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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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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元汐才发现之前在街市上买的东西,她全拿回来了。
有些还是给谢鹤安买的。
谢鹤安只拿走了那只狐狸面具。
谢鹤安也不提醒她一下。
元汐本来想给谢哥哥送回去,但又一想到此时府上人大都散了,爹娘也快从通判家回来了,此去容易暴露。
加上天寒夜冻的,元汐已经洗漱完躺在床榻上,屋内燃烧着暖烘烘的香薰炉,人便懒了一下。
算了,明日再找机会去也不迟!
于是元汐便美滋滋的入睡了。
翌日起床,元汐饭后,正预备要去临风居,感觉整个府不同寻常的冷肃。
以往热闹的仆人,此刻经过院外都静默恭顺,没了平日嬉笑轻松的神色。
元汐不明所以,去叫春芜出去看看。
春芜应声离去。
元汐在屋内等了好一会,都不见春芜回来,觉得奇怪,便亲自出门去看看。
一路上,府里空荡荡的,偶尔经过的几个仆人婆子,也都是行色匆匆。
元汐刚要靠近正院,便见院外站着一群穿着小厮衣裳的男子。
元汐刚准备探头看清楚些,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拽了回去。
元汐惊吸口气,一抬头,见是元朗。
元朗没说话,一手捂着她嘴,一手扯着她飞快往回走。
“怎么了——”
“嘘!”
元朗捂住她的嘴巴,一边跑边小声道:“府上好像出事了,祖母这会正在气头上,我们别去添乱!”
元汐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回去没多久,就有几个平常在老夫人那边侍候的家下人过来,守住院子,不许他们乱跑。
这群婆子面色严肃,他们谁也不敢多问。
元府的冷峻肃清的气氛,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黑夜。
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元汐心里一直悬着事情,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几次想出去看看,都被守在外面的婆子瞪了回去。
差不多到了戊时时,院外的婆子才渐渐散去。
元汐飞快起身,一脚才踏出院门,便看到沈微兰面色苍白的回来。
“娘?”
小少女仰着头,神情茫然又关切。
看到女儿,沈微兰停了下来,面色平静道:“你要去哪?”
元汐眼眸轻闪,小声回:“不,不去哪,我就出来透透气。”
“撒谎!”
沈微兰忽然间提高声音。
吓了元汐一跳。
连元朗也抖了抖,不敢出声。
沈微兰袖中的指尖轻颤,脑海里全是方才元老夫人冷漠刻薄的语调:“我元家差点被你的好女儿给害死,如果你不会管教女儿,我便替大郎挑上几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替你管教。”
沈微兰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你以后都不要去‘临风居’了。”
元汐表情僵了僵。
“昨日你带他出去,差点被人认出他来,还是老夫人将这事情压下去的,老夫人已经将他赶出去,你以后,不必再见他了。”
寒风钻入温暖厚实的袖中,元汐的手指变得有些冰凉。
“老夫人对你很生气,让你最近老实待在屋里,都不必去她院子请安了。”
沈微兰没将老夫人的其他话都告诉她,停顿了一会,又接着道:“我最近的确是对你疏于管教,你回去吧,用完了晚饭,去慎戒堂面壁思过吧。”
“娘!妹妹他——”
“闭嘴!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不然连你也一并罚了!”
……
元汐愣愣的回到屋中,熏炉内香炭安静的燃烧着,屋内温暖如春,元汐却仿佛跌入了冰窖之中。
“老夫人已经将他赶出去,你以后,不必再见他了。”
耳朵嗡鸣着,元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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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兄,还不散班啊?”
酉时一到,到了散班时辰,典籍厅里的官员大都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
见一人仍在案几前伏案工作,其中一个长相臃肿的男人笑着调侃道。
男子从一堆破烂古籍中抬头,露出一张清冷绝伦,面容精致的脸。
男人的肤色苍白,疏离的笑了笑:“二位仁兄先走吧,我修完这一页便走。”
同行的另一男子也道:“东夏不过一蕞尔小国,加上史料缺失,也不急在这一时,谢安兄年纪轻轻,万勿因此熬坏了身子啊。”
谢安勾起殷红薄唇:“好。多谢徐兄关心。”
两人悠悠离去。
此刻已是已是下午,接近黄昏。
沈明修与徐行之从翰林院出来,一路上遇见不少同僚,寒暄一番过后,又继续往皇城外面走。
傍晚的夕阳接近橙色,烈日正盛,照在皇城威严挺立的琉璃红瓦上。徐行之以袖子扇风,想到刚才还不到散班时,整个典籍厅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唯有谢安一人安安静静的坐着办公,感叹:“谢安兄一个新科状元,还如此勤勉,真叫我们这些老油条们汗颜呐!”
沈明修胖,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官服,一路过来身上已经出了不少的汗,他擦了下下巴上冒出的汗,道:“谢安兄家境不好,父母又早早亡故,也只有刻苦勤勉了吧。”
“本是两个人的活,如今全叫谢安兄一人做了,不费些时间,怎么能交代的过去。”
“谁叫孔义的义父是内阁里的人呢,同样新科进士,谢兄家中无人,也没个背景,可不是就让人欺负。”
“是啊。”
……
两人一路闲谈着走远。
日暮西斜,残阳如血,天空渐渐被一片黧黑吞噬。
身旁的烛火已然燃尽,谢安放下手里的排刷,轻轻呼了口气,将晾干的纸张揭起放在一旁。
谢安起身,将桌案上的资料都整理好,放回随墙书橱内锁好。
出来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黑尽。
白日里烫人的温度,此刻也变柔和了许多。
清风徐徐,谢安稍稍拢了拢袖,晃了晃泛酸的手腕,垂下眸,随后朝着皇城外走去。
翰林院已然散班,但偌大的皇城内,司礼监掌印的内廷二十四监局还没有,四处可以看到弯腰低头行色匆匆的管事牌子。
“哟,谢状元散班啦。”
一位在制衣局奉旨的牙牌太监远远的瞧见了谢安,忙笑着上前问候,声音带着净了身的男子们寻常的尖细。
一年前谢安连中三元,在殿试中高中状元的事,惊动了整个京城,连皇上都对他印象深刻,频频召他进去策问国事,如今这皇城里外,连个阿猫阿狗都认得他。
谢安垂眼看他,顿了片刻,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睫隐隐含笑,双手微微抬起,互握合于胸前,做了一个拱手礼,声音清冷悦耳:“张公公好。”
“哎哟哎哟,谢状元如此可太折煞奴才了。”太监又惊又喜,一双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笑眯成了缝。
他左右看了看,连忙收住笑道:“谢状元请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谢安轻轻颔首。
张公公回头,望着沐浴下残阳下的男子背影,忍不住叹息着摇头,这谢状元自身条件极好,只是家世嘛,实在是贫寒了点……
还是个瘸子。
在如今这大兖朝,估计也走不了多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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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街紧挨着皇城,在西华门外不远处,规模气派,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繁华之地。
街衢上马蹄声,叫卖声嘈嘈杂杂。
一辆马车从远处慢悠悠的驶来。
“好妹妹,你就给我买串糖葫芦吧!”
马车内,少年扯着少女的手,央求道。
谁能想到,如今年过二旬,身为大理寺丞之子的少年,不仅身无分文,竟还为了一串糖葫芦,拉下脸皮求自己的妹妹。
被他拉扯“骚扰”的少女面容精致,浓密卷翘的眼睫安静的垂着,目光落在手中书卷上,不为所动。
元朗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道:“元汐!”
“嗯?”
少女静静抬眸,无形中散发威慑。
元朗立刻泄了气,又舔着脸笑起来,可跟哭了似的:“妹妹,你就不疼你哥哥,你哥哥想吃串糖葫芦都不行。”
元汐叹气。
元朗如今已经二十二岁,当年在青州的时候,勉强通过县学成了一位生员,可惜终日懒怠贪玩,不思进取,以至于爹爹都从青州升官,他还没通过青州本地的府试。
更别提参加科举考试了。
眼看着同门好友之子一个个参加科举,得中举人或者贡士,元清衍羞愧不安,每次参加同僚们的宴请,总是灰头土脸,满面羞愧的回来。
眼看儿子这般的不争气,元清衍一怒之下,蠲了他的月钱,交给元汐管理,每背完一本书,才允许他得一点零钱。
元汐盯着哥哥,认真说道:“哥哥,你这回要是再过不了府试,爹爹肯定会将你赶出家门的。”
堂堂京官有一个这般不学无术的文盲儿子,元清衍每日点卯的心情如同上吊。
“哥哥知道啊,可哥哥真不是读书的料。”
元朗烦躁的抓住头发。
元汐看着看着,心底软下来,低下头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一个碎银递了过去,无奈说道:“下不为例啊。”
元朗惊喜的睁大了眼,下一秒,连忙冲着帘外喊:“喜财,快停轿!”
“吁——”
元朗跳下马车,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元汐直奔前头的长安大街去:“汐汐想吃什么,哥请你吃!”
到底是皇城脚下街道,其繁华气派自不必说,连各色小吃,也比青州的样式多得多了。
自来京城一个多月,元朗整日被元清衍圈在家里读书,还是第一次出来,个中滋味心情可想而知。
元朗先直奔卖糖葫芦的地方,买了两串,一串自己,另一串给元汐,又瞥见旁边叫卖爊肉干脯的。
“妹妹,我再买点那个,咱们回去给爹娘吃,好不好?”
元汐瞥了一眼,看到旁边白色褡裢布上用红字写着:一两/五百文。
“免谈!”
“妹妹!”
元汐被元朗闹的不行,正欲溜之而后快,转过身刚抬起眼睛,不知看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妹妹?”
见元汐忽然一动不动,元朗顺着她的方向看了眼,前面只有攒动的人头。
“妹妹,你怎么了?”
元汐努力眨了眨眼睛,眼前却依旧空落落的,半晌,摇了摇头,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没事。”
许是,她看错了。
“我们回去吧。”
见元汐心情似乎不太好,元朗想要买爊肉的话咽了回去,蔫蔫道:“好吧。”
不远处,一条小道矮墙之后,面容精致的男人静静靠在墙边,片刻后垂下眼睛,漆黑的眼睫遮住眼中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