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32、第32章

　　陈校长从会议室出来，远远看见自己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难道是走的时候没锁好？但他明明记得自己关了门还推了一把，想到这儿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进门看见陈星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椅上，课本试卷摆满了办公桌。
　　陈校长扬了扬眉毛：“坐在校长位置上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陈星一板一眼地回答：“椅子挺舒服。”
　　陈星没刻意隐瞒过自己是校长儿子的事，但在学校里主动找自己父亲的次数寥寥无几。
　　陈校长觉得稀罕，把手里的笔记本放在桌上，说：“怎么了？”
　　陈星扫了眼本字封面上印着的“会议记录”，说：“联考排名出来了？”
　　“出来了，刚开会还说这事呢。”陈校长说：“怎么？这么着急知道自己的成绩啊。”
　　眼下已经放学了，明天又是星期六，想知道排名最早要得等到下周一，而三中的艺术节又在这个周末举行。
　　陈星抬起头确认道：“每个学校都是刚才得到消息吗？”
　　“应该是吧，先全部发到教务处，他们整理完后再发给各个班，不过最快也到下周了。”
　　“哦，那就行。”陈星听完放下笔，三两下收拾好书包就要走。
　　“等等，”陈校长看着准备扬长而去的儿子，说：“都已经放学了，要不坐我的车一起回？”
　　“不坐，我妈让我给她带包盐，”陈星说：“我骑车去趟超市。”
　　“她怎么不跟我说……”陈校长小声嘀咕，
　　“因为你八成会忘。”陈星无情地揭穿。
　　陈校长默默捂胸口：“我还以为你是来问成绩的呢，没想到是专程来打击报复我的。”
　　陈星站住了脚：“你不是说下周才公布吗。”
　　“我说的是教务处，”陈校长慢悠悠地说：“刚才开会我遇见教务处老师，顺便拷了一份联考成绩，好不好奇？”
　　陈星抿了抿嘴，说：“不好奇。” 然后拔腿就走。
　　“啊？”这显然有点出乎陈校长的意料。
　　“都已经考完了，成绩又不会变，”陈星耸耸肩：“早晚知道不都一样？”
　　“倒也没错……”陈校长顿了顿：“我还以为你特想知道呢，还专程保存了一份，几千个学生占了我将近一个G的内存。”
　　几千个学生？陈星顿了顿，问：“是这次参加联考的所有学生的？”
　　“那可不，教务处还没整理好，想保存只能全部存下来。”
　　陈星顿了顿。
　　“行那你去买盐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陈校长开始翻看会议记录。
　　陈星站在门口没动，过了几秒说：“让我也看看。”
　　上千个学生的成绩和排名汇总成一个excel表格，光是打开就差点要了办公室台式机的老命。陈星握着鼠标等了将近半分钟，表格刚一打开就迅速下拉，看得陈校长嘴角一抽。
　　“你是……这次没考好？”
　　“等会儿翻上去再看。”陈星紧盯着屏幕上的表格不断下翻，等序号到200时堪堪刹住。
　　陈星按住鼠标滚轮一点点上移，视线自下往上一行行扫过，看得陈校长心中满腹疑惑。
　　“我就是，”陈星敷衍道：“帮同学看个成绩。”
　　“这样啊。”陈星在身处一中重点班，从前两百看起到也合情理。
　　陈星一路上翻到前五十，草草扫了一眼表格前几列里自己的名字，又开始从前往后看。
　　“没找到？”陈校长试探着问。
　　“嗯，可能看漏了。”陈星语焉不详。
　　过了两分钟，陈校长忍不住说：“你知道excel有查找功能的吧。”
　　“不知道……”
　　陈星的声音顿了顿，光标停在表格其中一行，不偏不倚，正在200名下方一点。
　　“谁啊，”陈校长凑近屏幕看：“许扬吗？”
　　“没谁。”陈星鼠标一摇连带着表格飞速滚动，转眼就闪到了千名开外。陈星抓起书包说：“走了啊，我先回家了。”
　　“哎，哎！记得买盐。”陈校长在他身后大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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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划差不多就是这样，”三中教学楼外，孟哲靠在墙边说：“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他那一众小弟捣头如捣蒜，声音此起彼伏。
　　“哲哥说要干啥来着？”方圆来晚了五分钟，刚好错过孟哲讲行动计划，眼下听得似懂非懂。
　　周煜吸了一口柠檬茶，初夏的柠檬还没完全成熟，酸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哲哥让我们搞点动静出来，把教导主任引开，”周煜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他要进去看排名。”
　　“哦，这样啊。”方圆答应完忽然觉得不对劲：“等等，你刚说他要干嘛？进教导处……？”
　　“看排名。”
　　“……我不理解。”方圆双眼放空：“哲哥是嫌生活缺少挑战性吗？”
　　“不知道，”周煜默默松开吸管：“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命硬吧。”
　　话音刚落，孟哲三两步跑进教学楼入口，冲小弟们招了招手，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你做咩啊？”
　　“啤咩啤，你痴线啊？”
　　没一会儿，二楼的窗户打开教导处主任探出头来：“吵吵什么呢？你，还有你！都放学多久了，怎么还没回家？！”
　　楼下的小弟们充耳不闻，依旧操着本地方言吵闹不休，教导主任见自己被无视，“噌”地火冒三丈。
　　“你们等着，我现在就下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教导主任的摔门而出的声音从一楼都能听见，一群小弟前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后一秒齐刷刷冲孟哲使眼色，孟哲比了个“OK”的手势，一溜小跑着上了楼，正好和教导主任擦肩而过。
　　“三班，三班的成绩……”
　　教各班成绩单还没分好，在导主任办公桌上乱糟糟散成一摊，“这是四班的、五班的……靠，许扬的生物考这么高，那三班的呢？”
　　“赶紧回家！别让我再逮到你们！”教导主任的声音从开着的窗户传进来，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孟哲咬咬舌头，瞄到哪一张上印着高二（3）班就捏在手里，转身迎面碰上教导主任。
　　“孟哲？” 对方显然很诧异：“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孟哲张了张嘴：“来找找自己的成绩。”
　　“成绩？”
　　“对哈哈哈哈，我妈说我这次要是考得好给我买球鞋，我刚敲门老师您不在，我就直接进来了。”
　　教导主任没抓住那群不良少年正心烦意乱，殊不知罪魁祸首就站在眼前。他挥了挥手说：“你再等等吧，成绩下周一就发。”
　　“这样啊，行，我知道了。”孟哲把捏着成绩单的手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倒出了办公室：“老师再见。”
　　教导主任看着倒退着出去还不忘关门的孟哲，嘀咕一声：“还挺有礼貌……话说三班的成绩单呢？”
　　在办公室时还没什么感觉，出了办公室孟哲才觉得心脏狂跳，手里的汗把成绩单沁得皱皱巴巴，孟哲在裤子上随便擦了擦手，背靠着楼道将成绩单缓缓展开。
　　“看啥呢？” 一个声音冷不丁从他身旁响起。
　　“？！”
　　孟哲一句“我靠”刚要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教导处就在隔壁，连忙收声转头，只见王越站在他旁边。
　　“你干嘛呢？”孟哲压低声音：“怎么还没走？”
　　“你不也没走？”王越扬扬下巴：“刚彩排完，明天就正式演出了。”
　　“你都练了多久了……平常也没见你对学习这么上心。”孟哲嘀咕道。
　　“哈？老大，你真的是孟哲吗？”王越一脸莫名其妙：“顺便一提，你那群小弟刚才在楼下吵起来了，你不去管管。”
　　“管他们呢。”孟哲说着把成绩单展开：“孤身深入教导处。啧啧，多么英勇，三中限定，独此一份啊。”
　　王越瞥他一眼：“没看出英勇，只看出自恋。”
　　“嘿你这丫头……”孟哲扫了一眼自己的排名，迅速把成绩单团成一团。
　　王越：“这是？”
　　孟哲面不改色：“销毁重要情报。”说罢扬手把纸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空心球，”孟哲握拳道：“perfect！”
　　王越用“你没救了”的眼神看他，最后问：“对了，那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啊？什么事？”孟哲手插在裤兜里，正要下楼。
　　“请陈星来三中看艺术节啊，”王越追上去：“我连座位都替你俩安排好了，就坐在正对舞台的第一排，怎么样？贴心吧。”
　　“贴你个大头鬼。”孟哲忍住没翻白眼：“陈星又没说要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啊？大哥，这都过去两周了，你还没把人搞定啊。” 王越一脸鄙夷：“你到底行不行。”
　　“我……”孟哲一时气结：“你说得容易，请人过来总得有个理由吧？”
　　王越：“没有理由你就不能编一个吗？”
　　“编一个？”孟哲说：“编什么？帮着来搬器材吗。”
　　“……” 王越按了按太阳穴，说：“这样吧，你就说请他过来客串一个角色。”
　　“客串角色？什么角色？”孟哲一脸狐疑：“你们明天都要上台表演了，就别胡乱改了吧。”
　　“没事，这个角色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谁来都一样。”王越推了他一把：“那就说定了啊，你回去告诉陈星。”
　　“行……不对，你等等，” 孟哲拦住她：“你还没说是什么角色呢。”
　　“啊？哦，演桃树。”王越比划了一下：“也不用背台词，站在舞台后面举着假花就行。”
　　孟哲：“……你让我去给陈星说请他演桃树？”
　　“那……柳树也行？”
　　孟哲彻底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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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中的成绩还没公布，但一中的情况如何，孟哲就不得而知了。他的排名和两百名差得不远，但落下的知识也不是短短半个月就能轻松补上的，他倒不是没有心理预期，但被现实印证时还是难免挫败。
　　幸而今天不用和陈星一起回家，也就没人能看出他的心事。孟哲骑着自行车哼着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大街小巷里飘满饭菜香气。孟哲进巷子时按了声铃，叮零一声透亮的像初夏的天气。
　　“今天学校里还好吧？”
　　“嗯。”
　　“菜的味道怎么样？”
　　“嗯。”
　　陈星在家向来话不多，但也不至于少言寡语到这个地步，陈校长看了心不在焉的陈星和已经开始散发低气压的孩子他妈，赶忙清了清嗓子：“咳咳，咱儿子这次考得不错啊。”
　　“是吗？”陈星妈妈转头看向陈星。
　　“你妈问你话呢，”陈校长在餐桌下轻踢了儿子一脚暗示：“是吧儿子？”
　　陈星抬起头看了他老爸一眼，说：“挺好。”
　　陈校长：“？？什么挺好？”
　　“你刚不是问我吗，学校里挺好。”
　　还没等自家爸妈反应，陈星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了，不再喝点汤了？”
　　“不喝了。”陈星把碗拿进厨房，背起书包把房间门关上。
　　“这孩子……是不是学习太累了？”陈星妈妈嘀咕。
　　“不应该啊，”陈星爸爸也不得其解：“下午在我办公室还生龙活虎的啊。”
　　回到房间，陈星没先急着掏作业，而是从书包侧面拿出手机，一通电话拨给了许扬。
　　“喂——哥？”
　　“喂？”陈星瞥了眼房门，开门见山地说：“三中联考成绩下来了吗？”
　　“还没有，”电话那头，许扬的声音迅速紧张了起来：“怎么了，你已经知道成绩了吗？我考得怎么样？不不不你还是先别告诉我了，明天还有艺术节呢，你让我先把这个周末过完。嘶——我语文是不是考砸了啊，我作文好像写跑题了，数学感觉还行，上120没有啊。”
　　“等一下，”陈星及时打断那边的滔滔不绝：“一中也还没公布呢，我不知道你的成绩。”
　　“啊？还没公布啊，吓我一跳……”许扬松了一口气：“那哥你给我打电话啥事啊。”
　　“你们的艺术节。”
　　“艺术节？对啊，明天就要演了，怎么了？”
　　“孟哲表演的什么节目？”
　　“孟哲……你等我我看看啊。”虽然和孟哲不在一个班，但作为文艺委员的许扬有节目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许扬念到：“三班……表演的是《桃花扇》，节目表上没写哪些人参加，但他们班只有这一个节目。”
　　“桃花扇？”陈星眼皮一跳：“舞台剧？”
　　如果他没记错，这部剧的主线是一个爱情故事。
　　“对啊，听说他们班准备了好久呢，每天放学还要留下排练。”
　　剧中的两人在偶然相遇，情好日密，即使乱世之中被迫分离，也始终没有背弃对方，历经颠沛，终得团圆。
　　“听说他们是和五班合作的，一个班出一个主演，三班是哲哥的话，不知道五班里谁演女主角。”
　　也是，孟哲无论身形外貌，在高中生里都算出众，再加上那双眼睛，不去演男主角简直可惜。
　　“哎对了，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哥，哥？”
　　桃花扇，桃花扇，福王少小风流惯。不爱江山爱美人。
　　“哥——”
　　“哦，啊？”陈星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事，就是听那边半天没动静，还以为信号不好呢，”许扬大大咧咧地说：“哎，哥你来不来看啊？我们班还组了个乐队来着，不过你是不是要学习啊，如果你没时间……”
　　“我来。”不等许扬话说完，陈星就开了口：“几点钟开始？”
　　“早上九点半，”许扬像是没想到陈星答应地这么干脆，顿了顿才说：“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电话时陈星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时间：19:40，许扬说三中的成绩还没公布，那孟哲没道理知道自己的排名。可别说电话了，孟哲那边连条消息都没有。陈星收起手机，盯着面前的试卷目不斜视。
　　二十分钟过去他做完四道选择题，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陈星再拿起手机时这么告诉自己，一通电话打给了孟哲：“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Sorry! The subscriber......”
　　通话中？陈星抿了抿嘴，挂断，再拨，通话中。
　　再挂，再拨，通话中；再挂，再拨，通话中……
　　陈星扬了扬眉毛，看着通话记录中的一串未接通记录。
　　“我还是不太行。”与此同时，孟哲嘴里叼着一袋酸奶，说：“哪有艺术节前一天才找演员的，还是演桃树，一听就像是借口。”
　　王越都快无语了，十几年来她男朋友没谈一个，陪这个三中老大煲电话粥：“大哥，这不是像借口，这本来就是个借口，OK？”
　　“就没有靠谱一点的借口了吗？”眼看都过八点了，孟哲还没打定主意。
　　“没有了，”王越被他烦得不行：“你有本事自己想一个。”
　　“那要不这样，”孟哲把酸奶从嘴边拿开：“我就说我要演这个舞台剧……”
　　“演什么？演桃树？”一想到这儿，王越忍不住笑出声：“当时叫你演你不演，现在后悔了吧。”
　　“啧，我不是要忙着复习嘛，再说了，陈星又不知道我演什么，先让他到三中再说。”
　　“哦，那万一陈星问起来呢？你怎么说，说你演桃树？”
　　“实在不行……就说演男主角呗，”孟哲嘀咕：“到时候你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换掉就行。”
　　“得，得罪人的事全让我干了，”电话那边王越像是伸了个懒腰，拉长音调说：“行——算我欠你俩的好了吧。”
　　“不敢不敢。”孟哲看了眼时间：“那我先去联系陈星了啊。”
　　“去吧，嘶……我这手机烫的，都能烙饼了。”
　　前脚挂断孟哲的电话，孟哲后脚给陈星拨过去，过了半分钟还没人接，孟哲耐心地等着。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没人接？孟哲皱皱眉头，挂断，再拨，没人接，再挂，再拨，没人接，再挂，再拨！
　　这次忙音只响了两三声，倒不是有人接了，而是直接被人压断了。
　　正忙着学习顾不上？孟哲刚想发个短信，却看见半个小时前的一串未接来电，来电人无一例外，都是陈星。
　　陈星知道自己成绩了？！孟哲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见情况不妙，陈星又不接电话，孟哲只好拨给许扬，一开口就是：“喂？陈星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啊？”许扬被问得有些懵：“打，打了，怎么了？”
　　“他说我考了多少分？”
　　“他说…说……不是什么考了多少分啊！？”许扬终于反应过来：“你干嘛？！我哥怎么知道你考了多少分？”
　　“他……不知道吗？”
　　“不是，我哥为什么知道啊。”
　　“哦，”孟哲皱皱鼻子，“那他给你打电话干嘛？”
　　“他问三中艺术节的事，还问你们班表演什么节目。”
　　“你怎么说的？”孟哲拿手机的手紧了紧。
　　“我说演舞台剧，哎对了，你是演男主角吧？”
　　“我……这个你明天就知道了。”孟哲敷衍过去：“还有呢？陈星还说什么了。”
　　”哦，他还说明天要来三中看艺术节。”
　　“？！”孟哲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调都高了一点：“他说要来看吗？”
　　“对啊。我专程邀请我哥来的，我还说我们乐队要表演……”
　　“好的谢谢。”
　　不等许扬话说完，孟哲就挂了电话，原来陈星刚给他打电话是要说这事……孟哲坐着转椅转了半圈，又给陈星重新打过去，这次对面倒是回复得很快：“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