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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露晞(三) ...

  •   “如果你真想……”德琳挣扎着想劝慰:如果真想和元信在一起,可以再想辙,尽管会难:从前元成暗示过她,可……
      “我不想。”瑶筝干脆。
      瑶筝说我本还狠不下心,可这回家去,每日里跟祖父、爹娘、叔叔伯伯婶婶伯娘们一起,兄长们、嫂子们,弟弟们,人人看我都是心里眼里的笑,我忽就觉得自个儿傻:我明明是被人捧在手心儿里的宝,为何要把自个儿勉强成受气包、每日绞尽脑汁去揣摩、顺应旁人的心意?一天、两天,三个月、五个月,我或者能为了谁忍一忍,可要是三年、五年、一辈子呢?我定是忍不了的,便是我的家人,也断不会容许我忍:他们千疼万爱长大的,不是为了将来去受谁的磋磨。如此,我还能不拿定主意吗?

      “可这宫也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德琳未提元信:略微将心比心,便能想到瑶筝此时最难受、最舍不下的便是他,可,也只能舍了——那种苦,她体味过,是以更不忍去触及瑶筝的。
      “祖父说他会托镇南王妃向皇后娘娘说情。再不行,他就再病一场,总能接了我家去。”瑶筝振作了精神,“姐姐,我唯觉得对不住你,本想着与你同进同退,有事也能是个照应,如今却只顾着自个儿……”
      “你好好儿的就比什么都好。”德琳摇头,心中伤感,“你要知道,一旦说了出宫,可就收不回来了,你……”
      “我都想明白了,姐姐。只是这话,你谁都别告诉,直到我真格能出宫为止。”瑶筝含了恳求。
      “……好。”德琳答应:她是不想元信知道、怕会被元信的阻挠动摇了决心吧……
      德琳思虑再三,最终守了对瑶筝的诺,未对任何人提及她的打算。直至元信找上门来。

      “瑶筝要走,你为何不告诉我?!”元信气急败坏——从仁慧皇后处听到消息,他整个人都懵了,找到瑶筝,她油盐不进,只咬着一句“宫里呆腻了,我要回家”。他气急,道“好,我说不通你,我找杜教习来。”结果瑶筝说“你找德琳姐姐也没用,我早跟她说过了。”一句话激得元信红了眼,撂下瑶筝就奔了寿昌宫,“教习,我到底哪里不入你的眼?你为何……”
      “殿下,”德琳起身,“我告不告诉重要么?”
      “怎么不重要?!”元信直着嗓子,“你若早说,我早去劝她,何至于……”
      “殿下您敢说从不知瑶筝的念头?她一点儿没流露过吗?”
      “我……,她……,”元信不那么气盛了,神情犹疑、追悔起来。
      “您其实并非毫无所知,只是未当回事,您以为她只是在闹脾气。”德琳不饶他,看元信一副欲辩辞穷的模样,冷冷,“不过就算当回事也改变不了什么,是以,您也不必懊恼。”
      “什么叫‘改变不了什么’?若是……”

      “若能改变什么,此时您不该于我这儿缠杂。”德琳一句不让元信,“谁是解铃人,殿下您不知吗?”您不去找解铃人,在我这里追究什么?!
      “我……”元信垂了头:他知道,知道瑶筝介怀什么,也知道谁是解铃人,他坦承过心意,他母后否决了,可他可以再去求,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呢?“只要我心意坚决,父皇和母后早晚会被说服的,教习你该信得过我……”
      “我信……”德琳忍下了叹息:正因为信,此时才彻底灰心——她从未疑过元信待瑶筝的真心,故笃信他定是千方百计争取过仁慧皇后、嘉德帝的首肯,结果却是他亦不确定的“早晚”,那瑶筝从哪能看到出头的希望?走,果真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你既信我,为何不拦她?她最是信服你,你说的话……”

      “殿下,”德琳提高了点儿声音,压下又急了的元信,“瑶筝对我、我对瑶筝,我们之间是什么样,您是清楚的。您初识瑶筝、不算幼年那回,她什么样子,您当也记得。今日今时,她若还是那般无忧无虑,漫说拦她,就是打着骂着,哭着求着,我也叫她走不成。可是殿下,她如今有几日是舒心的,又有多少时候是烦恼委屈的,您知道吗?因为您而痛苦不堪……”
      “你之前不也受了许多委屈?王兄不也令你痛苦不堪?可你不还是和王兄在一起……”意会到了德琳要说什么,元信慌了,劈头打断。德琳方要开口,却听有人大喝,“元信,我是和你有仇?!”
      元成进来的架势和此前的元信如出一辙,只未像他那般风风火火,沉脸阔步的却更令人怵。元信一见,登时激灵,反应过来,“我、王兄……,她……,这……”,看看元成,看看德琳,又慌又愧,说不出句顺畅话。

      元成看德琳面色无异,才又瞪元信,元信这功夫可已想到原委,又急又屈,道“王兄您得讲理!教习明知道瑶……陆教习要走,却不告诉我,她……”
      “元信,”元成打断,“杜教习告诉你了,你就能留下陆教习?”——与德琳的反问却是异曲同工,“陆教习要走,是因谁的缘故?”杜教习?!
      见元信讷讷了,元成缓了语速,“你可想过和陆教习的争执,到底是一时一事,还是……?难题若仅在母后和父皇身上,王兄这就许愿,必出面助你,总会有成算。然你和陆教习的问题仅止于此吗?不止、你也心知是吧?那这回你或能侥幸说服留下她,往后呢?你敢保往后事事都有机会、有耐心跟她一一解释?而她也能一次次接受?若不能,她怨你、误会你……,别急着辩,你好好想想。”
      他并不看好元信和瑶筝,可从知道德琳抱的期望,倒是仔细替他们思虑过几回,此时说来,自是句句直指根本。元信本来急恼,随着他的话,神气逐渐黯淡,最后轮番看元成、德琳,显而易见地惶惶了,目中不觉已全是恳求。德琳歉然看着他,爱莫能助——不用看,能想到元成也与她神情相类。元信看着他们,眸光灰寂下去,苦痛益发触目,垂头咬着下颌,艰难地抬臂行礼,默转身走了出去。

      德琳看着那失了精气神儿的背影,恻隐不已:听了元成所说,她才想到了更深一层,之前不曾想到的:元信,他不再是从前坦率热忱的闲散王爷了,担着护国治军的责任,不可能不讲谋策方略,是以会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处——若事事都能与人言,还称什么“谋算”?而瑶筝侠义单纯,眼里心里揉不得沙子,对她而言,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想不到也不会接受“向善而姑且为恶”,她和他,已在不知不觉中生出分歧、拉开了距离……他们之间,除非元信能放下皇子责任、男儿抱负,可宁王不在了,宜王早被流放,他怎可能再撒手重归闲散?或者瑶筝脱胎换骨,而那相当于“杀”掉她变成另一个人,更谈何容易?!年少的情投意合,终是在世事变迁中改了初衷模样,看似美好的开端,并不能就此圆满,到底是造化弄人还是有些人有些缘分,注定只能同行一段路,却不能相伴到最后?

      “你就休长吁短叹了。”德琳愁眉不展,元成不能由着,送着她去坐下,“他们的事,且由元信去烦恼。”他站在德琳面前,“我今儿来,有话问你……”,说完这句可就停下来了。
      德琳仰头等着下文,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起来,疑惑。忽想到了什么,顿时冷脸,“要还是那天的话,您趁早不问也罢。”一甩袖,站起来欲走:好几天前的事了,就是她从宁王府回来那天,刚回宫进到紫仪门,便被李申截下来,说教习您可回来了、殿下等您半天了。引她到了文华堂,地当间儿来回踱步的人看到她,一脸的破釜沉舟,直愣愣地冲着她说魏妃生了个儿子,哦,不,不对,他原话是“魏妃生了”,儿子还是她回寿昌宫后才听说的。她当时愣了愣,然后才想起要依规矩向他道喜,被元成拦住了,直道“你别这样子,我就怕你这样子。”她忍不住称奇,说“我什么样子?!您又为何要怕?!”——过后她也想不明白:早知道魏妃有孕,“生”是顺理成章的事,为何真听到了心里会梗得慌?再看元成心虚抱愧的样子,益发怄得受不住,好在还能硬拿出若无其事。元成那天也是……,她就未见他那么笨拙过,期期艾艾地直道“我怕……,总之是我不好,你勿恼我好不好?你……”,生把她气笑了,道“好好的事儿,我恼什么?!再说与我何干?!若无别的事,我且回去了,劝了宁王妃一天,头疼。”说罢屈膝行礼转身,不顾元成还懊恼无奈地试图阻拦。出殿迎面遇到李申,一觑她神色,小跑着追过来相送,口中“低声”咕哝,“就告诉殿下别自个儿跟您说吧,偏不听,说越是不好的事儿越不能让您从旁人那儿听到,您会更伤心,他还劝不了您。可这样子,不一样劝不了?还落得您埋怨……”她猛地站住,“谁埋怨他了”险脱口而出,醒及对着的是李申,只得硬噎回去,木着声气敛衽道“有劳总管了”,脚下不停,紧着离开了文华堂。

      过后思及,她叹吁了口气。许久后,有回与姊姊静琳闲谈,静琳说“看你从前的样子,真想不到有一天能这般心宽,寻常人都难免耿耿的,你却能不放在心上。”她瞅了静琳一眼,道“看你看重什么了。就好比幅画,溅上了墨渍,要光盯着那污迹,只怕越看越烦闷,即便是吴道子的真迹,也恨不能撇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反之,我只看这幅画,看布局,看笔法,看意境,总之可看的多了,何苦非盯着那墨渍跟自个儿过不去?”静琳想了想,点头,说“是以还得是幅好画”,才能令人取舍之下,对墨渍视而不见。彼时静琳已与孙耀南和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5章 露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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