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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封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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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偶尔可以听到几声积雪落下枝头发出的轻响,山里的夜晚非常静。悬在半空中的红月亮像在白色纱布中透过来的血。突然,一声沉闷的火铳声突兀地回响在山间。
安吉洛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手里那犹在冒烟的枪口。他右手捂着胸口,左手还在插在外衣口袋里没来得及掏出。他盯着面前的儿时好友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要向自己开枪?!胸前难以名状的灼痛一阵紧似一阵,痛得他几乎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可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去死吧!怪物!”
怪物?我吗?安吉洛不解其意。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我会帮你去找那种药草,然后今天晚上带过来给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安吉洛泪眼迷蒙地怔怔地看着好友的脸,对方眼里那赤裸裸的恶意,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招架。他觉得透不过气来,不仅仅是因为胸口那股烧灼到令人窒息的疼痛。泪水顺着安吉洛漂亮的脸庞滑落,他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猛然间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般摇摇晃晃地向对方走近。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按着伤口的手已在不知不觉间拿开,而鲜血正从那个黑焦焦的洞里不停地涌出来。
“别过来!”
又一发子弹射入胸膛,那异常的疼痛让安吉洛瞬间失去了判断。他的身子晃了晃,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脚下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安吉洛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下坠的瞬间,他依稀看到洞底好像有些横七竖八,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桩子。安吉洛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全身所有的细胞都调动起来。完全出于求生的本能,他伸出双手想要去够两侧的岩壁,试图调整下落的姿态以求得向上腾跃的机会。可当他看到左手里还握着的药草时,他明显僵了一下。这生死关头的稍稍迟疑使他错过了向上腾跃的最佳时机。
“啊!啊!……”手掌传来阵阵列被银刺灼的巨痛。安吉洛这才发现,这洞里泥壁上居然也藏了许多尖钉,银色的尖钉使伤痛愈演愈烈。下落的加速度很快使他的两手被刮刺得露出了骨头,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儿。
就在安吉洛跌向深深洞底的同时,洞口有人不断地向下扔石块和混杂着水银的泥土,迅速将他压向洞底。
“啊啊啊!……”
安吉洛发出声声惨叫,根根洞穿身体的银色尖利桩子疼得他几近昏厥,大口大口地吐血。他知道这些东西会使伤口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银离子会迅速侵入伤口、融入血液。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辟头盖脸砸在身上的石块和泥土几乎将他掩埋。他拼命抬起头,在泪水、泥土和石块的缝隙中仰视洞口那张曾经无比亲切的脸。他还在希望在那张脸上找到一丝同情,哪怕是怜悯。可他只看到了那张脸上挂着一抹讪笑,以及狰狞的忿恨。
猛然间,主人那张苍白却无比美丽的脸似乎浮现在安吉洛眼前。那双绿宝石般漂亮的眸子中充满了怜悯和无奈,那神情好像在说,我亲爱的安吉洛,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太接近人类,你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听进去呢?……主人,真的是我错了吗?一阵刺骨的悲伤窜进安吉洛的体内,在深处缓缓地蔓延开来。他不知道这股深沉的悲伤到底更偏重于哪一方面,是因为轻信了朋友,还是因为没有听从主人的劝告,或者是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惜安吉洛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思考,也没有时间能够追悔。他只能拼命地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昔日好友的脸,直到那双眼睛变得血红,直到一切归于黑暗。
光阴荏苒,昔日的森林在人类进步的机器轰鸣声中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只保留住了昔日名字的郊野公园。凌晨时分,米丽娅急匆匆地走在卡佩西亚郊野公园的树林间。她将挎包紧紧地抓在胸前,微微隆起的腹部并没有减缓她行进的速度。她的父亲亚提此时正躺医院里急等着她送去做手术的钱。
要尽快赶到公园对面的医院,从公园里穿过去无疑是条捷径。穿过公园必须要经过一片树林。林子里有座石砌的十字架,周围寸草不生,在绿树丛生的林子里有点儿像谁头上冒出来的斑秃般格格不入。镇子里流传着这样古老的传说,据说很久以前,就在卡佩西亚山林深处,人类足迹无法到达的地方,有座千年古堡。在古堡里生活着嗜血的野兽,它们不老不死,以鲜血为生。在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恐怖的生物被人们打败,而这石头做的十字架相传就是当年的封印之地。米丽娅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生物,要知道传说一向是吓唬小孩子的把戏,从祖母的祖母传下来,再传到祖母,然后一代又一代。但在深夜里独自走过这么个“传说”之地,多少让人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她走过时,忍不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特意加快了脚步。
一个黑影突然从树后面跳出来拦住了米丽娅的去路。米丽娅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到眼前伸手抢过她抱在怀里的挎包,扭头就要跑!那可是父亲的救命钱!米丽娅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她死命抓着挎包的带子,放声大叫:“快来人呀!快来人呀!抢劫呀!快来人呀!”
“找死呀!臭婊子!松手!”那人气急败坏地回过头恶狠狠咒骂,抬脚用力踹米丽娅。米丽娅拼了命拉住包带就是不肯松手。拉扯间,米丽娅认出这个人就是白天在银行里站在她后面的那个男人。她惊愕地张了下嘴,赶紧垂下眼帘只死命将挎包往自己怀里拽。那男人似乎从米丽娅的眼神动作中看出了什么,他的目光愈发冰冷而狰狞。他突然用力冲着米丽娅的肚子踢了一脚。
“啊!”出于母亲的本能,米丽娅后退半步护住自己的腹部。那男人顺势掏出弹簧刀,狠狠地扎在米丽娅的前胸。她闷闷地哼了一声,仰面倒了下去。男人抱着挎包落荒而逃。
米丽娅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大口倒气,却无法使肺部充满氧气。手脚不受控制地痉挛,胸前的伤口随着她每次喘息泛起血沫。她想呼救,却只能像死鱼一样大张着嘴。她目光散乱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怎么会搞成这样?爸爸……我的孩子……泪水顺着她圆睁的双眼滑落。
鲜血迅速浸入她身下的石缝、泥土,一点点,一点点的,缓慢的向下浸透。在极深的地底,暗红色的根须庞大的巨网般盘踞,网上甚至还挂着几只田鼠的骨架。当血液慢慢浸透到根须附近,那蛰伏的暗红色根须突然像有了生命般动了起来。它们巧妙地绕过土壤里的碎石,径直冲着血色而来,像个初生的婴儿刚刚吸吮到母亲的乳汁般,吸收掉土壤中的血液。那些根须随后就像嗅到了特殊气味的警犬一样,居然顺着血流的方向溯源而上,顺着石缝破土而出!
冲破土壤束缚的根须在米丽娅身体周围的血液中迅速蔓延开来,它们蜿蜒顺着她的血一点点攀上胸口,像一群高昂着头的蛇紧盯着猎物般停滞在米丽娅胸口的血洞四周,像是在观察猎物的动静,又像是在等待进攻命令。米丽娅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瞬间,根须一骨脑蜂拥着钻进伤口!根须在米丽娅体内四处游走,贪婪地吸食血液,股股血液顺着根须缓缓地流向地下。其中有几根进入到子宫的根须,竟然钻进了胎儿体内!几乎与根须进入胎儿体内的同时,米丽娅本该停滞的心房突然间博动起来!
人们在清晨发现了浑身是血已处在弥留状态的米丽娅。米丽娅的父亲由于错过了手术时机过世,肺部被刺伤又失血过多的米丽娅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八个月后,和丈夫一起搬到那森镇的米丽娅产下一名健康的男婴,取名特雷弗。她的丈夫还没来得及享受初为人父的喜悦,米丽娅突发大出血,不到十五分钟便不治身亡,连产房的门都没有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