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29、第 29 章

　　时值大年初三，趁着父母去亲戚家拜年，方圆带着篮球去找孟哲，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声。
　　“不在家？”方圆自言自语：“大过年的又不补课，又不打球，总不能在图书馆吧。”
　　他拍了拍手里的篮球，转身去找许扬和周煜了。
　　年还没过完，图书馆只有自习室开放，有人的座位更是寥寥无几。陈星在草稿纸上演算得出正确答案，孟哲在一旁睡眼朦胧不住点头。
　　啪啪。陈星用中性笔敲了敲孟哲的练习册，发出不大的声响。
　　“啊？”孟哲瞬间清醒，环顾四周：“怎么了？”
　　“别睡了。”陈星言简意骇：“做题。”
　　孟哲扫了一眼纸上的物理公式，换了个姿势懒懒趴下：“我好困，不想写。”
　　“是谁前一天说要跟我来自习的，”陈星叹了口气：“要不你先回家？”
　　孟哲趴着没动，说：“不要。”
　　陈星抬头看他一眼：“先说好，我今年是不会借给你抄的。”
　　“啊……这也太残忍了吧。”
　　“嘘——” 陈星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哲坐身起来满脸不情愿，冲陈星伸出手，说：“笔。”
　　怎么会有人上自习连笔都不带，陈星把自己的那支给他，再从笔袋里拿另外一支。
　　手里的笔杆还带着陈星的体温，孟哲心满意足地握住，静下心看第一道题。
　　自习室里一时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南方的冬天温暖干燥，比夏天的烈日更为柔和。光线从窗外照进落在木色的桌面上，一寸两寸挪向陈星的书页一角。
　　临近中午，自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星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正低着头认真计算，孟哲撑着头看他，看光，看点点光斑滑过书角，留下余温却无迹可循。
　　“想什么呢，”陈星头也不抬地说：“那么入神。”
　　“想题。”孟哲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看着我想题？”陈星笑了一下，说：“怎么，我脸上写答案了。”
　　“嗯，”孟哲正视着他的眼睛，说：“我看看，这题选D……”
　　陈星扬扬眉毛：“没看错的话，那是道填空题。”
　　“你这不是也看我了嘛。”孟哲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咱俩扯平了。”
　　“开学就是高二下半学期了，”陈星又埋下头：“你可长点心吧。”
　　“我又没把成绩落下。” 孟哲小声嘀咕，随即说：“好好，知道了。”
　　两人相安无事地写了一下午作业，孟哲妈妈打电话过来，说是晚上家庭聚餐，叫他去饭店吃饭。
　　“坐公交车？坐几路车啊。”孟哲一边讲电话一边绕着大厅转圈。
　　陈星往自习室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孟哲在外面不住徘徊，他一打电话就喜欢到处乱走，仿佛双腿趁大脑不注意就决定擅自行进，却又没有明确目的地，只好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气。
　　想到这儿陈星勾了勾嘴角，再下笔时动作都轻快了几分。听见孟哲回来时的脚步声，陈星随手写上一个“D”，末了才发现那是道判断题。
　　他若无其事地提笔划掉，重新写上正确答案，听见孟哲的叹了口气。
　　“我妈叫我去吃饭。”
　　“这么早？”陈星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五点钟。
　　“家庭聚会，饭店离这儿挺远的，我坐公交过去时间差不多。”孟哲解释道。
　　“行，那你快去吧，”陈星说：“明天见。”
　　“还有，那个……”孟哲摸摸鼻子：“明天方圆叫我去打球。”
　　“打球？”陈星抬起头。
　　“和周煜许扬他们，估计要打一天吧。”
　　“那就去呗，你也好久没打球了。”陈星又低下头。
　　孟哲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一边说：“体育场离图书馆也不远。”
　　“是不远。”陈星说：“你动作快点，小心等会儿堵车了。”
　　”好。“孟哲嘴上答应着，动作却一点不见加速。甚至有心思闲聊：“听说体育馆旁边那家煲仔饭挺好吃的。”
　　“我知道，前两天路过时没开门，老板回家过年去了。”
　　“哦，” 孟哲把课本从前翻到后，又从后到前翻了一遍：“你说这次一中老大会不会再来找茬啊。”
　　“人家早就毕业了，再说谁没事大过年的来找茬啊。”陈星写字的笔顿了顿：“你该不会又惹事了吧。”
　　“我……”孟哲噎了一下：“没事了。”
　　他把笔夹在书里重重塞进书包，听见课本在空荡荡包里直晃荡。
　　话说那支笔好像还是陈星的来着……
　　孟哲耸耸鼻子正在想要不要把笔还回去，听见陈星忽然说：“你明天打完球大概几点？我找你去取讲义。”
　　孟哲眨眨眼睛，抬眼看向对面，只见陈星面色如常：“补习班最后一节课的讲义，你上次说要给我，结果在我家吃完饭也没想起来。”
　　陈星淡定地翻过一页练习册，接着说：“要不我去体育馆找你吧，下午四点怎么样。”
　　“好。”孟哲脱口而出，音量稍大了些引来了周围人的视线，他连忙压低声音：“那我在体育馆等你？”
　　“嗯，”陈星忍住笑：“快去吧，别迟到了。”
　　“拜拜拜拜。”孟哲冲他挥挥手，一溜烟跑出去了。
　　真是……看着孟哲一路小跑的背影，陈星不禁扬起了嘴角，好容易把注意力放回题上，却听见身旁的玻璃传来邦邦两声轻响。
　　陈星下意识转过头，看见孟哲站在窗外，自习室的窗户不是落地窗，孟哲大抵踩着花坛才能看见室内。
　　没有人察觉这边的动静，见陈星看过来，他扶着窗台冲他比口型。
　　“明……”陈星眯着眼仔细辨别：“明……天……明天见。”
　　见他拼出来了，孟哲笑了笑，还没等陈星说别的，就跳下花坛消失不见。
　　“你……”
　　眼睁睁看着对方在眼前消失，陈星却毫无办法，他慢吞吞地坐回原位，盯着练习册空白的一页小声重复：“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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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哲：
　　——我到了。
　　——好无聊，早知道不来这么早了。
　　——我书包里这本单词手册是谁的啊，是你的吗？
　　手机在桌面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趁管理员还没把他赶出去，陈星果断地按了静音，回复道：
　　——没事就背会儿单词。
　　孟哲：
　　——QAQ
　　“……”
　　陈星默默截屏保存，一套流程行云流水，面不改色心不跳。
　　等方圆周煜等人赶到时，便看到孟哲坐在篮球场角落，手捧一本单词书念念有词：
　　“abandon，abandon，abandon……”
　　“哲哥，你干什么呢？”
　　“abandon……”孟哲一抬眼看见方圆，脱口而出：“你脖子上围的什么啊那么土。”
　　“我……”方圆一时语塞：“就是条围巾啊大哥，怎么被你说得跟秋裤似的。”
　　孟哲盯着那条灰色围巾嘀咕：“秋裤……天气还没那么冷吧，”
　　方圆：“都说了不是秋裤啊！”
　　“我和方圆骑车过来的，路上风比较大。”周煜转了转篮球：“打球吗？”
　　“打。”孟哲“啪”地把单词书合上，一个撤步接住周煜抛来的球。
　　过年期间来运动的人不多，陈星走进体育馆，无所事事的前台接待员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肩上的书包上，说：“来运动的？”
　　“不，我来找人。”
　　“哦，”接待员重新低下头去，说：“左手边上二楼观赛台，那儿能看见所有场地，不过今天人不多，你直接进去找也行。”
　　“谢谢，” 陈星说：“他估计还在打球，我先去二楼看看吧。”
　　陈星顺着楼梯刚走上二楼，就听见球鞋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紧接着是从篮球场那边传来的声音。
　　体育馆里的人确实不多，篮球场上只有孟哲他们一伙。陈星径直走进观赛区坐下，看见孟哲正抬手示意：“这边。”
　　这句话是对周煜说的，对方接到讯号果断传球，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孟哲手中，紧接着被投入篮筐中。
　　“Yes！”孟哲和周煜击掌庆祝，问：“几点了？”
　　“我看看，”周煜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三点半，怎么了？”
　　三点半……陈星说四点钟来体育馆找他的。孟哲歪头在球衣上擦了擦汗：“没事，咱们继续。”
　　陈星放下书包在观赛台的第一排坐好，神情专注，前倾身体把手肘抵在大腿上。
　　孟哲今天穿了一件蓝色卫衣，外面套了件亮橙色的球服，毫不搭调的两种颜色随他的身形奔跑、跳跃，恣意碰撞，仿佛裹着海水的火种随洋流飘荡。
　　孟哲在场上连跨两步，屈腕投篮，动作毫不花哨却十分有效，听见篮球落地发出闷响，孟哲勾了勾嘴角。
　　“怎么样？”他站直身体，冲许扬一扬眉毛。
　　“就那样吧。”许扬翻了个白眼：“一个三步上篮有什么好吹的。”
　　“球进了不就行了，你管我……”
　　孟哲说到一半，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红色，扭头看见陈星坐在正对篮球场的观赛台上，双手撑着脸看向球场。
　　“我？我怎么了？”许扬还在冲孟哲倒垃圾话：“我就是管得多，你能把我怎么着。”
　　孟哲少见地没怼回去，冲他勾勾手：“再来。”
　　然后就是一套两手交换运球，等许扬反应过来去断球路，孟哲顺势急停后撤，一个跳投，球已离手。
　　“这个运球……蝴蝶穿花？”方圆扯了扯嘴角：“哲哥什么时候练会的这招？”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周煜承认说。
　　此后孟哲的球风一反之前，愈发张扬，不像是在打篮球，更像是孔雀开屏，招摇过市。
　　孟哲在另一半场成功投进三分，许扬看得目瞪口呆，转向周煜道：“没记错的话，那好像是你们队的篮筐。”
　　“什么？”周煜擦了擦汗，抬眼望去：“哎卧槽，哲哥，哲哥！那个投不得。”
　　孟哲没作声，运着球过来做了一套假动作，屈膝起跳行云流水。
　　方圆被他晃得眼花缭乱，眨了眨眼睛说：“哲哥这是干啥呢，篮下也没人防他啊。”
　　“谁知道……”周煜不经意扫了一眼观赛台，立刻噤声用胳膊肘捣了捣方圆：“咳咳。”
　　“啊？怎么了？”方圆顺周煜的视线看去，立刻心领神会：“哦……啊，哲哥牛逼！哲哥厉害！”
　　周煜点头赞同，领着一群不明所以的小弟鼓掌。
　　“啊？啥？”篮球场上只有许扬一脸莫名其妙，大声道：“切，孟哲你这个不行，看我给你表演一个@xgy#2eh&hw@wg……”
　　方圆捂住许扬的嘴把他拖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给孟哲使眼色：“哲哥你继续，你继续哈。”
　　看来这球是打不下去了，陈星低头收拾了一下表情，站起身来：“孟哲。”
　　孟哲还在篮球场上放飞自我，连过两个人一路直奔禁区。
　　“孟哲——”
　　篮球旋转着被抛入空中，孟哲却连看都没看，像是笃定那球会进一般，径直转身面向陈星。
　　篮球绕着球框转了半圈，稳稳当当地落入网入。
　　陈星围着和那晚一样的红围巾，在冷色调为背景的观赛台上格外显眼。孟哲跑到观赛台下方仰起头看他，说：“陈星，你来啦。”
　　体育馆里的温度不算高，陈星连外套都没脱掉，但孟哲发梢上挂着汗珠，眼睛亮晶晶的。
　　“下来嘛，”孟哲叫他：“也来打两局？”
　　陈星把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今天就算了。”
　　“下来再说。”孟哲冲他拍了拍手：“来，我接着。”
　　陈星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众人，把书包丢了下去。
　　“……” 孟哲低头看看怀里的书包，又抬头看看陈星。
　　“谢了。”陈星微笑着说，转身朝楼梯走去。
　　“哥，你怎么来了。”见陈星来了，许扬第一个问。
　　“这儿离图书馆不远，顺便过来看看。”陈星轻描淡写道：“你们再打一会儿？”
　　“不打了，都快五点了，回家刚好吃饭。”周煜看向方圆：“你呢？”
　　“我也是，我妈还让我顺路去买点菜呢。话说超市几点下班啊？” 方圆一边穿外套一边说。
　　“过年期间是六点。”陈星淡定地说：“你动作要快点了。”
　　“哎我去，六点？”方圆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加快了，语速更像是被按下了二倍速：“靠靠靠，那我先走了啊。”
　　“刚还说什么打不动了，现在跑这么快……我就说这小子划水摸鱼吧。”看着方圆的身影消失在体育馆外，孟哲嘀咕道。
　　等大家都收拾好了，陈星瞥见篮架下还剩了一件东西。
　　“这个是……？”他一边拎起那件灰色的长条状物体一边说。
　　孟哲脱口而出：“我去，方圆的秋裤。”
　　“围巾，都说了是围巾啊。”周煜挠挠头：“估计他走得着急忘拿了，我带给他吧。”
　　“给你。”陈星把围巾递给周煜，刚想说一起走，扭头看见孟哲蹲在地上系鞋带。
　　“那你们先回家吧，”陈星回过头：“我和孟哲住得近，和他一起走。”
　　“好，陈哥再见。”
　　“哲哥再见。”
　　“下次再约。”
　　“那肯定。”
　　脚步声零零散散消失在体育场外，孟哲的鞋带还没系好，陈星走过去蹲下：“你这是准备打个中国结？”
　　“没有没有，”孟哲两只手捏着鞋带：“系个蝴蝶结就行。”
　　陈星歪着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像蝴蝶结，索性伸出手说：“我来。”
　　孟哲顺从地松开手，把发挥空间留给陈星，从他的视角刚好能看见陈星的发旋，后者旋转着聚汇成一点，乖顺地卧在头发中间。
　　孟哲没忍住伸手按了按。
　　“会长不高的。”陈星轻轻地埋怨，他三下五除二系好鞋带，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体育馆，冷风灌进领口让孟哲狠狠打了个哆嗦，他一低头，就看见脚上明显不对称的鞋带。
　　孟哲：“你这打的是什么结啊？”
　　他话还没说完，只感觉到脖颈间一热，胸前多了一条眼熟的红围巾。
　　”蝴蝶结啊，”陈星把围巾帮他系好：“金斑喙凤蝶结。”
　　孟哲：“金……什么玩意结？”
　　陈星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到顶端，言简意骇地说：“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