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泊水南竹

2、贷款

　　“嗒，嗒，嗒”
　　踏入阴暗潮湿的阶梯，经过无数转角，提着昏黄的煤油灯，这条路的尽头关押着一个十几天前还无比高贵的人。
　　格兰特走到铁杆前，举起煤油灯，昏黄的光照耀在两人的面庞上，那位斯图尔特的少爷靠着铁杆制成的囚笼，一双黑沉的眼睛望着他。
　　格兰特也安静地望着他，只是心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经。
　　那时候，这个大不敬的囚犯还是一个眼神干净，带着孺慕望着他的一个小孩子。
　　……格兰特并不打算救他，但他想知道原因。
　　究竟是为了什么……？
　　“晚上好，卡修斯·斯图尔特。”
　　“晚上好，公爵大人。”

　　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庞，有些惊异，有些意外。
　　距离记忆碎片中上次见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公爵大人已经是六年前了。
　　可似乎他并没有什么变化，面容有些苍白，眼睛带着锐利与审视，似乎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如今带了些贵族独有的高傲，让人不自觉遗忘，这位公爵大人曾经也只是一介平民。
　　“我听说你想要见我。”
　　“是的。我希望您救我。”我坦然说道。
　　“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公爵笑了一下，他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悲哀或迷茫，也没有对这个环境的厌恶与不适应。。
　　仿佛他们不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对话，而是在华贵的会客室里，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这个年轻囚犯的未来命运，而是今晚的晚餐如何。
　　很有意思，但很可惜，他不会救他。
　　但听他说说，倒也无妨。
　　“您觉得我还剩什么？”我无声扯动嘴角。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没有谈话的必要了。”公爵摇了摇头。
　　“我知道。不过公爵大人，还请您留步稍会，明白我亦不是无药可救。”
　　“公爵大人，您听说过贷款吗？”
　　我微笑着抛出了我的问题。公爵微微颔首，“我知道，商人们很喜欢用这个手段在饥荒时给平民贷款，但大多数人无法还上。”
　　“如果人们都无法还上债，那商人做的可就是亏本买卖。”我的声音冷静，但实际上我内心还是挺慌的，万一他不答应呢，万一他就是觉得我在开玩笑呢。
　　算了，试试罢了，左右都是一死。
　　“不过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我直视公爵的眼睛，从中看到了火焰与我的倒影。
　　“我也不觉得我是还不上债的那部分人。”
　　“不过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公爵大人。”
　　“但请您相信，我会遵守我的承诺。请让我以我的未来为贷款，换我的一次新生。”
　　“我手上有一些神奇的配方，有一些隐秘的技艺，它们源自于我认识的一些朋友”，我愿意将我的所有献给您，公爵大人。”
　　“请您救我。”

　　这个囚犯的眼睛在火光下带着执著和坚定望着他，格兰特沉默了。

　　好紧张好紧张，啊啊啊啊好社死……我已经精神性死亡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胡言乱语了一通结果好像把公爵搞沉默了……我只好坚定地盯着格兰特然后放空大脑。
　　“……”
　　“……好。”
　　啊，什么玩意？我还在放空大脑，没听清，但又不太敢确定。

　　格兰特看见刚刚还执著坚定的青年怔忪了一下，仿佛对他的回答颇为意外。
　　“您答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格兰特颔首，轻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我勾起嘴角，然后又意识到好像不能笑得太开心，于是只好把嘴角又往下压一点，然后依照着记忆碎片和一点点肌肉记忆向公爵大人行了个礼以表感谢。

　　格兰特静静望着青年克制地微扬嘴角，而后又恢复了那副冷静的神情，仿佛刚才瞬息的微笑不过是他的错觉。
　　格兰特又忆起了曾经见到卡修斯的时候。
　　那时候，那个少年的笑容温暖阳光，与眼前判若两人。
　　十几天……也会彻头彻尾地改变一个人吗？
　　他的手不禁磨挲衣服口袋内侧那一张处刑令。
　　“感谢公爵大人，您高洁的品行令人赞赏。”

　　“哗啦”格兰特拿出来一张白纸，展示到我面前，我借着昏黄的灯光眯眼看去。
　　“斯图尔特家族处刑令
　　当斯图尔特家族成员全部收编于王国监狱后两日，即4月2日进行处刑，地点为韦林广场，可允许民众观看，以明君王之威似海如山，不可侵犯。
　　有几位贵族先生们女士们亦想观看处刑过程，需特别安排座位，分别是奥尔特伯爵、奥康纳子爵、尼尔森伯爵、塞拉斯殿下、索娜塔公主殿下、普莱斯公爵、梅尔温亲王七位，需安排最佳观景位，并与平民作隔离，万不能让低贱的平民坏了尊敬的贵族先生们女士们的心情。”
　　处刑令底下还有一个签名，龙飞凤舞，“格兰特·科尔曼已阅”

　　我眨眨眼，懵逼的数了数上面的名字，整整七位，斯图尔特这么多仇敌的吗？

　　格兰特见我将目光从纸上收回，便将纸重新收回口袋，面无表情地说道，“今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斯图尔特已经提前到达，这个处刑令是刚刚下达的，我还没让副官交给王国监狱的人。”
　　“明天早上，我会入宫，如果你没有被带出地牢，那么就说明我成功了。”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有再给我机会询问。
　　望着那昏暗的灯光拐向转角远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顺着铁杆慢慢滑落瘫坐。
　　好累啊……还好，至少走出了第一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格兰特会答应这个可笑的贷款契约……
　　我缓缓闭上眼睛，反正睁开和闭眼都是一片黑暗，倒不如闭眼。

　　……
　　“格兰特大人，您回来了。”看见格兰特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他的副官利诺扬起笑容，随后快步走到公爵大人的面前，低头恭谨地向他汇报事宜。
　　“陛下在和王后置气，王后希望你能去劝劝陛下，为此她可以让家族……”
　　“利贝尔传来战报，贝伦斯王国军暂时撤退，费尔南多被夺回了，但贝伦斯那边暂时还没有要和谈的意向……”
　　“对了，公爵大人，最后一位斯图尔特还有三日就会抵达贝尔蒙特。”
　　格兰特轻轻颔首，“等会把还没处理的文件送来我这边，然后让尼尔森伯爵过来一下。”
　　最后一位斯图尔特的确会提前抵达，但并不是已经抵达。
　　这是因为之前格兰特特意让人放慢了行程。
　　“对了，”他仿若突然想起了什么的神情，泰然自若地叫住副官利诺，“让那个斯图尔特明天就抵达贝尔蒙特。”
　　“是。”利诺没有问为什么，恭敬地回应道。
　　“遵从您的意志。”
　　身后因他向前走而渐渐遥远的声音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