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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君心 ...

  •   皇后自然不会真的失了分寸,只是她再想追问,太子却先转了话题——椒房殿周遭三宫十二轩已按皇后的意思改造完毕,各地来备选的小姐们入宫后即可住过去,请皇后择日去看有无再需增改之处;这一回的修葺是由工部的杜昭领着人做的,整个儿算下来倒比当初预想的省了万八千两银子,因这部分银两是皇后娘娘从内库银中所拨,故还请皇后过后着人接收账目;另冬天眼看着就要到了,今年新增了备选的小姐们,薪炭的供给斤制需早定出来,也好叫薪炭司有个准备……

      皇后先前听到黄门唱禀时还好笑,以为元成是冲着德琳的讯儿来的,还心道他未免毛躁了些,如此这般的事一样样说下来,皇后才觉得元成赶在这时候来不过是巧合,也就无心、无暇做他想了,及至元成问“母后还有何吩咐”时,皇后已难掩倦容,挥挥手道,“今儿就这样了,余事明日再说罢。”

      元成笑着起身行礼告退,皇后却一眼瞥见他手里的东西,指了指道,“留下。”

      元成这才看到手里还掐着画轴,不觉哑然,望了望皇后,痛快把画轴送回掸瓶,多一个字都没有就往外走,皇后在他身后叹道,“要早立了太子妃,今日这些事自有太子妃来帮我,何用你又要帮我又要帮你父皇这么辛苦?”

      “儿臣不觉辛苦!”元成在殿门口回了一声,长笑而去,皇后无奈叹息,望着掸瓶中簇在一处的画轴,隐约觉得太子的心思她这为人母的是愈来愈看不透了。

      是夜嘉德帝驾幸皇后宫中,夫妻闲话的时候,皇后便说起了元成讲到的旧事,末了叹道,“我今日看那杜尚书家的女儿,还真是个名不虚传的,傅姑姑她们几个也都说好,哪知太子并非我们以为的那么上心!他要这么可有可无的,我倒真要替那德琳小姐另作打算了!”

      嘉德帝听着皇后转述太子所言,一直笑而未语,听到皇后最末一句了,急急摇首,“万万不可!”

      仁慧皇后与嘉德帝多年相伴,情深意笃,私下里更多以“你”、“我”相称,彼此间可说心意相通,皇后极少看到他如此郑重,不觉奇道,“有何不可?”

      嘉德帝笑道,“你若真把子衡的女儿许了人,我们的太子怕就要把你这儿闹得再无宁日了!”
      嘉德帝言之凿凿,皇后倒不能不慎重,她也是兰心慧质的女子,这一凝思便觉出元成话中有自相矛盾之处,不觉将信将疑道,“陛下之意是说成儿隐瞒了他的真心?”沉吟中,又觉这不合情理,“怎会如此?我并无阻挠他之意,他又何须遮遮掩掩?”

      嘉德帝道,“遮掩倒未必。我看他是太过看重子衡的女儿,情深近怯,反不知该如何是好罢了!”

      “陛下从何得知?”皇后不敢苟同,“太子都能说出为她指婚的话,如何能说是看重、情深?从太子说的那些话,我觉着他确对德琳小姐有好感,可又怕她并不能完全合他的心意,故而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意思!”

      “皇后,”嘉德帝笑了起来,“你是忘了我们年轻时候什么样子了!这能说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越是说不出来的,才越是深记在心里的——你想成儿若只是当子衡的女儿为寻常,自可请我们降旨替他收为侧妃,又何须象如今这般受那思慕而不得之苦?”

      “许是他觉得杜尚书德高望重,若只以他女儿为侧妃,怕有轻忽之嫌?况杜尚书之女为侧妃的话,什么样人家什么样的女子才敢居太子妃位呢?太子若是出于这一层考较而对杜家小姐若即若离,那也是说得通的。”

      “皇后说的不无道理!”嘉德帝赞同,“真要那样的话,子衡的女儿实不如嫁入亲王、重臣之家确保正妻之位的好!”嘉德帝此言倒是与元成的“太子妃”、“臣子妻”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太子的心怕容不了这个!”

      “陛下何出此言?”

      嘉德帝道,“子衡的女儿早过了及笄之年了吧?“

      “过完十七岁生日了。”

      “那连皇后都赞扬的人,况本就是名声在外的,为何这些年竟无人相求聘娶呢?”

      皇后道,“这倒无甚出奇:她那样的人才家世,眼界自然是要高些的,况她才十七,也不必担心会误了花信,挑剔些、矜持些都是……”

      “皇后听错了朕的意思,”嘉德帝笑了,“不是子衡或杜小姐允不允婚的事,而是这些年无人上门提亲!”帝王之女尚有人敢求娶,自然不存在众人慑于杜府声名而不敢高攀的可能。

      皇帝这一说,皇后也觉出不对,只是她记忆过人,思索中想起件事,对皇帝道,“怎是无人?去岁司库骆大人不就曾面请陛下为清远赐婚、听说就是要与杜大人结儿女亲家的?”

      “那此事为何又不了了之?”

      “陛下不是把木槿郡主指给了清远?”

      “那朕为何舍了子衡而全了裕王?皇后也知那清远超群出尘、按说完全配得上子衡的女儿?”见皇后瞠目,嘉德帝又道,“还有前些日子的威远将军,皇后也见过的,英姿勃发堪称周公瑾再世,他求的也是杜家的女儿,可为何嫁过去的是杜家的三女、偏偏绕过了次女?”

      皇后听到这儿已讷讷难以成言,“陛下是说……是说……”

      “这都是我们太子深思熟虑的建言所致!”嘉德帝也是今日才把这些事连到了一起来想,“当初把木槿指给骆清远,太子说这是两全其美:对骆家,郡主下嫁可令他们门楣生辉;对裕王,这些年他偏居苦寒之地,如今为他最钟爱的女儿赐婚于京中,所赐又是名动天下的文武全才骆清远,足可令他觉得慰藉了。至于威远将军的事,那更是太子一手操办——我都不知他为何对杜家的女儿知之甚详:当日里子衡要推脱的时候,他直接点明说府上的三女公子堪当威远将军的良伴,令子衡也无话可说。不过那日子衡入宫谢恩,倒是有欣然之色,想来对太子亲为冰人所成就的这桩姻缘还是认可了。皇后细思这两桩事,太子之心还需探究吗?”

      皇后听至此,已恍然觉悟,也由此想到年初的时候是太子提醒她该早放出风儿去,不教三品以上人家的女儿婚配,免得事到临头选不到好教习。那时觉得他说得有理,现如今看这里只怕也有他的私念——他只怕是要借此断了旁人对杜家小姐的觊觎之心,不由叹道,“都道君心难测,太子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皇后这话俨然是把嘉德帝也带进去了,皇帝但笑不语,只做不解,好在皇后也只是随口一说,她所忧心的却是别事,“太子是未来君王,理应以江山社稷为重,如今却在个女子的身上花费恁许心思,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皇后面有不豫之色,嘉德帝却爽朗而笑,“皇后,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古板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太子正值青春,有这悦人之心实属人之常情,况他所为皆师出有名,纵算是发乎私情,结局却都于国事有利,那还有什么好指责的?”

      “可陛下不是常说江山社稷容不下儿女私情么?”皇后还是蹙眉,心中却早已笑开了——她是怕嘉德帝会不喜元成在德琳之事上的所作所为,故而先出言针砭,也是个争取主动的意思。如今见嘉德帝并无怪罪之意,自然放心,不过面上不露出来而已。

      嘉德帝听皇后搬出他昔年常说的话来,亦觉好笑,“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是太平盛世,自然不会再有立国之初那非此即彼的两难抉择,江山与私情若能兼顾岂不是皆大欢喜?”

      皇后笑道,“若依陛下此言,臣妾是不需请陛下对太子所为加以约束了?”她故作谦恭。

      皇帝朗笑,“皇后都说了太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朕又何需再枉费工夫?”

      嘉德帝以皇后的话再反讽回去,两人相视而笑,宛如少年夫妻。过后嘉德帝才道太子行事虽常有超越常规处,却往往能收到奇效,“即便是朕在他的年纪,也不敢自夸会比他做得好!”嘉德帝赞许有加,“朝堂上的事我在一点点儿交给他,当不致有大波折,我所不放心成儿的,是怕他在家国天下四字中的那个‘家’字上吃苦头!”

      嘉德帝隐有叹息之意,仁慧皇后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还是据实回禀道,“陛下多虑了,太子虽然年轻,内闱之中还是极为持重的,对魏、李两位侧妃都极为公正,两妃也能恪守本分,若说有憾,不过是至今尚无子嗣……”

      皇后还欲再说,嘉德帝已然摇头,“是朕话说得含糊了!我所指的是他和子衡女儿的事!”

      看出皇后诧异,嘉德帝剖析道,“太子是个凡事都算计得极为周全却又守口如瓶的人,他不会让人看出他的意图,子衡的女儿又是个不愿受摆布的人——你从她当初和太子对嘴的话上就能觉出来;这样的两个人凑到一起,除非谁都不把谁放在眼里,否则非得一个往东一个往西不可,到那时,你说这两个人谁能给谁让步?”

      嘉德帝言罢,和皇后面面相觑,皆无从想象太子元成往后的命运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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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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