“……马上，我已经收拾好了。”奈特在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感觉好心情飞走了一半。他飞快的拿起自己的包，准备出门。
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个男人抓住了他。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没给我惹麻烦吧？奈特？”
“没有，爸爸。”奈特想起了蒙汉警长，他挣脱父亲的手，甩下一句“我上学去了”便跑出了家门。
因库斯•巴斯走到门口正好看到儿子跳上校车，他叹了口气，折回房间将买回来的模型车放在奈特房间的桌子上——-奈特的柜子里已有不少他买回来送给奈特的玩具，虽然明显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玩具已经派不上原有功能。他在那些蒙着一层灰尘的玩具跟前逗留了一会，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补眠。
*************************************************
尼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死死地盯着另一个自己。
蒙汉无视警长瞪着自己的眼神，施施然的在警长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嗨，昨天晚上的梦很美妙吧？”蒙汉微笑着：“他说他很喜欢你。还有，现在你好像不太抗拒跟他接吻了不是吗？”
尼克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努力不让恶言脱口而出。
“你生气了。别这样，我就是你，不是吗？”蒙汉依旧微笑着。他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几张纸上。然后他拿起其中一张：“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哦，一场交通事故。这种小事并不需要麻烦我们对不对？不如交给外面那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如何？我们要处理的不是这些，对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尼克压低了嗓音。
“一起谋杀。”蒙汉说，他依然面带微笑，但是恶意却不言而喻：“让我们来做我们擅长的事。盖茨小镇即将发生一起谋杀案，尼克，我们来比一比，看看谁能找到那个被害者，然后谁就得到奖励。”
“你•只•是•一•个•幻•觉！”尼克一字一句的说。
蒙汉发出放肆的笑声，他甚至笑得几乎快直不起腰来。
“我就是你。”他对着尼克做出这样的口型，然后消失无踪，只留下警长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
尼克将自己全身都投进了椅子里。他很累。精神上和□□上双重的疲倦——幻觉和梦境交替着折磨着他。办公室的百叶窗已经被他拉上，看不到一点玻璃——他不想看到自己在那能投出模糊影子的玻璃中微笑。
这样下去果然不行。尼克对自己说。他将今天下午空了出来，并且打算去光顾一下心理医生的谈话室。尼克叹了口气，如果情况不是这么糟糕的话，他并不太愿意去见心理医生——向一个不认识的人剖析自己的内心，这对尼克来说是比较困难的事，即使这其实是一种放松。
“警长？”
“嗯？！”尼克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瞬间睁开了眼睛望向声音源头，他全身绷紧，明显的露出受惊的防备神态。
马库斯一脸吃惊的站在桌对面望着他。
“你怎么不敲门？”
“我敲了……”
小警察显得有点委屈，但尼克顾不上这个，他语气生硬：“什么事？”
马库斯犹豫了一下，他甚至有向那看不到的外间投去过求救的眼神，但显然并没有得到任何帮助。最后他还是说了出来：“警长，最近你碰到什么麻烦了吗？”这可不是他一个人多管闲事，这是警察局里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尼克•蒙汉虽然干起事来拼命了一点，可不论是声望还是处事的能力，都是得到了小镇居民以及警察局里的同事们认可的，虽然有的时候有点那么不太近人情——不过谁没有点小缺点呢！重要的是大家对他都有着一定的好感。最近这几天的警长的确有点反常，一开始只是利发现了，后来局里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整天一脸疲倦，容易受惊，而且经常陷入沉思，举止怪异……
听到马库斯的询问，尼克心中生起一阵愧疚，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扯出一记笑容：“抱歉，我刚才不应该发脾气。我没什么事，谢谢你们的关心，马库斯。”
马库斯感受到警长流露出的并不想交谈下去的意思，他也只好扯出一记僵硬的微笑无声的点点头，失望的准备走出去。
“马库斯。”尼克叫住了他。在小警察流露出“我一定好好听警长你说”的表情之前，他说：“我今天下午请假。”
小警察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