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檀郎》橘宜

28、狐狸面具

　　元汐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苍白又精致的脸。

　　料想到他素日存钱不易，元汐顿时把脑袋摇的拨浪鼓，还伸手去拽他的袖子：“谢哥哥，我不要了，我就是看看……”

　　谢鹤安薄唇轻抿，轻睨了元汐一眼：“我想要。”

　　元汐眨巴着眼睛，哦了一声。

　　原来谢哥哥，还喜欢这种东西呀。

　　摊主生怕他们反悔，忙不迭的收了钱，又问他们喜欢什么样式的糖画。

　　谢鹤安没立即答，缓缓垂下眸，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问她道：“你觉得什么好？”

　　谢哥哥在参考她的意见么？

　　元汐眼睛亮闪闪的，下意识答道：“兔子，我喜欢兔子！”

　　“那就兔子吧。”

　　谢鹤安也没反驳，直接对摊主道。

　　“好嘞！”

　　摊主边应边手下开始制作。

　　元汐看着摊主熟练的在石板上飞快的来回浇铸，勾画。

　　周围聚集过来的小朋友越来越多，有些长大嘴巴盯着糖画，有些偷偷瞥向他们，讨论个不停。

　　元汐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抬头去看谢鹤安，少年身量清瘦，侧脸瘦削，垂下的长睫下，琉璃黑眸安静专注的望着摊主动作，眉眼霁明。

　　周遭人群熙攘，他却如山间明月，雾霭林壑间的青竹，纤尘苒苒，不染分毫。

　　“这位小公子的兔子糖画做好咯！”

　　失神间，摊主的声音传来。

　　元汐看过去，只见摊主用一把小铲子从石板上铲起做好的糖画，递了过来。

　　谢鹤安手指接过糖画，他垂眸看了一会，忽然视线挪开，落到了她的身上。

　　接着，他捏着糖画的那只手微微下移，将糖画送到她的面前。

　　元汐微怔。

　　“给你。”谢鹤安道。

　　给她的？

　　元汐微微张口，看看那糖画，又看了看他。

　　过了一会儿，元汐眉眼染上笑意，举起双手接了过来。

　　“谢谢哥哥！”

　　声音娇软清甜。

　　少女本就精致的眉眼含笑，仿佛落满了星子，显得愈发的鲜灵生动，

　　谢鹤安垂下了手，黑眸良久的看着她。

　　元汐接过了糖画，也顾不上沈微兰平日教的那些礼仪训练了，忍不住当即就在街上咬了一口。

　　饴糖的甘甜慢慢在舌尖融化。

　　“好甜！”

　　元汐朝他甜笑，努力举起手中糖画：“哥哥也尝尝吧！”

　　谢鹤安不习惯跟别人这样亲密，况且他对甜食向来不感兴趣，歪了下脸，低声说道：“你吃吧。”

　　元汐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

　　好吧，哥哥不吃，只能她独自一人享用。

　　元汐又咬了一口，乌黑的眼睛一转，注意到四周。

　　许是见两人打扮不俗，周围偷偷看他们的目光不少。

　　元汐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谢鹤安身份特殊，虽然他几乎从不曾离开过元府，但人多眼杂，保不准有人认出他。

　　顿时，元汐手里的糖画也不香了，立马拽住谢鹤安的手便走。

　　“怎么了？”

　　谢鹤安有些不明所以。

　　元汐小脸紧绷着，满脸严肃，牵着谢鹤安走的越来越快。

　　直到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旁边就有一条小巷，里面黑漆漆的，元汐将谢鹤安推到巷子里，然后说道：“谢哥哥，你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便走。

　　谢鹤安抬眸望着那抹小巧的红色身影，终是不放心，抬步跟过去。

　　元汐在人群中飞快跑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杂货摊，看到上面有个狐狸面具，于是停了下来。

　　“我要买那个！”

　　元汐手指着上面挂着的狐狸面具，低头从荷包里掏了一把碎银。

　　等拿到面具后，刚要转身，却不防撞上了一堵不算结实的胸膛。

　　元汐捂着鼻子退后了好几步，手里的面具差点掉在地上，她抬眼一看，愣住。

　　“……谢哥哥？”

　　谢鹤安垂下眼睫，扫一眼她手里的面具，眉头微蹙，有些不解：“买这个做什么？”

　　“哦，是面具。”

　　元汐赶忙拿起递给他看，一边催促：“谢哥哥，你快戴上吧，小心叫人认出来！”

　　年节这些天里，有少男少女戴面具的习俗，或是见证爱情，或是孩童扮演各种神话故事里的人物，或是奇珍异兽，所以在街上看并不算稀奇。

　　谢鹤安长睫微敛。

　　许是跑的有些急，寒风拂面，少女小巧的鼻头微红，杏眼湿漉漉的，神情紧张又焦急。

　　周围人来人往，嬉笑声不断。

　　大概过了片刻，谢鹤安长长的睫毛颤动，抬手接过她手里的那张狐狸面具，戴到了脸上。

　　这狐狸面具通体黑色，上面简单画着红色花纹，少年长相本就出挑，面具下的脸部轮廓清冷又柔和，眉眼被遮住，面具眼部线条上挑，多了几分潋滟妖孽的气息，漫天烟火在他身后，世间一切美景与他相比，都逊色了三分。

　　元汐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强行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仰起头朝他笑道：“谢哥哥，你真好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谢鹤安的耳朵有些绯红。

　　谢鹤安修长的手指从面具上放下来，语调清淡，只是莫名听起来有些缥缈：“我们走吧。”

　　他们出来的时间不算短了，在街上逛了一会，买了些吃的，谢鹤安便催他们回去。

　　谢鹤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这么不流连外边吗？

　　元汐本想让谢鹤安在外边多逛逛，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奈何谢鹤安态度坚定的很。

　　元汐无奈，只好与他打道回府。

　　少年及时戴着面具，身形依旧是优越出众的，一路上引来不少的回头。

　　元汐将那些视线都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抱住谢鹤安的胳膊。

　　“怎么了？”谢鹤安低眉看她。

　　元汐脸莫名有点烧，哼唧道：“没，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谢鹤安不知是不是信了她的说辞，总之没再问，步子变慢了许多。

　　“快来快来！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放！”

　　就在这时，几个男孩手里纷纷拿着一把小炮竹，兴冲冲的朝这边跑来。

　　两方差点撞上。

　　为首的元朗及时刹住脚，看到对面的两人时瞪大了眼：“元汐？你们——”

　　元汐立马松开谢鹤安的胳膊，扑过去捂住他嘴巴。

　　“唔唔唔……！”

　　元汐一只手抵在唇边，小声说：“你别吵，我们出来逛逛，这就回去了！”

　　元朗把元汐的手扒拉下来，压低声音道：“元汐你在干嘛？你怎么把他带出去了？”

　　元汐说：“就出来玩玩啊。”

　　“万一被爹娘发现了——”

　　“只要你不说，就没人发现！”元汐的语气笃定的很。

　　元朗不明白，他的妹妹干嘛对那个下人那样好，府里规矩多，要是被人看到，爹娘肯定会罚他们的。

　　他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可她妹妹娇气的很，怎么能受得了，何况妹妹才刚被罚过，不能再被罚了。

　　元朗顿时连放炮仗的心情都没了，拉住元汐的手不松开：“那我们一起回去！”

　　元汐神情无奈，回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的谢鹤安。

　　少年面具下的双眸静静望着她，目光沉静潋滟，有时沉稳的不像同龄人。

　　回去的路上。

　　元日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大哥突然就不去放烟花了，还遣散了其他小伙伴，但是见大哥满脸不爽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乖乖跟在后面。

　　元朗一路上，怎么瞧谢鹤安心情都不爽。

　　他瞅了眼戴着面具的少年，又回头撞了一下元汐的肩膀，偷偷道：“妹妹，你给一个下人买那种骚气的面具干嘛？”

　　元汐一张小脸拉长，严肃纠正他：“他叫‘谢鹤安’，是‘哥哥’，不是什么‘下人’。”

　　元朗心里不以为然。

　　他当然知道啊，但从小到大，他都很少见过姑母家的那位小公子，所以感情并不深，加上祖母不喜，他就有样学样，也不喜欢他。

　　元朗又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少年比他的个子高出一些，身形清瘦，额前几缕青丝垂落下来，面容半掩，只能看见他冷白的下颌。

　　路过的人群男男女女，大都向他投去注视，一边兴奋的窃窃私语。

　　元朗顿时心下不爽起来。

　　他长得也不差吧，那些家伙可真没什么眼光，竟然全去看那个脸遮了大半的人！

　　一个柔弱无力的花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那个面具还怪好看的。

　　“妹妹，给他戴什么面具，拿过来，给哥哥我戴。”元朗心里痒痒，回头撺掇元汐道。

　　那面具戴在他脸上，那才算锦上添花！

　　谁知，听了这话，元汐实实在在的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嘴里吐出一句：“暴殄天物。”

　　“……”

　　元朗气得吐血。

　　一行人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元府。

　　元汐他们住的院子，跟临风居南辕北辙。

　　这么晚了，元朗身为哥哥，再不许元汐乱跑，也不许她再去什么临风居了。

　　年节期间，元府各处亮着灯火，红色的烛光洒下来，将地上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一处是明，一处是暗。

　　元朗扯着元汐要走。

　　元汐看着立在不远处的那道身影，身形挺拔却又瘦削，抿了下唇，说道：“谢哥哥，明天见。”

　　谢鹤安已经摘下了面具，硬邦邦的面具拿在他的手里，冰凉又冷硬。

　　有些硌手。

　　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好在夜色浓重，没人看到，紧接着，他唇角微微扬了扬，轻声道：“好。”

　　元汐看着少年转过身，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仿佛再也不会回头。

　　那天，也是她离开青州前见他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