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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音幻(五) ...

  •   “先杀了你!”元成果然复原,放手抬眼处,眸中聚回了些精神,“不必那么看我,本王不可怜。”他撩袍起身下榻,“你来了正好,帮着做门亲事吧。”
      “谁的?”
      “孙三姑娘。你刚见的。”
      萧隐樵一愣,撇唇:真不愧是储君,放任的时候也未忘了想好如何善后,“做给谁?”
      “元毓礼。”
      萧隐樵又是一愣,看了元成,“您觉着……”
      “你若担忧那姑娘,这是如她所愿,”所谓“缘分天定”、“各花入个眼”:元毓礼从前上孙氏医馆为元毓祥取过两回药,恰被孙英翘所见,便把个嗜书好学的公子记在了心里,苦学官话就是为了他——裕王虽至陈地,京腔难改,府中上下全说官话——“若是担忧裕王妃,”元成看着萧隐樵,“今非昔比了,接纳这个平民儿媳有利无害,明淑夫人会明白。”
      萧隐樵想了想,认可元成所说:裕王余脉若想善终,韬光晦迹是免不了的,与医者结下姻亲,不招皇家的猜忌,元毓祥问诊求药倒是近水楼台了。由此想起件事,说陛下正着人按殿下传信所言,考量将陈地改为遂宁府——裕王爵已削,封地自收归皇家,“您可知陛下拟定何人为遂宁府尹?”
      元成忖了忖,“骆清远。”
      萧隐樵看了看他,拱手,“佩服。”父子君臣,不谋而同,“那您可知骆清远应是未应?”
      “应了。”宗法情理,唯有骆清远可兼全四面八角:裕王婿接管陈地,相较旁人,裕王那些未参与谋逆事的旧部属和陈地的百姓更易接受,能和平完成收藩;以明淑夫人为首的至亲则会因此心安,大大减少另生事端的可能;木槿得以回到故乡、与母兄时常相见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这所有当中最重要的,是皇家信得过骆清远,敢于把这毗邻边境、险酿祸乱的城池交付与他治理。这些,骆清远必是想得一清二楚,以他的风骨襟怀,如何会推却?
      “想不到您倒是骆少师的伯乐知音。”萧隐樵无话可说:骆清远虽负才名,又历过沙场,可毕竟年纪轻,擢升府尹、且是陈地府尹,太易被人嗤嘲是占了郡马爷的身份,寻常男儿都不愿担这种受惠于裙带的名声,何况骆清远?未料他应了,令他油然起敬:这才是无私无惧的真男儿。可话说回来,太子殿下料事、料人都如此精准,为何在自家的情事上就一塌糊涂了呢?由此再说那杜教习,殿下说她“神女无心”,果真吗?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痴心——不由看往元成襟上:闪避未及时溅上的几星血迹,此时皆渗进秋香色的衣料,数点殷红,令人莫名想到子规啼血——这样的人杜教习尚不入眼,她是要嫁神仙?正不以为然,却见元成行往门边,不由叫道,“您干什么去?”
      “找元大将军。”
      “请他过来不行?!”萧隐樵无奈近至于无语了。
      元成怔了怔,总算全回过了神,“本王是想快些见着他。本王保不了陈地风调雨顺,至少该清理的得清理、该捋顺的得捋顺,不能扔给清远个乱摊子不是?”
      萧隐樵微哂,“若我是您,这会儿便先把自个儿拾掇利索、养养精神。大将军来了,若需用我处,您找人叫一声儿。”说罢也不看元成,自推门出去了。稍后听到屋中响木传人,有内侍应声上阶,方叹了口气。夜来独自卜了一卦,坎上乾下,是以刚逢险,遇阻不前,观时待变,急进反凶的卦象,应在姻缘上,是毫无转机、起色——白日里他心念忽动想到的“心头血偿眼中泪”,当是牵强附会了,顿时又叹了口气。
      元成早有筹谋打算,与元大将军、萧隐樵几番推敲后,逐一实施:看押于城外山庄里的叛军,这些日子已逐个勘辨清楚,谋逆中坚者杀、被裹挟行事的流徙,并无所知盲目听令的则分散编入元大将军营中,日后有留守陈地的,有换防他处的。裕王的旧部属亦参同此例各得其所,这些人从前都是幕僚、府吏的身份,如今正经有了阶品——休管七品八品,总是皇家在编的了,故多有庆幸的,亟盼着遂宁府尹早日到任、他们亦好早日换着官衣了。
      这些事说来只是寥寥数语,实则千头万绪,眼看着冬月都过了半,元成方启程返京,萧隐樵则留下来,等着骆清远到后辅助他一阵,此前的军政事宜,则由元大将军暂代。
      不提元成一路风尘,回到京中先与嘉德帝密谈,只讲穆郡王、裕王、南诏王三人间如何勾连、密谋作乱,丝毫未提所谓“玉才人”。这些之前都有所料,如今不过是得了实证,故嘉德帝长叹数声,并无多言,倒是催着元成早些回宫安歇。元成笑着起身,说那也得先去给母后报个平安。嘉德帝点头,说那倒是,你母后念了你好几回了,似乎有事要当面问你。
      元成张了张眼,觉得嘉德帝话中有话,待问,嘉德帝却挥了挥手,自埋首文函了。元成半是诧异半是好笑,出了曜华殿,却见地下白了一层,竟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侍从们见他出来,从廊下扛出了肩舆,元成可已摆手,“走走就好。”信步踏进了雪中——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不必时时提防、处处戒备,肢体和心神都能松懈下来,这种感觉实在是久违了,也实在是太好了。
      元成悠然地往彤辉宫去,一路赏着雪景——雪不算大,难得是没有风,一片片慢悠悠地、无声地飘着,天地都空澈了。正兴致盎然时,忽有所见,脚下一慢……
      他的左前方是逍遥亭,逍遥亭旁有拱桥,拱桥上,有人站下了——是看到他才站下了么?
      雪忽然密集起来,直欲湿人眼帘,他眯着眼往桥上望着,那人斗篷雪帽,看不清眉眼神情,甚至,看不出她脸朝的方向……,偏偏,他知她是谁。良久,那人缓缓蹲身,向他行礼。
      心里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烙上了冰块,瞬时化出一汪水,所至之处,烫、热、疼……,溃不成军。他仓促地点了点头,虚空里伸出手去——这才醒觉,她隔了他那么远……,她蹲身俯首,看不到他点头、伸手,自然,也看不到他的狼狈,这样,也好。深深地再看一眼桥上的人,他举步自去。不停顿,不回头,遥遥听到有女子的声音唤,“教□□和姑姑叫我来迎迎你……”看,总是有人对她好的,他不需放心不下……尽力地慢下了步子,想听到她回那女子的话,却,听不到,四面八方,只有雪落的声音……
      桥上,德琳撑开彩月送来的伞,遮住了簌簌而落的雪,也遮住了身后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听说他这一两天回来,未料会猝不及防地遇见……,如果,远远地看到亦能算遇见的话。秦大哥说陈地艰苦,看样子却是无损于他,还是那么身姿卓然,令她一眼望去,百感交集……。他应未看出她是谁吧,只当做寻常宫人,未做停顿便施施……,停了,她竟也是傻了:看不看出是她还有何意味吗?其实这样子不正是她从前想要的吗:他是英才伟略的太子,她是循规蹈矩的教习,他在路上,她在桥上,他往东,她往西,各行其道,相安无事……,罢了罢了,杜德琳,他如你在别苑佛前所许的愿,平安回来了,其他的,不要再求,就这样子,很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9章 音幻(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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