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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天罗(中)) ...

  •   心念炽盛,险忍不住直接问傅尚司,不过到底是忍住了:行宫之事的教训实在太深,直到今日,她还不得不在华尚食面前讨好赔笑脸。虽然华尚食口里说过去就过去了吧,可她心里清楚,华尚食拿她是不可能像从前了,至少短期之内是不能了。她怪不得别人,因那个人她怪不起……有时远远地看着那人在宫中来去,不管是前呼后拥,还是只带着贴身内侍,他的光芒都令她酸涩而灼灼:此时他或许看不到她,有朝一日,她定要成为他身边的人!为了这个,她可以弯腰、可以低头,可以暂时避开杜德琳免得触怒他——想到过、侥幸地不愿相信的事,如今证明不是她多疑,对杜德琳的嫉恨因此更盛了十分。只是,她会咬着牙忍,反正她已胜券在握,可以姿态好看地赢。

      口中不说,徐若媛心里知道,行宫那一回,她是穷形恶状了。本来这两天她还怕那几位教习去到行宫,杜德琳会学给她们听,那她苦心经营的纯善柔美的形象可就有了瑕疵。谁知天助她也,杜德琳被召回来了,那她还担心什么?从今往后,她只需扮无辜就好了:杜氏之难她也满心同情,可朝堂大人们的事,她能如何?
      说到这个,她真是满心佩服她爹,指点着她哥哥在杜家那个被废了的探花面前扮义薄云天,不光陪着他四处奔走求助,还出资供他往平卢传信,引得那呆货把她哥哥当恩人,什么打算都和盘托出。她爹这边倒是省事了,对杜家的动静了如指掌,对有可能帮杜家的人,或利诱离间,或釜底抽薪,加之兵部尚书王晷激怒了嘉德帝,帝当朝口谕,说杜氏一案未经审理前,任何人不得求情,否则以同案论处,如今京中真是再无一人帮杜氏说话。论高明,这才是真的高明,往后她要好好学着,云淡风轻,杀人无形。

      徐若媛打算得很好,当时也很是坚定,然回到住处坐了一阵,还是……按捺不住。叫了芸香来,说杜德琳回来了,让她天明听听寿昌宫的风声。芸香听了面露难色,说那个银月可能觉出什么了,这些日子对她和兰慧冷淡得很,有一回还当着她们面跟旁人说“人呐,只有遇到事儿才知道谁是真的好”。徐若媛本想骂芸香蠢:听寿昌宫的风声怎么还非得找寿昌宫的人?去问紫芸、问旁人不行?——她未想到是她话说得不清楚,想打听的是杜德琳的动向而不是寿昌宫的风声——听到银月这般,皱眉,“是嫌这些日子未给她好处吧?不过个大宫女,什么了不得的吗?还得初一十五的上上香?罢了,往后或许还用得着她,家里带来的那些小玩意儿,不拘什么拿两样给她。”

      “是。”芸香苦笑着应了声。回到下处跟兰慧嘀咕,“小姐把人想得也太……”
      兰慧瞅瞅她,未言语。两个丫头都怕非议会传到徐若媛耳里,故谁都不说,心里的念头却是一样的:当初为了拉拢银月在寿昌宫里当个眼线,小姐恨不能和人称姐道妹,不绝口地赞人家这么能干那么能干,如今的职位真是埋没她了。到底把个一根筋的撺掇得忘了自个儿斤两,史姑姑一出事儿,她立马跳出去了,结果不光被公主弹压下来,还被同辈轻视。她在寿昌宫待不下去了,来找小姐,想请小姐帮她另找个去处——她真是昏了头了,明眼人本就看出她是被人怂恿的,小姐躲这个嫌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为她出头?托故敷衍了两次后,便见都不见她了。后来银月不来了,小姐还笑说“总算明白了”。本来这一篇儿揭过去也就罢了,如今又想着要拣起来,人心是小猫小狗吗,前脚打跑了,后脚给口吃的就能回来?

      腹诽归腹诽,小姐交代的事却不能不做,芸香实在拉不下脸找银月,次日另找了一个熟识的二等侍女,想着问多少算多少,小姐面前能回个话也就是了。不料这一问却问出了惊喜:杜德琳即日起到琅嬛阁协整书目,为方便计,她们主仆三人也搬到了琅嬛阁左近去住。
      协整书目?芸香瞪大了眼,她未忘记最早遴选的时候,杜德琳被罚就是罚到琅嬛阁誊抄书目……还有搬出寿昌宫!芸香对侍女道了谢,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跑回去告诉徐若媛这大消息了。

      徐若媛如何解读这消息的暂且不论,曜华殿里,仁慧皇后也恰对嘉德帝说起这桩事。“斟酌来斟酌去,还就是琅嬛阁适宜,不管地处还是事务,都独成格局,闲杂人扰不到她。跟太子说了,他也赞同,说主事的秦少监是杜大人的门生,不会为难她。”
      “你安排的,自然妥当。”嘉德帝并无异议,“太子说是德琳自家要回来?” 他若有所思的是这一件。
      “是。”仁慧皇后望着他:莫非有什么不对?

      “无事。不过是怕她承不住……,那就不如不回的好了。”
      仁慧皇后默了一瞬,“终究是个识大体的。”
      “这是自然。”嘉德帝知皇后误会了他的意思,“回来也好。且在这个时候,正解了太子的围。”元成该是给她交了底,不然此时她应怨恨,哪还能识大体?看来元成对她的用情之深远超过了他们所以为的,同理这些时日他的艰难也就远超寻常……他不会去问元成说了多少,亦不需问,对于天启的储君,他的这个儿子,他早已放心。倒是德琳……,凭她的头脑,听到元成所说,不会想不到回宫面临着什么,可还是要回来,不管是为了元成还是大局,情义、胆识都可赞佩,只是终究年轻……但愿他们顺利挨过这番风雨吧。指了案头崔总管送来的廷报和从元成处转来的奏折,嘉德帝微叹,“那里,十之三四,都是呼吁讽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更有人呈了篇读史有感,说‘西施倾吴,杨氏乱唐,女子虽渺,却如长堤蚁穴。故以史为鉴,防患未然,则明君盛世可期’,听着有理,其心可诛。”

      “话也太猖狂了。”仁慧皇后冷嗤,“皇家内闱何时也由得他们置喙了?”
      嘉德帝一顿,失笑:读史有感的实在感得好,那话不管为女子、为皇后还是为人母的身份,听了都是一腔窝心火吧,他倒忘了这一层,不经意就说了,“如今御史台也就许慎和于文骞两个正经人了,余者或是应声虫或是墙头草,他们的话不听也罢。”是说那奏折是御史台的人上的。回到眼前的事上,眉目复又严峻,“德琳这一回来,暂时堵了他们的口,太子的压力稍缓,至少耳根能清净些。只不是长久之计……”

      “陛下的意思是还会有人再生事端?”
      嘉德帝未说什么。树欲静而风不止是古人说孝的,朝政、人心何尝不如此?如今一个个义正词严上书递表的,有几个是真心为国,又有多少是在盘算自家的利益?未达目的怎肯善自罢休?
      “杜大人尚且如此,换了旁人,怕早已积毁销骨了。”仁慧皇后望着嘉德帝。
      她不知惊涛因何而起,乍闻变故时,疑虑重重:她听到过元成与杜尚书有政见分歧,但她不信元成会挟怨发难,否则枉为太子;何况嘉德帝不会坐视;况且有德琳的缘故,他即便不爱屋及乌,顶多敬而远之,怎至于传出“倒杜”是由太子主导推动的流言?问了,元成回她“不可说”,慎而重之的三个字,她明白一切怕是别有隐情。此后她再未刻意问过,只是仔细地听、密切地看,从嘉德帝私下的语气和态度中,察觉出杜尚书获罪并非他们父子的实意,顿时判断出朝廷正经历着一场大变。从那时至今,她面上镇静,实则无时无刻不提着心。看这两日嘉德帝的神情松动了些,莫非,大局渐定?

      “是啊,若非几十年行正坐端,如今早是他的绝境。朕和太子也都骑虎难下了。”嘉德帝默认了仁慧皇后的探问——从他们三个男人制定、启动了这个局,他们夫妻是第一次谈及此事。最危机茫然的时日,她只字不问,全力约束稳定后宫,令他们父子可以心无旁骛,“皇后也辛苦了。”他由衷,“还不到水落石出的时候,请皇后一如既往。”蛛丝马迹虽越来越多,却不足以拼出全部真相,凡事还须谨慎。
      “明白。”仁慧皇后知道他指什么,杜尚书看来还要蒙冤一段日子,“陛下也要多保重。”
      “我还好。真正难的是太子,夜以继日的,他那里……”

      “我已吩咐李申盯着他的作息,詹聿怀每三日给他问脉,有事随时报到我这里。”其他膳饮之类的就不需再说了。
      “好。”嘉德帝笑看了皇后,忽道,“别动。”探手从皇后鬓边揪下一根白发,摊给她看。
      “怎么还有?”皇后抚着鬓边,“都叫她们拔过了……”
      “拔它作甚?”嘉德帝好笑,指着自己的头,“我这早两年就白了,要像你说的拔,早就拔成秃子了。”
      “您那是为国事操劳。”仁慧皇后还是忍不住懊恼。
      “你不也一样?”嘉德帝拉下了她的手,“后宫里的人,并不比前朝的省心。”
      “倒也是。”

      他望着她的神情,虽不再有年少时的炙热深情,却是一种稳妥的信赖和全然的接纳,是一种不管浮世如何,我与你都是一道的那种认同,在这样理所当然的认同面前,再纠结于红颜老、韶华逝就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谁?”谁又生事了?
      “有那么两三个。”仁慧皇后无奈地望着嘉德帝,他闲的时候爱问她些后宫是非,几十年了都这样子,每每兴致勃勃的,也不知是想帮她还是想看她的笑话。
      “……李嫔?”嘉德帝还有点儿自知之明。
      “还算不上。”仁慧皇后瞥他一眼,“近些日子还都消停,不大安分的也就是徐若媛,湘儿的教习。”
      “发落出去也就是了。”嘉德帝不以为然,一个教习,就算湘儿的也罢,既令他的皇后皱眉,还留她做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天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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