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一个路人甲》醉竹梦影

2、第 2 章

　　“珍宝？”林清熙笑着摇头”我父亲唯一的珍宝可就是他那一库藏书了。

　　林家世代钻研经文，不参政不从军，只是积存了不少历年历代的孤文独本。

　　“谁问你这个。”左逸章用手上举着的书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与其关心我的私事，倒不如关心关心隔壁金尊玉贵的公子好端端的干嘛不远千里来这边求学。”

　　“用得着你说，我早打听好了。不过……”左逸章卖了个关子。

　　“不过这不是私事，快成国事了吧。”

　　如今各国之间形势剑拔弩张，偏偏这位战无不胜的将军却将稚子送到邻国学习经文，即便将军不作他想，却也难免谣言四起。

　　“你若是拿那些个市井闲言来诓我，我可跟你没完。”

　　“我昨夜在书房外听我父亲与兄长谈话，说郁桢的父亲战功赫赫，却功高震主被人上奏弹劾，他的父亲已经交了兵权，如今交了官职等待审查。”

　　一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将军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确实令人唏嘘。林清熙也不禁感慨，可把幼子送到邻国
　　难道是托孤？他突然想到了刚刚郁桢脸上如若春日暖阳的微笑，却也丝毫看不出来流落他国的痕迹。

　　他忍不住问：“可我看他刚刚的样子却看不出分毫。”

　　“人家好歹也是大将军之子，这些场面要是还稳不住，岂不是辱没了大将军的名声？”左逸章拱拱林清熙的手，“学院里不许议论这些，你可不要跟别人说，就算是说漏嘴了，也别供出我来就是了。”

　　书院中多的是勋爵人家、皇亲贵胄，常常是今日你父亲参了我父亲一本，明日我父亲又要调查你父亲贪污受贿、鱼肉百姓一事。若是要在书院内拉帮结派、结党营私那是再方便不过，皇子在书院中结交一些三五好友，许以利诱，这些同窗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就可能成为他们未来夺位的有力帮手。因而书院早早就定下规矩，在书院之内不能私下议论政事。虽然不能完全杜绝这种事情，但也算有所成效。

　　林清熙当即保证，即便是被罚抄写十遍经文，也绝不出卖。

　　只是……林清熙静静望着郁桢离开的方向，路旁的柳树才冒新芽，柳枝也随风轻轻摇曳，远看是毛茸茸的嫩绿的春意，在这
　　样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给人一些对于晴日明媚的幻想。

　　下学后，书童替林清熙收拾好了行囊，林清熙撑开伞正要走入雨中时，却听到了一声呼唤。

　　“林公子留步。”

　　不是别人，正是那不远千里只为求学的郁桢，林清熙见到这位害自己抄书的‘罪魁祸首’心下不快，但面上依旧微笑，端的一副和善友爱的同窗模样：“不知所谓何事。”

　　虚伪死了。林清熙这样想，若是来催促歌赋的抄写，他可能会忍不住转动伞柄让刚刚落下的雨水给这位远客好好的“接风洗尘”。

　　“学院中于我来到书院的原因众说纷纭，然而郁桢此番远道而来是为求学。我曾在母国雍国时就曾听闻令尊博古通今，对于古往今来的经文更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明，因而可否改日拜访贵府与令尊一见，哪怕只是一见，也算全了我此番前来宁国的一点心愿。”

　　“心愿？”林清熙冷笑，“公子这番话说的好没有道理，若是不让你来岂不成了我铁石心肠，平白辜负了你向学的一篇赤心。”

　　“郁桢绝无此意，只是敬慕林学延林大家已久，这才迫不及待前来叨扰。”

　　“便是你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也该知道入乡随俗，遵守我们的规矩。你说你敬慕我父亲，却也没听过我父亲遵礼的声名吗？
　　若要拜访需得先下拜帖，待到回信后再敲定日期。你如此贸然来求我一家中稚子，岂非失礼？”

　　林清熙转身便走，身后的书童连忙提着书箱跟上。郁桢愣在了廊下，也没有再出声阻止，就这样看着那道身影转过几个回廊消失在了雨幕中。

　　这时身旁有一人搭上了他的肩，笑嘻嘻的安慰道：

　　“想是你初来乍到，不曾听闻他家严谨端方、谨守礼法的声名。他家中向来是那一套。之前他一同窗只不过上门去找他一道去春游，害他被他父亲指责交友不慎，同窗家中也得了个教子不严的名声，自此再无人敢贸然登门。他也是两处为难，你也别生气。”

　　“是我莽撞，更何况……”对着那样一张脸怎样生出怨气来呢？

　　虽然碍于林学延对于礼教经文严苛的遵循，无人敢在明面上议论，谁却不私底下议论这一家的容貌风流。哪怕是十岁稚子，也好似在春日雨夜中竹影中点灯煮茶，瞥见雨歇时泄露的一抹月色。

　　“你这一封拜帖下去，若是没有半月怕是无法上门，待你将一应行装都收拾好，不妨来我家中坐坐，我也同你唠唠这京中的稀奇事，你也同我讲讲你们雍国的风土人情，如何？”

　　“再好不过。”

　　同窗便同他道别归家去了。只留郁桢静静看了会雨中回廊，这才转身离开。

　　林清熙出了书院大门、登上接他回府的马车时，才发现兄长也在马车上，不禁手足无措起来，低声喊了句兄长才坐下。

　　见兄长也在车厢内，林清熙也没敢像之前一个人那样坐姿随意，乖巧坐下整好衣装后，才开口问道：“兄长怎么今日来了学堂。”

　　林承宇放下书卷，放下车帘后开口：“听说郁桢今日已经进入书院了。想来你们应该也有交集了。”

　　“可不是吗。”兄长并不如父亲那样过分刻板，林清熙忍不住开口抱怨，“早上才入书院，夫子就罚我抄了诗词歌赋，这样的交集倒不如不要也罢。”

　　“你这样想便是最好。”林承宇看着弟弟那稚嫩的脸庞，“以后也与他少一些交集，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今日还跟我提起要来家中拜访父亲，说是敬慕父亲便情难自禁。这话也是可笑，满京城谁不知道林大家最讨厌这种不请自来的‘崇拜者’了。”

　　“不可私下议论尊长。”林承宇又放缓了语气，“你还小这些事情一应回绝就是了，至于抄写诗赋，回家后我会禀明父亲，然后修书一封给你们祭酒，你别再理会。只一点，你千万千万要记住。”

　　“无论如何，不要与郁桢有任何交集，在书院里也不要同他私下同他交谈。”

　　林清熙从未见过兄长如此认真严肃的交代，哪怕是他刚回家被罚跪祠堂时，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地撩起衣袍跪下说：“幼弟襁褓离家，身为兄长多年来未尽教导之职，使弟弟年幼犯下此等过错，理应一同受罚。”

　　兄弟二人在祠堂跪了一夜，每次他要昏睡过去时，兄长就会把他叫醒。而兄长自始至终都跪得端正，身姿如同松柏一样不见丝毫疲态。

　　“兄长怎么避之如蛇蝎。”

　　“若只是蛇蝎倒也不必如此。你年纪尚小，在书院里读书明理才是本职，朝政上的事情还是少关心为妙。”

　　“兄长放心，我势必在书院跟他形同陌路、泾渭分明、老死不相往来。”

　　少年冲他一笑，他微微垂下眼眸，不再言语。车厢里一时陷入寂静，只听到车窗外沿街小贩边走边吆喝，收工的汉子带着今日码头结的工钱边回家边唱小曲还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仿佛一片安居乐业、和和美美的景象。

　　夜晚，沐浴后的林清熙在院子的中庭边喝着小厨房煨了一天的鸡汤边静静赏月，身旁的翰墨看顾着从厨房拿来的炭火，好让鸡汤一直保持着适宜入口的温度。

　　这是独属于他们主仆二人的闲话时间，其实就是翰墨从旁的书童口中能听到满京城的奇闻轶事，每每回家后就要说与公子听，可惜林父十分反感这般行径，觉得好好的读书人家，倒成了市井的长舌妇。于是主仆二人只得将其他下人以‘公子要赏月，不喜欢过多人打扰’为由将其他下人调离院子。林母也将林府的下人管理的很好，没有主家的吩咐绝不贸然打扰。

　　翰墨见林清熙早早就屏退了周围的下人，凑上前小声说道：“公子，我今日在学堂外同别的书童谈天时才知道，这京中可要翻天了。也就咱府里这位老爷跟个没事人似的。”

　　“不过一个雍国人进书院而已，这样的事情也值得闹出这样的动静。”

　　“什么书院不书院啊，是前方战场上的事情，怪不得说就咱府里还能安生一会呢。”

　　林清熙倒觉得奇怪，宁国在前些年同雍国打了一场败仗，打空了国库，打没了壮丁，为此割地赔款才换来了此时的苟延残喘，如今修生养息才几年便又要开战了吗？

　　“已故的护国大将军，荣国公，陈大将军，公子还记得吗？”

　　林清熙点头：“这位大将军不是在那场护城战中由于判断失误、守城不力已经战死沙场了吗？我记得那是我刚回京都不久，也曾见过那场葬礼。陈将军没有子嗣，还是陛下追封为太子太保，让太子为将军扶棺摔盆送将军下葬。”

　　“是啊是啊，当时满京城都说陛下仁心爱护臣下，就只有老爷说这样坏了祖宗礼法不成体统。就是他们家，他们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