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35、第 35 章

　　陈星来的时候没骑车，艺术节后理应由孟哲送回去，陈星回头看着渐渐缩小的三中门匾，前面传来孟哲的声音。
　　“抓紧，要下坡了。”
　　陈星扶在孟哲的腰侧，手心的热度透过衬衣温温乎乎地穿过来，孟哲没像前几次恶作剧般骑那么快，而是半捏住车闸慢悠悠向坡底滑去。
　　陈星坐在后座看沿路的街景，新生的榕树嫩枝，随风摇晃的根须，各式各样的小贩……这些他习以为常的事物，只因为视角变幻就流淌成另一幅生姿风景。
　　两个人都没说话，任下坡带起的风拂过耳畔，使鬓角的头发扬起和榕树细须相同的弧度。自行车抵达半坡之际，孟哲突然开口：“其实我没考到吧。”
　　“嗯？”陈星转过头，却只能看到孟哲后脑勺：“没考到什么。”
　　“前300名，咱们说好的。”
　　中午的马路上车不多，无论孟哲说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陈星抿了抿嘴唇，说：“成绩还没出来，我怎么知道。”
　　孟哲听完笑了起来，连带着肩膀轻轻地抖动，离坡地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他放开手刹让单车加速向下驶去。直到车速再次回归平稳，他才再次开口，说：“陈星，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谎之前总会抿抿嘴唇。”
　　有吗？陈星下意识想辩解，抿完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最后只能说：“你明明都没回头。”
　　“但你还是来了。”
　　孟哲蹬了一脚踏板，随之驶到两人该往不同方向的岔路口，单车缓缓减速直到停止，孟哲停下车转过身，问：“艺术节好玩吗？”
　　“好玩。”陈星还穿着三中的校服外套，浅蓝的布料在光线下泛出微光，他慢吞吞地说：“所以算你欠我的。”
　　“啊？”孟哲眨眨眼睛。
　　“我说算你欠我的，”陈星站起身说：“期末要还给我啊。”
　　孟哲笑了，说：“这算提前消费了？”
　　“对，所以之后要还给我。”陈星眨眨眼睛，一脸真诚：“不收你利息，够意思了吧。”
　　“好，那就期末还给你。”孟哲后退两步给陈星让开路，说：“路上小心。”
　　“你也是。”
　　人行道前正是绿灯，陈星跑了两步赶在信号灯转红前通过了马路，看着陈星在车流对面冲他挥手，孟哲拨响车铃作为回应，谁家阳台上的风铃摇曳，与风相撞，以声相和，铃声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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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连着小满，转眼又到小暑，夏日漫漫如昼，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回味悠远。随着又一届高考生的毕业，陈星也正式“准高三”的其中一员，试题考卷雪花般漫天而至，加课加点和晚自习更不必说。连孟哲都在电话里吐槽：“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粉笔灰，比他活了十七年见的雪都多。”
　　所以陈星破天荒早回家时，陈星妈妈一脸诧异，问：“今晚不用上晚自习？”
　　“本来要上的，现在不用了。”陈星一边换鞋一边说：“学校停电了。”
　　“停电了。”陈星妈妈朝窗外望去，果不其然有一片区域暗着，在万家灯火明亮中格外突兀。
　　“据说是电路检修，”陈星说：“我爸应该也快回来了……今晚吃什么？”
　　“他还说今晚要开会呢，真是……”陈星妈妈打开冰箱看了看，说：“米饭已经蒸好了，你先去学习，我再炒两个菜就行。”
　　“好。”
　　听见陈星爸爸开门的声音，陈星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儿子都回来好一会儿了，你动作可真够慢的。”
　　“别提了。”陈星爸爸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抱着资料，高考刚刚放榜，作为校长的他自然比平常更忙碌：“会开到一半停电了，我得搀着老教师一个个下楼，万一摔了还得了。”说完，陈星爸爸吸了吸鼻子：“你炒的什么菜，这么香。”
　　陈星妈妈这才想起来锅里还炒着菜，连忙回身一边翻炒一边喊：“陈星，吃饭了——”
　　“来了——”眼前的题还差最后两步，陈星嘴上答应，把题解完才起身。
　　“爸，你回来了。”
　　“回来了，”陈星爸爸一边在公文包里翻着什么，一边嘀咕道：“奇怪了……”
　　“怎么了？”
　　“我好像把一份文件落会议室了，”陈星爸爸把公文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出来，说：“我明明记得装进去了啊。”
　　“很重要的文件吗？”
　　“是各个班的升学率，本来今晚要用的。”确认包里没有后，陈星爸爸苦着脸说：“看来只能等会儿去取一趟了。”
　　“要不我去吧。”陈星坐在餐桌旁说：“是三楼的会议室吗？”
　　“你去？”陈星妈妈端着菜走出来：“你等会儿不是还要做题吗？”
　　“我骑车去花不了多少时间，”陈星说：“就当饭后运动了。”
　　“那也行。”
　　开会地点不在三楼，而是五楼的老会议室。陈星出门时愣了一下：“五楼？那层楼平常都没什么人上去吧。”
　　“是啊，这次所有高三老师都要参会，三楼的会议室坐不下，才用五楼的老会议室的。”
　　陈星爸爸把钥匙递过去时还特意嘱咐了一句：“会议室的门锁有点生锈，可能一次打不开，你多试几次就行。”
　　锁都生锈了，这是有多久没用过了啊。陈星在心里默默吐槽，骑着车到了校门口，才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他没带手电筒。
　　但他已经到学校门口了，再回去取一趟显然不合算。陈星抬头看着眼前的建筑，昔日再熟悉不过的学校眼下一片昏黑，没有一丝光亮。
　　说不定保安室有的手电筒呢，陈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推开校门，铁栅门开启时发出的“吱呀”一声却让黑暗更加空寂。
　　“咕噜。”陈星听见自己咽了咽口水，问：“那个，请问……”
　　“……”
　　“有人吗？”
　　安保室黑暗的监视器屏幕阴沉地注视着他。
　　“没、没人啊。”
　　陈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边嘀咕一边向后退去，一不小心绊到门槛，险些栽个面朝天。
　　保安八成是去巡逻了，他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但停电却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陈星转身看向黑洞洞的走廊，他要去的会议室在五楼，白天时都没几个人上去，一想到这儿陈星就欲哭无泪，但眼下显然是没有回头路了，他咬了咬牙，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一步步向里挪去。
　　“一、二、三、四、五……”
　　陈星一边上楼一边暗数楼梯的阶数，像是这样就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那些吊诡的念头跑出来。
　　「传说夜晚的楼梯阶数会发生变化，增多或者减少，总之和白天不同。」
　　“……”
　　此类校园奇谈大抵每个学校都有，但在此时此刻却如此真实，陈星的脚步顿了顿，刚才数到哪儿了来着，他只好从头数起。
　　“一、二、三……”
　　「新增的台阶下埋着以前冤死此处的人的尸骨，他们丧命于施工过程中，死亡的真相却被隐瞒。」
　　终于看到了走廊入口，陈星忙不迭走进楼道，背靠在墙壁上深呼了一口气，抬眼却看见正对面的墙壁上写着“4”。
　　这是四楼？不应该是五楼吗？陈星愣了愣，话说刚才爬了几层楼来着，他也记不太清了，只能咬咬牙准备再上一层，却听见走廊尽头的水房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会流出鲜血的水龙头……」
　　「站在水池边洗手的无头女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股冷风拂过他的后颈，陈星顿时寒毛倒立，猛地扭过头，却看见开着一条缝的走廊窗户。
　　「没关紧的窗户，被催眠的学生。」
　　「走到窗边后坠楼身亡，看似意外死亡，实则是全是假象。」
　　「你，不去关窗户吗？」
　　死去的校园怪谈突然攻击我！陈星此刻脑海中的恐怖故事和考场上的物理公式一样多，他不敢多做停留，扭头扎进刚才逃出来的楼梯间，却听见楼下的传来清晰可闻的脚步声。
　　「惨死的冤魂会在夜晚徘徊此处，寻找当年让他们死于非命的罪魁祸首……」
　　「自己会动的石膏，受了诅咒的画像，保健室的人体模型……」
　　「无人演奏却响彻整晚的旧钢琴！」
　　好巧不巧，陈星的手机恰巧在这个时候响起，清脆的铃声划破整栋楼的寂静，陈星手一抖把手机摔在地上，后者还嗡嗡振动着在原地旋转不停，楼下的脚步声还在逐渐逼近，陈星连手机都顾不上捡，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
　　“呼，呼……”
　　短短的几节楼梯此刻却格外艰险，好不容易到了五楼，陈星双手扶着膝盖正喘气，却惊恐地发现先前的脚步并不是自己的幻听，甚至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有人追在自己身后似的。陈星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先前的铃声已经不响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机被捡起的细微响动。
　　老会议室就在眼前，但现在谁还顾得上文件啊！？听见重新开始上楼的脚步声，陈星不禁加快了脚步，不料对方也开始加速，陈星立刻转为小跑，就在他使出百米冲刺的力气前，后面的人突然开口了：“陈星？”
　　“？！”
　　陈星因惯性又往前跑了两三米才堪堪刹住，他气喘吁吁地转过身：“你……”
　　“我？”黑影倒是气不喘，心不跳，一边走近一边说：“我怎么了？”
　　陈星扶着走廊墙壁，眼看黑暗中的身影渐渐走近，露出一张他熟悉的面庞。
　　“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中今晚不是不上晚自习吗？”
　　陈星的呼吸还没平复，心情却在“给对方一拳”和“给自己一巴掌”之间摇摆不定。
　　孟哲把掉在地上的手机递给陈星，说：“给，手机都不要了。”
　　“孟哲你有毛病吧，大晚上在我们学校装神弄鬼！”
　　陈星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最后一巴掌拍在孟哲肩上，力道不重却吓了对方一跳。
　　“我？装神弄鬼？”孟哲站在哭笑不得，三中和一中不属于一个街区，停电时间自然也不一样，他不过是放学路过一中，看见陈星才跟了上来。
　　“我想着好久没见你了才跟上来的，没想到吓到你了。”陈星手心的冷汗透过短袖，在孟哲肩膀上留下一个汗津津的手印。
　　“谁说我被吓到了。”黑暗中陈星瞪他一眼。
　　“是吗？”孟哲不动声色：“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我来取文件！我着急不行啊？”陈星回答得理直气壮。
　　“好好好。”孟哲从善如流：“文件呢？”
　　文件……陈星越过孟哲的肩头看了看，说：“在那边的会议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