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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指婚(下) ...

  •   “不敢?”面对元成的坦然,皇后反而语塞,在看出他并非虚言时不由倾身向前,“成儿,你是一国储君!”你有什么好不敢的?

      “儿臣怕看错了人,也怕辜负了人!”

      元成的语气太过郑重,连皇后都不由得凝肃起来,“何意?”

      “从前儿臣怕自己,如今儿臣既怕自己也怕她!”

      元成原是想言简意赅用三言两语说清因果的,此时见皇后的眉头蹙往一处,明白他是欲速则不达了,只得逐句把话重新说明,“杜德琳是怎样的女子,母后今日见过了,不需儿臣赘述……当日乍见,她令儿臣觉得与众不同,既令儿臣汗颜,亦令儿臣不服,当日在对她的态度上,儿臣与元信并无太多不同,不过是他明言要报仇、儿臣说的是要替她这一辈子做主而已……”他加重了“做主”二字的发音。

      “太子!”皇后提高了声量,不敢置信——当年英气初显的少年以势在必得的口气说出那句话时,她和皇帝还以为是他长大成人、知道要金屋藏娇了,谁知听他此时的口气,那竟非关男女情意,而更像是要挟怨报复的誓言!

      “当日之我非后来之我!”抛开母子间的默契这一层,元成依旧清楚皇后在想什么。

      皇后定定地看着太子,一时说不出话——从他幼年起,便时时、事事有人告诫他君王要有君王的胸襟气度,要深藏不露,要不怒而威,要喜怒不形于色,多年来,他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只是想到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蒙骗”至今,皇后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欢欣鼓舞来,“后来之你又是如何?慢着,先说当日到底还有何事是你瞒而未报的?”

      她记得当日元信一身又是泥又是土地狼狈归来,问起他说是在镇南王府被人推到了泥地上,一个叫杜德琳的还羞辱了他!但是元成说是元信莽撞在先,看到有几个年纪仿佛的幼童在园中蹴鞠便强要参入,人家不肯答应,他便把人家的鞠扔到了荷塘里,由此和人起了冲突,杜德林小姐说他如此所为枉称男儿并不为过!

      元信当时大叫,说你看她生得好看便向着她说话,难怪我找你去出气你却和她眉来眼去!

      斯时元信正是民间老话儿说的“七岁八岁、猫狗不喜见”的年纪,寻常早有不堪其累的宫人在帝、后处报备过他的种种捣蛋折腾,当时听他似懂非懂说出那乱七八糟的,自然是齐声喝止,倒是元成就此说出了那让帝、后相顾莞尔的“做主”的话,当然在今日方知那是彻头彻尾地会错意!

      皇后沉脸盯着元成,元成苦笑不已:不用想就仿佛又看到那年的玉兰花树下,看起来尚不及他膊头高的双鬟女娃儿泰然自若,对亮出了救兵身份、正自洋洋得意的元信说,“太子又怎样?我却不曾听说‘太子’二字就能大过一个‘理’字去!”

      元成确信那是他平生头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听人说“太子又怎样”,当日当时,他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理?你既说到‘理’,那么你见到太子不行礼参见敢问是什么道理?”

      女娃儿不以为然,“既无冠冕,又无随从,仅凭一个黄口小儿的称谓就可以认定你是太子了么?那我也可自称是青女素娥百花仙子了!”

      元成被那女娃儿的狂妄堵得失笑,“若我能找到旁证、以证我们兄弟所说皆为实情呢?”

      元成清晰记得那女娃儿听到他如此说时澄澈双眸中闪过的狐疑,也记得当时站在她身后一个发带歪散、看起来年纪略小的女娃儿在拽她的衣袖,但是眉目精致的女娃儿片刻迟疑后还是昂然而立,“那又如何?此处为王府后花园,属私邸内宅,无请而擅入,轻则说是失礼,重则说是与国法家规相悖,既有人违了礼法在先,又怎能再要求旁人对他以礼相待?”

      女娃儿词锋锐利,偏偏面上还是一派镇定淡然,当时还是青春年少的元成太子不由被她激起了脾性,忘了被元信强拽来时的初衷是要替孩儿们化解纠纷,含笑道,“既如此明事理,又如何助友为虐?”他去看元信的一身泥尘。

      元信气急败坏去找他时说是被五、六个人围攻,内中一个力气奇大的女娃儿是罪魁祸首,元成推测元信所指的当是女娃儿身后骨碌着杏核眼的那一位,似乎未听明白元成的话意,看看他又看看同伴,脸上倒是轻易可辨的同仇敌忾——别的孩子远远看到他来都跑走了,唯有这两人在原地未动,元成初以为她们或许是吓呆了,后来想那未尝不可说是无惧。

      他看元信那一眼的暗示意味甚浓,女娃儿随着他看看元信,再看回他,讶然之后语带不屑,“仗势欺人,颠倒黑白,偏听偏信,可笑之至!”她拉了那杏核眼的女娃儿就要转身走人。

      元成从她的话中听出蹊跷,再看元信心虚的模样,情知有人避重就轻了,一头儿想着过后再管教他,一头也想着要打下那女娃儿的气势,“孰是孰非有待过后查证!只你的言行如此嚣张不觉得也当问罪吗?”

      “问罪?”

      元成多少年后都记得那女娃儿倏然停身、诧然回眸时他心中那一霎的悸动,彼时他却只是冷颜冷眼,“如此逾矩犯上,在宫中是要……”

      “此处并非宫中,我也不是宫人,宫规相责不觉得……”

      “此时不是不等同于往后不是!若是你入了宫……”

      “我绝不会入宫!”

      “那可由不得你做主!”

      “太子殿下,”没有他膊头高的女娃儿仰目看他,口中清清楚楚地叫着,神情中却无丝毫的恭敬,“家慈家严侥幸很以子女的心愿为重,不会勉强我……”

      “是么?”元成那一次才深深明白人在极端恼怒时并不都会暴跳如雷,面对那个傲然宣称不会入宫的女娃儿,他竟然笑意盈面,语声更是温柔得象在叮嘱,“那不妨试目以待喽!”不管那女娃儿听到此话会如何,他悠然负手而去,犹听到元信在他身后对人发狠,“你们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过后,他打听到那女娃儿是时任吏部侍郎的杜子衡大人的次女杜德琳……

      “原来你们两兄弟还撒过野!”皇后至此才算知道当年的始末,难以想象人人称赞豁达爽朗的安王曾经那么无赖过!更难以想象的是太子,他竟因为言语之争而对人耿耿至今!“罢了,陈年旧账这时候再追究谁的对错已于事无补!母后只问你,何谓怕自个儿、何谓既怕自个儿也怕她?”虽听太子详说了一番从前,皇后并未忘却主旨。

      “母后……”

      “你是想等着母后为她指婚了再来说?”

      皇后拧眉,元成苦笑,“母后,儿臣是个长于自省的人你没有发现么?”

      料到皇后不会赞同他此语,元成顾自往下,“儿臣多年来时时想起当日的事,每每想到九岁的女孩子说‘太子又怎样’就如芒刺在背,生怕自个儿真就沦落成要靠‘太子’名号来服众的人……督促至今,儿臣自问这个太子当得还算差强人意,从这上来说,杜德琳也算儿臣的诤友了!”

      元成垂目看着手中的画轴,“这话也就是如今才能说:最初儿臣对她是意气难平的,数次忍不住想要请旨接她入宫,就为了证明太子是轻忽不得的、她越不想入宫便越要她入宫,好好杀一杀她的威风!那时儿臣真怕自个儿一个控制不住做出跋扈之事……”

      “好在你不是总糊涂、还能自个儿约束着!”皇后嗤笑了一声,“这个‘怕’是怕自个儿心胸狭隘祸及他人,这倒是应当的。那后一句又怎么说?”

      “后一句?”元成默想了想才慢慢地开口,“这些年,儿臣时常听到一些她的消息,”他说听到而不说打听、探听,“知道她是逐年变得出众了……儿臣也路遇过她,看到她的容貌……”他摊摊手,相信皇后明白他的意思,“儿臣很怕自个儿因为贪恋她的容颜才急着要她入宫!”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不算什么,”皇后自有她的开明处,言罢才微微蹙眉,“太子你何时变成优柔寡断的了?”

      “母后,儿臣只在杜德琳的事上如此。”

      元成大方承认,皇后也莫可奈何,“说来听听吧,看母后能否帮你做个决断!”

      “儿臣心里一直记得当初的她,经过这么多年,儿臣不确知她是否还会一如旧时让人眼前一亮,儿臣很怕今日的杜德琳已经泯然众人!”若是奇葩开成了俗世繁花,再灿烂也只能让人扼腕了。

      “那不妨先立为侧妃,若是……你摇头是何意?”

      “母后,那委屈了她!”

      “那依你之见?”

      “儿臣的意见无关紧要,”元成扯出笑的模样,“重要的是杜德琳根本无意于宫廷!”

      “这是什么话?”

      “儿臣听她身边人说,她视入宫为畏途!”

      “哦?”

      “母后不必过虑,此事儿臣自有主张!”

      “你有什么主张?”皇后质疑。

      “要么,她是太子妃,要么,她是臣子妻!”

      元成说得云淡风轻,皇后却不能等闲视之了,“太子信誓旦旦要替人的一辈子做主,原来……”原来这么轻易就能改弦易辙!

      “母后,我是要替她做主,”元成的眼眸深邃,“大不了,我替她指婚!”

      “太子,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的饱学之士们,请问你们有谁知道国母凤仪的皇后能不能发——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指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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