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6、露晞(四) ...

  •   这些话,德琳从未对元成说及:她怎么想,她自个儿有数就成,至于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好——摸不透她怎么想的,才不致有恃无恐,才会更加自敛、自重。是以,她不会跟他说魏妃的事,恼或不恼,介意或不介意,他自个儿琢磨去。
      她心里拿着这样的主意,一看元成要旧话重提,拂袖便要走,元成一把拉住了,“不是那天的……话。”魏妃的事,他过后也想明白了,他都说不利索的事,他想要她说什么?硬追着问,不是逼着她恼上加恼?还好这几日他二人各有各忙,无形中倒把这么桩不尴尬缓下了,他如蒙大赦,哪还会自寻“死”路?他今日来,委实有句再重要不过的话,“王兄的忌期后,我要去求父皇母后指婚,你怎么说?”

      德琳一呆,“你要做什么,问我作甚?”说着,脸可是烧起来:指婚?他来问她?!她可是女儿家、哪有跟女儿家当面讨论终身大事的?!是,行宫那日他们冲口之下是说过嫁娶的话,可那是情势紧急……
      “问过了你,我才敢去求指婚。”元成声音干巴巴的,再无面对元信时的从容——实则来之前和“撵走”元信之后,他都有点儿悠悠忽忽的,恍如梦中,盖因萧隐樵今日从陈地回来了,专为回来告诉他句话:八字合上了。

      萧隐樵悻悻的:这不是他想起来要合的,是他师傅抱朴老人传信告诉后合的,合完他都不敢相信,明明在陈地元成吐血那回还显示遇阻不前,怎一下就变成了吉缘良配?“您做什么了?这‘结’绝不会无欲无故就解了,怎么就‘是非曲直不论’了?!”
      元成这时才知抱朴老人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今日劫赎昔时孽,心头血偿眼中泪,抛却是非曲直不论,自可劫散孽消缘成”的话,听萧隐樵解说到“心头血偿眼中泪”,已是豁朗,心知萧隐樵未参透的一句应在行宫之难上:危急关头,德琳放下了对他的怨恨,不执着于“是非曲直”,只愿与他同生共死——感谢老天,赐予他这样的女子,所有曾经历过的山重水复的艰辛,柳暗花明的这一瞬,全都值得了!

      元成心神激荡,顾不得跟萧隐樵分说,撇下他就奔了德琳这来,“德琳,我只问你这一回,答应嫁我,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他的神情太郑重,希冀、惴惴都清晰可辨,德琳不由散去了难为情,直面对着元成,认真道,“是。”
      元成闭目吁了口长气,睁眼时伸掌给德琳看,“你看我手心儿里的汗。”自个儿找椅子坐下了,拄膝望着德琳笑,“我生怕你说‘不是’……”
      德琳心中又酸又甜,嗔道“当时不都问过了吗?”
      “谁知你过后会不会又反悔了?”
      “您这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您自个儿啊?”德琳憋气。

      “信不过我自个儿。”元成起身——从问德琳话开始,他心一直悬着,一阵儿工夫就像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不坐一会儿怕就瘫地下了,“那你心里有个准备,等日子到了,我就去请父皇母后的旨,你放心,我会好好地安排,定不让你为难。你只安心等着吉讯就好。”他轻声。
      “嗯。”德琳低眉:他说的为难,当是指她父亲那一关……
      “还有件事,我要问你……”未及往下细想,忽听元成又有问,抬眼看他:他今儿的“事”似乎有些多,“就是,那日你说扇子,叫我回来看扇子便知……,看什么?我知什么?”
      德琳看着他,眼神儿慢慢发直:当日行宫危殆,他疑她的真心是出于权宜,她急于自证,脱口说了扇子……。情急之下说了也便说了,事过之后再要她说……,那实在是她制扇时的一念所至,随心而为……,如今悔自是不悔的,可要亲口对他说出来……

      “到底是什么?”看她神情不定,元成益发忐忑:德琳口风儿紧,一有不想说的,任是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见得能哄出来,可扇子上显见有关联他之处——她能在那种情形下那么说,是个人都能想到扇上有糖、给他的糖,可知道有、却看不见、摸不着、更不知是什么味儿的,这让人如何按捺得住?
      他力持镇定,德琳可已觉出咄咄,心知他既腾出神儿来问起了,她便是糊弄不过的,然要她说……羞极而恼,嗔目道,“问什么问?!自个儿看去不会?!”触目元成神色,心中忽动,疑道“莫非、那扇子……,你到底是毁了?扔了?”
      “哪有?!”元成急,“是、是李申,李申老糊涂了,一时记不得收在哪儿了。”行宫回来,他怀着侥幸问过李申,果然李申未叫他意外,“撇了。不是殿下您说的吗?”

      是他说的。可他那时候失了心,李申是清醒的不是?怎就那么听话、那么勤快、那么不知给主子留条后路?那这时候拖他出来当挡箭牌,也不为过吧?
      “一时?是说以后兴许还能找着?”
      “这、这个……”元成狼狈了,德琳可已有数,顿释重负,起身看着元成,微微摇头,“我知道了。原不是什么金贵物件儿,丢了、扔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您实说就是,何必……”
      “哪是那样?!”元成都快冤死了,“那时候你跟我楚河汉界的,我让你折磨得……”
      “是,那时候我触犯了殿下,殿下气不过,把我的东西撕了、扔了,也是应当的……”
      “少胡说!”元成牙痒痒:明明是她那时候处处绝情、伤得他七零八落的,怎么让她一说,全像他一个人犯浑?可她浅嗔薄怨楚楚可怜的,他怎么跟她理论?况他们两个的账,算到底终是他理亏,“是,是我小肚鸡肠,跟你置气犯了糊涂,你想怎么耻笑、怨怪我都成,你就告诉我,那扇子上到底有什么?”

      德琳嫣然——扮怨女实非她长项,笑意太难克制,“扇子上能有什么?哦,是,就是可能、似乎、大概、好像当时手痒,在扇子上刻了什么字来着,”那时候她明晰了自个儿的心,制扇时一时意动,遂在扇上刻了那两个字: 本不是要叫他知道、她还没那般狂放,就是像在心里暗许下个诺,许下对他的诺,“刻在扇骨内侧,之后糊的扇面,从外头是看不出的。至于是什么字么……,记不得了,忘了,真的,您别吓唬我、吓唬我也想不起来,您还是想法找扇子去吧,找到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她笑意慧黠,边说边退,堪堪在元成要伸手抓她时退到了门外:庭中廊下时有人来往,料他不敢追出来跟她拉扯。
      她得了逞,笑靥绽放,翩然摆手而去,元成气得直捶门:他确实不敢追出去令她被人侧目。这个魔头,她是拿准了扇子没了,才有恃无恐地说了那么多、那么详细,偏留下最最关键的一点儿不露,这么会吊他胃口,就不怕会吊出人命?

      元成被怄得心肝肺腑没个着落,回了文华堂也是坐立不安,唉声不已。李申听到讯儿前来,元成可正等着他,“此事唯能落在你身上了。”说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必得问出杜教习扇子上到底刻的什么字、谁叫你把扇子给扔了呢?我叫你撇了自是我不对、可谁叫你不拦着我呢?
      李申被噎得直翻眼,好半天才憋出句“当殿下真好。”怎么说都有理。
      元成还殷殷地给他鼓劲儿,说她会变着法儿的为难我,断不至于难为你,故只有你去,才能救了我。
      李申无话可说,回到居处发了阵呆,拿管钥开了箱子取出个物件儿,拿在手里叹气:当初要是不撇,他就是违逆抗命,如今要是拿出来,他就是欺君罔上,可要真撇了,殿下也饶不了他、刚刚儿不都说了?——也怪他自个儿,殿下送亲回来问起的时候,实话说了不也就罢了?偏被他喜怒难辨的神色镇住了,摸不清他用意,怕被问责阳奉阴违,心里犹疑嘴里不敢耽搁,脱口就道“撇了”,事后看出一二三了,再想圆可没人问他了。是以年轻男女的事,旁人真别跟着瞎操心,不然小儿女说恼就恼、说好就好了,操闲心的人可被架在墙头上不去下不来。
      李申想了好一阵,总算得了主意。次日元成下朝回来,李申伺候笔墨,未等元成落座,先指着案头一脸惊异,“怎么有把扇子?!谁搁的?!”

      元成在他一指时便看到了,更在李申伸手前一把抢到了手里,急切、又小心翼翼地略展开一点儿……,狂喜:猫憩蝶息!把扇子全展开,仔细看了两侧扇骨,又对着光照了照,确是什么都看不出,心里可已想到要如何,小心合了扇子,捏在手中指着李申,不可一世,“本该赏你的,既你不知哪来的,那便与你无关,免了!”这老东西,竟敢看他的笑话,功过相抵,不赏了。
      元成阔步出殿,李申躬身咧嘴:您不怪罪老奴多事、和杜教习能冰释前嫌,那可就是最好的赏了。
      元成去找了桂尚服,很快召了制扇司的人来,仔细把扇面剥离——殿下说过后还要恢复原样——元成又像是用抢的,两根扇骨拿在手里一扫视,眼神定在其中一处,滞然。桂尚服见他有异,近前,元成已防备,将扇骨贴于胸前,不叫她看出那上面刻的字: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原来,她早把一颗心捧给他了,他险险错失!
      是日,向以从容不迫而闻名的太子殿下做了件令人瞠目之事:急三火四地将嘉德帝和仁慧皇后请到一处,兜头叩拜,“父皇、母后,请为儿臣赐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6章 露晞(四)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