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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春寒 ...

  •   “有什么话就问!”手里的名册翻了能有四、五页,元成头不抬眼不睁地发话。
      萧隐樵的探究便光明正大了,“殿下的喜好似乎异于常人。”
      “怎么说?”元成还在浏览名册,翻页的间隙斜斜挑眉赐给他一眼。
      “被人斥骂了反而心情大好。”
      “骂?”元成总算从名册上挪出精神,疑惑,“谁?”怎么骂的?
      “无、赖。”萧隐樵轻轻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元成顿了顿,名册扔到案上,向外叫人,“李申……”
      “别迁怒于人,殿下。”萧隐樵拦他,“若非寿昌公主等得不耐烦了,李申亲去安抚,今日隐樵还真近不得这里。”谁都知道文华堂的这间书斋不是等闲人能出入的,今日李申自个儿在前殿守着已是格外的慎重了,至于他恰在李申离开那会儿过来只能说是机缘巧合,“我只听到那一句就走了。”看看元成的神情,微哂,“要起誓吗?”
      元成哼了一声——不是叫他起誓,是说他还算识趣。
      萧隐樵看着他,“不过我倒是奇怪殿下说了什么让人家姑娘恼成那样?”
      元成木着脸,“你觉得我能告诉你么?”恼?萧隐樵懂什么?德琳那是羞涩、好吧、是羞恼好不好?可重要的不是恼,而是羞——她在他面前含羞……元成不自知地露出笑意。
      萧隐樵审视着他的神情,慢慢出声,“元夕佳人,尚书千金,京城双姝,公主教习……”一句一句地沉沉吟吟。
      “想说什么?”元成回了神,淡淡瞥他。
      “想知道是哪一样入了太子的心。”貌、才、出身还是声名?
      “你以为呢?”
      萧隐樵要想知道什么事,零星的讯息已足够他抽丝剥茧,何况元成并未防他,他要知道德琳的身份实在是易如反掌。
      “我以为……”,忽醒悟了,翻眼,“这是我能以为得了的?”
      元成撇唇,嘲笑他险入了套,萧隐樵只做未见,“莫非殿下自己也分不清是哪一样?”
      元成不上他的当,闲闲地笑,“我要说几样都是呢?”
      “那殿下就不是非她不可了。”
      萧隐樵神色认真起来,认真得都可说肃然了,元成的眉目微动了动,口中却只是漫不经心,“怎么说?”
      “她再美,红颜易老,早晚会有人超过她;出身再煊赫,可还谈不到是唯她家独尊,况殿下的地位亦不需靠联姻来稳固吧?说到才学声名,在她之上的应……”
      “你想说她并非独一无二,我没必要知难而不退。”元成冷静地替他说出了结论。
      萧隐樵愣了愣,要点头,元成却已摇头,“晚了,隐樵。”对他而言,她早已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了。
      萧隐樵看了元成一阵,提醒,“那宗庙那里你想好了怎么应对?”
      “那不是该由你去想的?!”
      萧隐樵一句话问得元成作了色,斜目横过来,悻然,愀然,口气却是理所当然。
      “你!”萧隐樵被他噎得瞠目,缓过气来亦奈何不得他,嗤哼了一声,“果真是无赖!”想了想,慢慢地道,“就是舍不下,先迎为侧妃好了……”那就不需请于宗庙卜测吉凶了。
      “我要的是太子妃!”元成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那有何难?”萧隐樵顺嘴就接,“天下女子多如过江之鲫,找一个命理八字与您相……”被元成阴森森的眼神儿瞪着,到底说不下去,叹了口气,“不过是权宜之计!娶了之后再另择时机向帝后请命封她为……”
      元成这下连瞪都懒得瞪了,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盯得萧隐樵也火大:他这是有求于他?怎么倒像是他欠他的?!“殿下不就是想要她这个人吗?那何必拘泥名目?只要……”
      “隐樵,”元成打断了他,明白要让萧隐樵在这件事上尽心便不能什么都不说,尽管他觉得他已表示得很清楚,萧隐樵应该能懂,“我不能委屈了她。她……是个很高傲的人……”
      萧隐樵鼻息微哼:那样的出身那样的人,高傲些是自然,可也要看是在什么事上吧,“高傲?她若真的看重殿下……”
      “她还没看重我。”
      萧隐樵默了。
      默了一瞬,萧隐樵点头,“听得出来。”人家当事的都那么大方坦白了,他这个旁观的还有什么不敢挖苦的?
      他的不以为然太明显,元成却不以为忤,“她现时还未看重我,往后却会——她从前可是一门心思抗拒我的。”
      萧隐樵再次默了:元成的意思是他有今天已很满足?“那位姑……杜教习知道你不能娶她吗?”
      他这么问是安心想让元成动怒的,谁知元成只是“啧”了一声,眉头都皱到一半儿了又舒展回原位,淡淡、却是不容置疑道,“我是一定能娶她的。”不等萧隐樵再开口,直接又加了一句,“有你在,我放心得很。”
      萧隐樵想他可以当哑巴了。
      “你也不用犯愁,我不急,两年、三年……我都等得起。”元成和颜悦色,“近几年皇家的喜事实在是多:今年是宁王娶亲,或许还会有木槿郡主下嫁,明年元信可该成家了,再往下馨平公主、华昌公主也都到了选婿之年,接着又是乐平公主……若我赶在这当中立妃,阖宫的人力物力必都集在我这儿,他们的人生大事可就要被轻慢敷衍了,这叫我于手足亲情上如何能忍?况且这当中还有国库开销上的考虑……”
      “殿下真是高风亮节!”萧隐樵实在忍不住了:这于家于国想得那个周全!可他不急?不急从他冬至节前一回京就拿了人家姑娘的庚帖叫他卜婚?——元成已说了那是他出于“以防万一”的心才叫他先看看的,回头看也多亏他这份儿小心,不然如今可就是骑虎难下了——知道不能顺当婚娶就想出这些说辞,这是预备一旦有朝臣请命或是帝后提及时好加以推搪的吧?他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竟替人费心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他真的好奇那位杜教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了——去岁元夕只看到一个远影儿,如今想来实在是遗憾,“殿下觉得……杜教习真的值得?”
      “我未想过值不值得,”听出萧隐樵的倾向了,元成终于暗松了口气,神情真正地顺和起来,“我只知道看见她,天色都能格外的亮,和她在一起,总叫人怀疑滴漏是不是坏了——感觉中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能过去了那么久……她也惹我生气,可过后想起来,不光不觉得恼,反而还心动……”
      “殿下,”萧隐樵长叹了,“您该不会说您从未经男女之事吧?”眼前的太子殿下分明一副情窦初开的口吻。
      神情因说到的话而暖融、柔和的人停了下来,兀自回思了片刻,坐正了身子,像是对自个儿又像是对萧隐樵,悠悠,“男女之外,犹有心神。”
      萧隐樵垂目。过了一会儿,淡淡道,“这事儿有些难,我尽力。”说来也奇,那位姑娘的命盘单独推演起来并无不妥,极是富贵康顺,可与太子殿下的一合就带出了兵戈之气,他也不得其解,而且那位女子十六岁前后曾有化禄照入夫妻宫,从卦象上看是顺理成章的姻缘,最终却不了了之——或许她的命盘就是因此生出的变数亦未可知,“殿下的名册都看完了?”
      他一句话从南辕转到了北辙,元成都有些跟不上,反应过来了,未急着答,看着萧隐樵,深沉道了声“多谢。”萧隐樵未接,元成亦未再多说,摊开先前扔到案上的名册,“这些人的品性如何你查问过吗?”
      萧隐樵瞥了眼他手里不薄的名册,“那是三十多个人。”他查问得过来吗?“当中有几个人倒是可以放心,陈鲁直、黄去非、陆致能、范复、孟岑、刘民瞻,他们的才名和德行相当,余下的人有自荐而来的,有我慕名相访的,才学韬略上各有可称道处,品性……路遥才能知马力。”
      元成点点头:萧隐樵替他在民间访荐英才,大半年里走了五州七郡十八府,他不能太求全责备,“这些人现都在何处?”
      萧隐樵指点着名册一一作答,有已到了京城的,有方自家乡启程的,当中凡是家境贫寒的,他都预先给了资助,确保所有人都能顺利参与今岁的春试,不过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些人进京后他就再未出面联络。元成听了频频点头,又问及一些具体的人事,萧隐樵一一说来不提。
      当日德琳离了书斋和元沁会合时神色不甚好看,元沁以为元成食言,直说“我去找王兄”,被德琳没好气儿地拦下了,说“公主您还嫌不够乱?”元沁心虚,生怕德琳这是怪她强她所难、硬要拉着她来见元成,故心里虽觉得冤枉口中也不敢反驳,一个劲儿说东扯西地逗德琳说别的,叫她倒不出嘴来责备她,直到回了寿昌宫,正见木槿送了宁王元俭出来。
      元俭先看到她二人,停步站下来等着她们走近,含笑的目光从德琳面上滑过,注视了元沁,“这是去哪儿了?这么……兴高采烈的?”
      “去……”元沁偷瞄了瞄德琳,到底不敢提和文华堂有关的字眼儿令她难堪,“去了个好地方。”她嘻笑着含糊过去:今日之前,她一心想着不能和元成疏远了,别的都是其次,可这一路看德琳对她不冷不热、话都懒得多说一句的样子,她却宁愿是和元成疏远、真心后悔走这一趟了——她那时还不知有句话叫“顺得哥心失嫂意”,她不过是无意中当了这话的活解,否则大可不必如此懊恼了。
      元沁实在是受不得德琳的冷落,此时遇到元俭连叹是天助她也:德琳不会在人面前给她这个公主脸色看,这点儿把握她有,况且德琳和元俭一向投契,要说些什么说得高兴了,兴许就把今日的不痛快忘了,故她对元俭便比平素更亲近,连声问王兄怎么好几天不见、这是来做什么、怎么这就急着走、大力相邀他再回去坐一会儿。
      元俭若有所思地看看她和德琳,温和地笑着,说整理旧物时看到一些画本,觉得她们女孩子或许能喜欢,就挑了些山鸟花卉的送过来。刚说至此,元沁已撇嘴,说山鸟花卉的有什么好,再逼真、再细腻也就是那么个东西,倒不如故事画本有趣,哪怕是怪力乱神的也能叫人长些见识。
      德琳闻此瞅了她一眼,未出声。倒是元俭笑了,说我好赖也当过一阵子督学,天天教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家怎会有那样的东西?不过好像有几卷图画本的《搜神记》、《梦溪笔谈》,画得倒还好,毁在套色上,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回去看看,免得晚了再被费礼海给了旁人——元俭大婚在即,这些日子他的宫中都在忙着整理收纳用物,有些运往宁王府,有些就留置宫中或分送他人了。
      元沁是何等爱新鲜的人,听到这话哪有不跟着去的道理?只刚迈步就想到更重要的事,回头眼巴巴地望德琳。元俭见此笑了笑,说教习若不十分忙便同去如何?也好帮沁儿把把关,免得她良莠不分。元沁闻言连声称是,木槿不知就里,也跟着赞同,说王兄处一定还有好东西,咱们就去好好挑一挑。
      对元沁的小心思,德琳明白得很,说一点儿不恼她那是假的,可看她一路可怜兮兮地赔笑脸,再从远近亲疏的立场上想想她的倾向,也就没法儿怪她什么,况且令她心绪不宁的人又不是元沁,她冲她撒气算什么?尤其元俭像看出她在和元沁别扭,她何苦让不相干的人跟着费心?如此这般一想,便笑着对元俭敛衽,说那就先谢过殿下割爱了。元沁见她脸色缓和开了,如蒙大赦,噤鼻子眨眼地在她身后对元俭直合十,元俭看得忍不住失笑,德琳只做不知。
      “她怎么惹你了?还生气?”等元沁和木槿走到头里去了,元俭才笑着问德琳。
      “生气倒谈不上。不过她那想什么是什么的脾气……”德琳叹了一声,不再往下。
      元俭看她是不想说,笑了笑,未追问,“看样子她还知道顾忌你,往后当会记着教训了。”
      “殿下说的哪里话?”德琳吃了一惊,忙道,“她是公主,我们身为教习的哪能……”
      “谁当你是教习?”元俭摇头,见德琳诧异地看向他,停口,回思了自个儿说的话,微怔,轻咳了一声方续道,“沁儿是最不在意等级的人,我看她可不止当你是教习。”
      这一条德琳也知道,微笑了笑,未否认。元俭看看她,也笑了笑,未说什么。又走了一阵,忽然轻叹,“在宫里住着未觉得,这要出去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微仰了头环视着宫墙城楼,目光不胜恋恋。
      德林听着他的感喟,心中微动,正要说什么,却有人轻快地接了口,“那有什么?王兄你又不是没出去过,可不一样又回来了……”
      “公主!”德琳作色——元沁要不是公主她真能上去给她两巴掌:元俭出去过,因为他成亲了;又回来了,因为宁王妃亡故了,如今宁王又要成亲,她却这么说话,那意思是……吉不吉利的先不论,光元俭听了这些话能不能像是被人在伤口上搓了把盐?
      德琳声音一变,元沁就知道错了——她又不傻,不过是嘴比脑子快而已——又悔又愧地回望了元俭,张了几张嘴却说不出话,末了一缩脖儿,拉着木槿溜开了。德琳这时候倒后悔喝她那一声了。歉然地对了元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反是元俭淡淡一笑,道“无妨。……沁儿说的也是实情。”
      德琳听他口气似并不介意,虽诧异,却也乐见,由衷道“殿下豁达。”
      “非关豁达,”元俭摇头,还是淡淡笑着,“不过是人死不能复生,况宁王妃天上有知的话,也不会愿我颓唐憔悴,更何况我是皇长子,一味耽于情殇而诸事不顾,那成何体统?对亲何以言孝、对手足何以为表率?”
      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德琳听了又是意外又觉刺耳,微蹙眉瞥向他,却见他唇边虽挂着清浅的笑意,面上却是一片萧瑟,恍悟他先那么说不过是不愿她自责,而后这些则应是他抱病那一向旁人慰谏他的话——他痛失爱侣,却是连哀痛都不能恣意随心的?!
      德琳体味他斯时至今的凄苦自抑,心中顿时溢满了不忍,元俭似有所觉,微偏了头看看她,自嘲地笑,“教习不会是嫌弃我这不祥之人吧?”
      “殿下——”德琳叫了一声,轻喟,“造化无情,您又……”您又何必自苦?“况您对宁王妃一往情深,那才是……”那才是令多少人感佩之处。
      “一往情深?”元俭重复了一遍,又露出自嘲般的苦笑,“她的薄命却成就了我的情深之名……老天对我真是何其仁厚……”
      德琳说不出话。
      他所要的当是与宁王妃鹣鲽相依,白首偕老吧,最终却落得个天人永隔,他如何能不郁愤上苍?
      德琳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悲悯,却听元俭犹在怅然低语,“还有情深……她独眠地下,我却很快要另结秦晋了,这样也敢说情深吗?”
      “殿下,”德琳不能再由着心酸下去,缓声对他道,“您对宁王妃如何世人皆知,又何须再苛求形式?您说呢?”
      “你是说……”元俭未看她,眼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你是说馨儿不会怨恨我再娶?”
      “是,”德琳强抑着叹息,知“馨儿”该是宁王妃的闺名,那女子何幸能得眼前这男子倾心相待,又何不幸要先他而去,“王妃若有知,必能明白您的不得已。”世俗的观念里,女子为男子守节是天经地义,男子若如此则不容于礼仪教化:男子是要肩承家族后嗣的,如何能为区区女子一蹶不振?岂非太荒唐、太不成器、大不孝——寻常男子尚囿于此,更何况皇族子弟?
      “你说……不得已?”元俭听到德琳说的话时转过脸来,神情有些难以置信,“我从未跟人说过……”
      德琳忍不住要苦笑了:她跟元俭总算比跟旁的人要熟些,何曾见过他哪怕一次为这婚事展颜笑过?尤其这正日子都临近了,他还有闲心为元沁、木槿挑画册,他的意愿还用再说吗?
      “我是否太不知好歹了?”那是皇后娘娘亲为他选的婚,他不该让人看出不上心来,不过这人是德琳,他亦就无意遮掩。
      “世间最难勉强的便是人的喜恶。”德琳以为他指的是婚事本身,只能如是作答——公平而论,李蕙的出身和品貌续为王妃并不辱没元俭,只是外人眼里再怎样的珠联璧合也抵不过当事人的情有独钟,尤其对经历了沧海巫山的人而言,还有怎样的花丛能令他回顾呢?
      元俭从问了话就在看德琳的反应,听到她所答略怔,随即想到她大约是误会了,转念间觉得这样也好,遂将错就错,“倒谈不到勉强、或者喜恶,不过是……无什所谓,我只需娶个王妃令人不再担忧我也就罢了,至于是张家小姐或是李家小姐又有什么差别?”
      德琳听他这么说,心道果如所料,一面却莫名生出不快,含笑道,“男子的心胸果然不同!一辈子的大事,也能这么云淡风轻的。”她钦佩元俭的专情,也深知他对斯人的多情难免成为对彼人的无情,可那后来者何辜?难道女子的期盼和意愿对于男子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么?他们真是何其自负!
      德琳心中不忿,不过是尽力掩饰,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可元俭是何等样人?诧异地看了看她,想起了什么,“我的错,”他致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
      这下是德琳不解了:他无疑是看出了她的不快,可他的话是何意?
      元俭温和地苦笑,“你和李小姐交好,我却那么说……你自然是要替她不平的。”
      德琳张了张眼,暗惭今日真是昏了头了,对谁都那么容易动气,“殿下怎知我和李小姐交好?”
      元俭被她一问,不那么确定了,“东宫设宴迎木槿回京那次,我见她和你相谈甚密。”
      德琳想了想,记起那次是和李蕙说过几遍话……那一夜……人若能未卜先知,她定会找个由头避开那多事之宴,“平素都是见过的,是要比寻常人熟识。”交好则还谈不上,“原来那一次是……”难怪她当日觉得座位布排得古怪,原来竟是为了方便元俭察看李蕙的。
      元俭知她已经想到了,略有惭色,“教习见笑了。”
      “殿下言重了。”德琳和声,知那不会是元俭的意思,他不过是听命去走那么个过场而已。倒是李蕙,多少人又羡又妒她能得宁王青眼,若知道这当中元俭所抱持的态度,她情何以堪?
      德琳感触不已,元俭全看在眼里,并不知她这是心中有事、不自主就由人及己想得多了,只当她是不赞同他的所为,也无话好说,只能苦笑,“教习是觉着我无礼张狂,轻贱他人心意……”
      “怎会?”德琳忙拦他,“殿下想到哪里去了?……德琳只是羡慕男子总还可以选择,女子却……”女子却只能如俎上鱼肉……
      “选择?”元俭都露出讽嘲般的笑意了,忽看到德琳的神情,怔住,眸光闪了闪,浮现怜惜之色,“你不必……”见德琳诧异地看向他,顿住,转开了头,“……前两日听说件有趣的事,说永安王在曜华殿把个言官打得头破血流……”
      “哦?”德琳一听到他说到的人便集中了精神,元俭像未觉,自顾道,“听说那言官检称永安王世子元宵夜纵马过市,毁踏摊铺——他是私下奏报父皇的,并未当朝上表,不知永安王怎么得的消息,就‘炸’成那个样子。”
      “那……之后呢?”
      “后来是太子出面申饬:永安王驾前放肆,罚闭门自省,非召不得入宫;损人官仪,加倍赔偿那言官疗伤将养所需财物;且那言官若再有任何人身闪失都唯永安王是问。至于言官所奏之事,太子说应是人逢佳节偶有放纵,无伤大体,责永安王府照价赔偿也就是了,无须再追究,更告诫那言官不得挟怨在心,抓着此事不放。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把这事压下了。”
      “……哦。”德琳说不出心里的失望是因为什么,好一会儿才应了这么一声。元俭侧头看了看她,复又看了前方,状似随口道,“据说坊间流传着不少顾世子的混事,真要有心去查,不管结果如何,顾世子恐怕都要应付一阵子,无暇他顾了。”
      德琳此时确知元俭说这些话的用意了,深看了看那脸容淡泊的人,轻声,“谢殿下指点。”她不知父兄会如何做,但元俭替她想到的这些足够她感激。元俭听到她道谢,笑了笑,只道该快些了,沁儿她们只怕都等得急了。德琳笑称遵命不提。
      是夜费礼海来请宁王安歇的时候,才听侍女们报说殿下自公主、郡主她们走后就在未雨阁弹琴,都一个多时辰了,也不叫人也不出来。费礼海听了微微皱眉,自赶过去,果真听到断续的琴声——他不识音律,不知那是岳武穆的《小重山》,一再重复的是“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快到近前的时候,琴声却停了,窗纸上倒是映出个举杯仰酌的人影。费礼海心中一紧,抢过去推开屋门,沉声,“殿下!”
      凭窗而立的人回过头,是面颊潮红、眼神看着却还清明的元俭,看到费礼海,微微笑着举了举杯,“无事。”下一瞬却是摇晃欲倒,费礼海一言不发,利落地过去架住了他,元俭靠在他身上,叹了口气,低吟,“春寒乍暖难消受,柳色先青谁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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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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