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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怜香(下) ...

  •   木槿听她先前的话时还肃然,听到这一句,忍不住“呵”一声发笑,对德琳道,“教□□的学问真是见长了,你听她把《道德经》改得这个顺!”德琳不知正想什么,被木槿一唤回过神,还有些心不在焉,微微笑着未接话,元沁可已反诘,“那我说的不对吗?”
      木槿道,“自古以来的男、女都是这样子的,偏到你这儿就生出这些感触……不过这些话……幸得不是在宫学里,不然魏夫子可又要气得胡子翘了……”
      “他就翘到天上去我也不怕!”元沁上来了犟脾气,“郡主、还有教习——你别光在一边儿笑,我问你,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
      德琳答得太痛快,元沁反而顿住了,就听德琳淡淡地续道,“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元沁瞪她的教习,“既知不公,当然要想法子去改……”
      “改?”德琳笑了一声,“那要从何改起、由谁来改呢?”看元沁眨巴了两下眼,紧接着又梗起了小脖子,忙在她之前开了口,“唐时武媚娘为女帝,那样的胆魄才干怕是千百年都难遇一个,可即便在她当政的时候,男女尊卑亦未听说有何改变。从那时至今可又是数百、上千年过去了。”
      德琳这几句说得很慢,好教元沁明白她的意思:积习难改,积俗难易,若是倾覆天下的权力都莫可奈何的习俗,那足可证其根基之深,轻言改变不就像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元沁的本意确是想说“从现时改、从我们挑头儿开始改”的,听了德琳说的,再暗暗和史上的那位武周皇帝比了比,心劲儿可就被折了一大半儿去,可要这么偃旗息鼓又觉意气难平,恰见一旁木槿面上都是赞同德琳之色,顿时就有了话,“哼,别说能改不能改,是你们这些得过且过的人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改!也是啊,有的人已经终身有靠了,自然不必管旁的人命运公是不公,可教习你呢,你难道就不……”
      “公主,我今儿是招你了?”
      “公主,您不必激我。”
      木槿和德琳同时开口,一个羞急,一个闲适,木槿正愁怎么能把元沁的话岔开去,一听德琳接口了,求之不得地往前让她。德琳笑看了木槿一眼,接着对元沁道,“公主您看得很准,德琳确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并且还贪图安逸,故而像开创风气这样的重责,公主还是寄望于他人的好。”
      “你!”元沁被她堵得干瞪眼,好一会儿才鄙夷,“教习你真对得起我!亏我一直觉着你比旁人有见识,想不到也是个俗人,我真是白高看了你!”初谙世事的人,或许都有如她这般的时候,以为凭着一腔锐气就可以在这世间兴利除弊。一看德琳淡笑如故,气儿更不打一处来,“你还笑!那么没出息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都不惭愧的吗?”
      “德琳惭愧。”
      她的“惭愧”实在是毫不惭愧,木槿瞬时失笑,元沁着恼,“好,好,教习,你就可劲儿怄我吧,你现时是‘得’得‘过’得,我看有一天你要是‘得’不着‘过’不了了、甚或也像谢道韫似的落个明珠暗投、鲜花委尘的境地你还能不能这么悠悠然!”
      “公主,您盼着有那一天?”德琳含笑轻挑眉尖。
      “那是自然!”元沁未看到德琳眼底隐隐的郁结,一门心思想要在嘴头子上压过她,正琢磨着再怎么撂几句狠话,木槿却是受不得她再这么歪缠了,说公主我们今儿到底是来看灯的还是来找教习斗嘴的?德琳闻言笑睨元沁,元沁转了转眼,见舜娘已领人把各处的灯都点得差不多了,宁王、杜昭他们也出了轩阁在往这边儿来,遂“哼”了一声,“谁耐烦和你们斗嘴?!”说罢一甩手走开了——眼见是奔着树下的几盏蘑菇灯去的,木槿和德琳相视一笑,携手跟着她过去了。
      杜府的花灯其实也只是些常见的样式,不外乎花鸟虫兽瓜果梨枣之类,不过是在放置的时候动了心思,或因枝头水畔之景、或依檐下山石之势而装点摆布,一盏盏灯就都像是有了生气有了故事,相较于元夕夜的种种富丽堂皇,更多一番朴拙清新的意趣。元俭、元沁这见识过元夕胜景的都看得饶有兴致,木槿就更不用说了,不时对德琳轻声笑语这个好看、那个有趣,忽抬眼看到假山顶上的一只“猴子”,定睛细看了看,惊异,连声叫元沁,“公主,快看、看!”
      那是扎得极逼真的一盏猴灯,一爪挠腮,一爪托桃,往一边儿溜着的一双小眼儿像是生怕被人抓,快咧到耳根儿的一张嘴却全是得意——假山旁边的树上正挂着大小不一的“桃子”,两下里相呼应,这猴儿干了什么好事也就不言而喻了。若仅是如此,木槿当还不至惊异,实则是那猴儿灯每隔一霎便会自个儿动起来,先缓缓前俯,再慢慢后仰,渐次快起来,前仰后合中让人只记得它那张快咧到耳根子的嘴,活像是要发疯——好在它最后又慢下来,渐至于停住,否则为偷到个桃儿、且还未及咬一口就疯癫了实在是猴界之耻,千古之憾了。
      这盏灯委实令人忍俊不禁,元俭看得连赞画得好、扎得好、尤其难得的是机关奇巧,尚书府里果真是人才济济。
      杜昭听了笑,说画的、扎的也就罢了,那机关么可不敢居功,那是费内官指点得好——让猴儿前俯后仰用的是和“扳不倒儿”一样的道理,不算难,至于何时动、如何停则牵涉到火烛、平衡等种种门道,那才是最见功力的地方,若有一样儿事先算不到,可就免不了落个灯倒猢狲灭了。
      杜昭向元俭细讲了费礼海是如何设计的机关,火烛燃到哪儿触动了哪,哪个升哪个降又带动了哪个转,元俭听得直点头,沁、槿、德琳却都像是听天书一般,彼此对了个眼色,心领神会地笑——三人都记得元俭的那位内侍总管是多乖僻的一个人,难得他竟能和杜昭说到一起。
      德琳过后对杜昭说起了这个话——元俭几人兴尽而归之后。杜昭不以为然,说费总管不过是寡言些,怎么就成了乖僻?他和费礼海是因筹办元夕巡游才开始打交道的,彼此在说及工事器械的事上都有相见恨晚之意,杜昭极赞佩后者的头脑和严谨,“他若与旁的内侍一般圆滑,你们只怕又会说他谄媚了。”
      德琳想了想,笑,默认了她哥哥的话。杜昭却又感叹,说宁王那样的兄长还真是难得一见,抛却年纪阅历的差异,自个儿的婚期眼见着近了,他还有耐心陪公主、郡主游玩这一整天,不怪人人都赞他仁厚友睦,正说着,忽见德琳的神情像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停下来,“怎么了?”
      德琳眼望着她哥哥,慢慢地道,“沁公主今日来告诉了我件事。”
      听完永安王妃入宫的始末,杜昭未立时说话,思忖了一阵子,对德琳道,“这事我过后会跟爹说。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好了。”
      “嗯。”德琳轻应了声,低吁了口气。杜昭看看她,也轻吁了一声,“看今日公主、郡主与你相处的情形,母亲该能放心了。”
      “母亲一向对我放心。倒是哥哥,一直担心我在宫里会惹事的吧?”
      杜昭“啧”了一声,“刚觉着你也能敛束个性了,这又不饶人了。”
      德琳笑,因家人接下了永安王妃的事而觉心安,毫不知宫中此时有人正与她相反。
      “隐樵,你说不可是何意?”
      太子元成声音还带着笑,眼中可是冷峻了。
      与元成对面的男子似未察觉他的不快,一张说不上出众却令人望之即觉舒畅的脸上挂着平和的笑意,“福越积越多,命越算越薄……”
      “谁让你算她的命了?我只叫你看她的姻缘……”
      “隐樵未记错的话,殿下在冬至节前曾叫我合过两个人的八字。”若他还未记错的话,那当中男子的生辰是太子殿下的,而他问“若八字不合当如何?”时,太子殿下答的是“那就想法子合!”
      “故而呢?”
      两人无声地对峙了一阵,元成哼笑。
      “若殿下强求,隐樵从命。”萧隐樵无可无不可地展袖,欲伸手取元成面前的纸折。元成却比他快一步,先收起了纸折,“……罢了。”
      萧隐樵垂目掩去笑意,看着元成提笔抹去纸折上默写下的生辰,若有所思,“敢问殿下,那是什么样的女子?”太子殿下竟会因顾忌她的命被算薄了而放弃再算。
      元成看了他一眼,踱步走开——他既不能为他解忧,身为太子殿下的亦就不需为他答疑。
      萧隐樵无奈摇头,闭目回思…忽觉灵光闪现,“殿下!”面对转过身来的元成,他漫吟,“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眼见元成的眉目不易察觉地一蹙,他明白所猜无差了,索性挑明,“璧人同游笑语柔,惹动闲人忧,忧极……”
      “萧隐樵,你想被灭口?”
      “岂敢,殿下。”萧隐樵含笑,“这周遭没有龙隐护卫吧?”去年元夜赏灯时,他曾看到几个龙隐护卫挤进人群,未见做什么正事,倒是冲散了比肩观灯的人,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旨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怜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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