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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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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微亮的阳光如温柔手指渐渐抚过那森镇的每寸土地,漫过草地、鲜花、树木,一直漫上了特雷弗的脸庞。他微睁开眼,跃入眼帘的阳光居然刺得眼睛有点儿疼。他急忙闭上眼,抬手挡住阳光再慢慢睁开以适应光亮。可能最近晚上看书看得太累了,眼睛不太舒服。特雷弗想着,翻身下了床。他简单冲了个澡,刚穿好衣服楼下就传来叶莱娜的声音:“特雷弗,还不快点儿。一会儿校车就来了。”特雷弗答应着对着镜子整理了下留海,特意挡住额前的胎记。
“赶紧下来吃饭,不然要错过校车了。特雷弗,你听到了没有?”
特雷弗拎着背包下楼,不清不楚地向父母问了早,拉了椅子坐下。叶莱娜过来递给他一杯牛奶,抬手想要抚弄下特雷弗的头发。特雷弗躲开她的手,接过牛奶,礼貌但不带有任何感情地道了谢,低头开始吃早餐。
叶莱娜缩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很是牵强地笑了下,走回料理台收拾。特雷弗的父亲雷曼从报纸上方抬眼瞥了他们一眼,那表情有点儿像在冷天里刚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当年为了照顾襁褓中的特雷弗,雷曼很快再婚。小时候,特雷弗对叶莱娜倒也依恋,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叶莱娜的亲昵举动便常常遭此冷遇,雷曼只能感叹血肉之躯的继母敌不过生母的幽魂。更何况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有些与众不同。他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似乎除了读书也没有其他的爱好。要么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要么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到了这个年纪,除了特贝尔家的克丽斯也没见他交过什么朋友。
这小子不会得了什么所谓的“自闭症”了吧。雷曼翻了一页报纸,特雷弗突然站起身,将空盘子放进水槽。
“咦?校车还没到,你怎么……?”叶莱娜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校车停靠的声音。
“我走了。”特雷弗说完便拎了包出门。
“祝愉快……”叶莱娜的祝福被特雷弗关在了身后。
“这小子耳朵够尖的。”
“哼,你的宝贝儿子,现在真是说不得也动不得了。”叶莱娜没好气地拿过特雷弗刚放下的盘子放在水龙头下面猛冲。
由于“母爱”大大受挫,叶莱娜的情绪有从对特雷弗的视如已出向着尖酸刻薄发展的趋势。雷曼知道下面将是她处于灰色地带的心情而引发的无休无止的抱怨。他赶紧站起来,走到叶莱娜旁边亲吻了下她的脸颊,“我也该走了。”然后也拎着包出了门。叶莱娜低低地哼了声,目送丈夫的汽车远去,使劲将手里的盘子擦了又擦。
特雷弗礼貌地跟司机打了招呼,上车找了个不向阳的角落坐下。他躲进阴影闭目养神,感觉双眼仍有些刺痛。看来放学以后要找特贝尔医生看看。校车停停靠靠,陆续有人上车,没有人和特雷弗打招呼,也没有人坐到他身边。
校车很快停在了特贝尔诊所门口,特雷弗微睁开眼,果然看见克丽斯在车下正冲着自己招手。特雷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穿了件淡绿色的衫裙,将小麦色的卷发盘在头顶。这女人看起来像棵麦子,特雷弗这样想,复又闭上眼睛。
克丽斯上车径直走过来坐到特雷弗旁边。一股熟悉的清新味道飘进鼻腔,这是属于克丽斯的味道。特雷弗向另一边挪了挪,他对这种味道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也就不上来是什么。他也想不明白克丽斯为什么总喜欢坐在自己旁边。
“早上好,特雷弗。”克丽斯微笑着递过一个小盒子,“给你这个。”特雷弗猛地睁开眼,被光亮扎得又眯了起来。他警觉地盯着克丽斯手里的盒子,好像那里面会跳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克丽斯被他的表情逗乐,她笑出了声:“这是眼药水,你不是一直觉得眼睛不舒服吗?”
特雷弗更加疑惑,他盯着克丽斯淡蓝色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像是看到了ET。克丽斯不由分说地拉过特雷弗的手,将盒子放在他手心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可是医生的女儿。我注意到你这几天一直眯着眼睛,还用手挡光。我想你是得了砂眼,所以我就让我爸爸开了药。昨天我刚从药店买回来的,拿着吧。”
特雷弗垂下眼帘,看了眼手里的盒子,随手装进兜里,语气冰冷地说了句:“多事。”说完,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克丽斯端详着特雷弗的脸。干净光洁的脸庞,细密的睫毛,直而挺的鼻子再配上微红的唇,漂亮像个娃娃。车窗吹进来的风吹乱了他深咖啡色的头发,微微露出额前的胎记。他的睫毛轻翦,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有那么一瞬,克丽斯想要伸手去帮他整理一下。她自嘲地笑了笑,眼睛望向窗外。从小她就喜欢这么看着特雷弗。虽然在别人眼中看来特雷弗有些不太合群,克丽斯却一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特立独行的气质所吸引。
当然,她知道那些关于特雷弗的传闻。比如,小特雷弗受洗时因为额头沾了圣水突然尖声尖气地在父亲怀里挣扎哭闹,怎么也哄不住,直到神父将他额头上的圣水擦净了他才住嘴。还有他额头的胎记,看上去有点儿像什么人用指头戳了一下之类的。更有甚者,有人将特雷弗母亲的死也归结于他。于是,魔鬼之子的说法着实在镇子里流传了好一阵子。直到现在还有人将特雷弗的不合群归纳为受到了魔鬼的影响。
特雷弗面无表情的装酷的样子,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透出的质疑,还有他皱着眉头说“你真多事。”的样子。在同样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克丽斯看来,特雷弗的冷漠不过是装出来的,他只是在用冷若冰霜的态度来保护自己,以便掩饰他内心的脆弱。她喜欢坐在安静的特雷弗身边,安静地陪着他。
很快校车驶进学校的停车场。克丽斯因为要帮化学老师拿试验报告而先于特雷弗下车。特雷弗快步追上她,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低声说了声“谢谢。”克丽斯不觉怔住了,她看着擦身而过的特雷弗,看着他略显消瘦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走廊里,开心地笑了。
特雷弗挤过走廊,对柜子上的涂鸦视而不见。对课堂上讲的东西他更是兴味索然,加上喜欢在晚上看书,白天精神不济便经常趴在课桌上闭目养神。
正在讲课的桑德拉夫人瞥见趴在桌上睡觉的特雷弗,真想点名叫他,忽又想到以往的经历只好作罢。刚到这所学校时,桑德拉夫人就听别的老师提到过这位著名的“瞌睡全A生”特雷弗。当然老师们也找过他的父母,可特雷弗依然故我,也就只好这么听之任之了。
桑德拉夫人最受不了有人在她的课堂上睡觉,有心教训一下这位“气焰嚣张”的全A生。没想到她点名让特雷弗站起来回答问题,后者是问什么知道什么,连没讲到的他都知道,反倒弄得自己下不来台。没办法,她只好在心里唉了口气继续讲课,全当班里没这么个人。
下课后,特雷弗一个人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吃三明治。点过药水后的眼睛舒服了些,对光还是有些敏感。
最近有些事情有点儿奇怪,他并不确定。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涉猎更加广泛的领域,阅读更多的书籍并慢慢发掘出自己惊人的潜能,那就是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继超强的记忆力之后,听力好像也开始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刚才趴在桌上时,特雷弗确定自己听到了桑德拉夫人由急至缓的心跳声。现在坐在离人群这么远的地方,同学的耳语还是传了过来。特雷弗喜欢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并不喜欢这个,感觉很猥琐。他大口咬着三明治,以隔绝耳畔嘈杂的声响。
一股熟悉的气息随风飘了过来,特雷弗回转头看到克丽斯正冲自己跑过来,手里还拎着快餐盒。
“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躲在这儿。”克丽斯跑过来,习惯性地坐在特雷弗身边。
特雷弗的目光越过克丽斯的肩膀,扫了眼正向这边张望的几个同学。克丽斯注意到他的眼神,回头看了看,无所谓地说:“别理他们。” 她打开餐盒举到特雷弗眼前,“给,意大利面。” 特雷弗不置可否地扬了下眉。他的目光被克丽斯包着纱布的手指吸引,定格在浸透过纱布的血上。
“你看什么呢?噢,这个呀,刚才不小心弄伤的,没什么大事。”克丽斯仍无所谓的说着,完全没注意特雷弗原本琥珀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暗红。
硬生生砸进眼底的血红让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冲动,像针刺似的骚弄特雷弗的心。他猛地站起身,丢下克丽斯一言不发地走开。
“你怎么了,特雷弗?怎么回事?”克丽斯在他身后不明究里的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这天晚上,电视里播出了一条新闻,卡佩西亚郊野公园树林中一处遗迹不知被什么人挖开了,警方正在调查之中云云。
“真是个不吉利的地方。”正在看电视的雷曼嘟囔了一句,“底下难道埋了什么宝贝,居然弄成这个德行。你看看,叶莱娜,连十字架都弄断了。”
叶莱娜也坐到沙发上看新闻:“真是的,怎么毁成这样啊。”
特雷弗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想找点儿喝的东西,随意瞥了眼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放断裂成数段的十字架,还有地上的大洞。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洞里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木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电视发呆。
“特雷弗,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叶莱娜看到特雷弗,起身走过来询问。
特雷弗偏转头,目光平移,落在叶莱娜领口的位置,淡淡地说:“没什么,我下来想找点儿喝的东西。不好意思,借过。”然后他绕过叶莱娜,自己从冰箱里拿了听可乐,又绕过她上了楼。
叶莱娜不知所措地哆嗦了一下,搞不清是为了特雷弗的冷漠,还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转身走回沙发,重重地坐在罗曼身边,阴阳怪气地重复特雷弗的话:“不好意思,借过。你儿子真是越来越怪了。”
雷曼喝了口啤酒,语气无奈地息事宁人道:“算了,他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你就随他去吧。”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会这样的……如果,如果我可以……有我们自己的孩子该多好……”想到那个曾经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小男孩儿变得越来越陌生,而自己又不能生育,叶莱娜伤感地拉起围裙角擦试眼泪。
“噢,我亲爱的,别这样。”雷曼搂过叶莱娜柔声安慰。
房间里静得像没有人在里面一样,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划过一片死寂。特雷弗没有开灯,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叶莱娜和父亲的对话。他听父亲说起过那个公园,他的生母就是怀着他的时候曾在那里遇到抢劫后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可她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幸运,后来生我的时候就死掉了。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出生。
不管是父亲、叶莱娜、克丽斯、老师还是同学,无论是谁的关心都让他感觉不舒服,他有种想要逃离一切的冲动。白天那鲜红的色彩总在眼前晃,特雷弗越来越烦乱。他微欠起身,突然发现映在窗玻璃上的自己像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比例良好的漂亮脸庞,略显苍白的肤色,一双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特雷弗在心里质问映在窗上的影子,渐渐问出了声音:“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