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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惊/变(一) ...

  •   德琳把两幅扇面放到一处比照了番——当日受赐的时候由不得他们选,拿到什么便是什么,这时候一看才知元成手里的是蝶飞猫扑,想到元成说“上蹿下跳的猫”,不由失笑。想了想,还是袖了自个儿的蝶息猫憩图去了尚衣局。

      桂尚服正在看绣坊的人送过来的图样,见德琳来,直接向她一展道,“你看哪个好?”怕她不明白,又道,“给镇南王爷的先锋营的。”
      德琳了然:前日南边儿传回了捷报,镇南王爷之子元平举所率的先锋营首战告捷,退敌三十里,嘉德帝当朝传旨,要授予他们王旗,意寓着御驾同征之意。这绣样无疑是王旗要用的。

      德琳端详了端详,伸手指了幅玄底金边青龙负河图的。桂尚服看了看,递给绣坊的人吩咐,“就照这个吧。”待绣坊的人躬身领命去了,桂尚服才问德琳,“你怎么得空来了?”
      德琳笑道,“有私事要求姑姑帮忙。”
      桂尚服微微挑眉。
      德琳从袖中取出扇面,说了来意。桂尚服的眉挑得更高了些,“你要自个儿动手?”
      德琳不易察觉地赧然,“若姑姑不为难的话。”

      桂尚服细打量了打量她,轻哂,“我有什么为难的?手伸出来我看。”执了德琳的一双手看了,摇头,“细皮嫩肉的……到时候磨破了、划破了可别后悔。”见德琳只是笑,目光锐利了几分,“此事……我是要禀告皇后娘娘的。”
      知她在探问、警告什么,德琳无所遁形,只垂眸“唔”了一声。
      桂尚服见此微讶然,沉吟片刻,道,“那你想用什么材料?犀角?玳瑁?玉还是……”

      “竹、木之类的就好,”德琳忙打断,“就是做把轻便实用的扇子,不需奢华。”她只需桂尚服在职权之内给她行个方便,若要动用到那些在账的金贵材料,可就成了她在给桂尚服找麻烦了。
      “哦,”桂尚服听罢她言,面色淡然,“制扇司那边倒恰好有预备下的竹木扇骨,陛下的是紫檀木的,太子殿下的是梅鹿竹的,安王要的罗汉竹,宁王的是乌木,还有玉竹、棕竹之类的,你中意哪一样?”

      “唔……”德琳强撑着才能不露出狼狈,“那就……梅鹿竹吧。”直像是要冒汗的了。
      桂尚服见此,心下已是了然,瞥她一眼,面上闪过笑意,“那么你说的自个儿动手是指下料、打磨、雕刻、耪面什么的近百道手续全自个儿来?”不出所料看到德琳直了眼,显是未想过做一把扇子需那么麻烦,更加耐心道,“其实要表诚意,最好是从选料就自个儿经手,亲去深山野林里挑、不过这也不够,最有心的应当是连竹子都亲手去种……”

      “姑姑——”,听到此处德琳才知她是在打趣,又羞又窘,暗悔光想到了她对自个儿高看、必会帮自个儿,怎么就未看出她也这般促狭?奈何不得她,只能瞪着她憋气。
      桂尚服看她如此,一向冷肃的人也不由展颜,继而正经了神气,“等着,我叫人来教你。”
      “不必,姑姑只需发个话,我去制……”

      “你要去了制扇司,不怕被人侧目?”桂尚服一句话就打消了德琳欲推辞的念头,“就在我这里,无人搅扰。”说罢吩咐人去制扇司叫了手艺最精的内役,又着人抱着一应用具过来了。
      德琳至此恭敬不如从命,对桂尚服道了谢,便全神跟着内役一道道学起,打孔、缠把……桂尚服在旁看着她心无旁骛的一招一式,暗暗点头……

      要说德琳确是心灵手巧,等她修整罢,把个扇子“唰”地展开,制扇司那位不苟言笑的内役——别说,谁的手下像谁——都露出笑模样,对桂尚服道,“这位要到了我们制扇司,不出三个月,我都要让贤了。”桂尚服翻了翻眼,摆手叫他回去了。

      德琳隔日就把扇子给了瑾言——赶得紧,连扇袋都来不及做,桂尚服给她的现成的。德琳唯觉得这是个缺陷——待见到正主儿却又是三、四日后了。“你是成心怄我的是不是?”元成扇子都伸到她眼皮底下了。
      德琳睁着一双不解的美目睨他。
      元成咬牙,“我明说了我不能在人前摇着个猫,你偏亲手做……”
      “又没‘上蹿下跳’……”
      “那也是猫!”
      “那您要还是不要?!”德琳板脸。
      元成“唰”地把扇子收往怀里,“你说呢?!”阴森森地又逼近德琳,“还敢说不是成心的?”她是算准了她做的,别说是猫,就算是再幼稚好笑的,他亦舍不得束之高阁吧……

      “我没您那么多心思,”德琳抵赖,“我手里只有那么两幅扇面,你不愿要那个,我只能选这个。早知道您这样,我就不该出那个冤枉力……”
      “不冤枉!”一看德琳真像是后悔的了,元成一把揽了她入怀,“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下颌摩挲着德琳的头顶,声气不自觉就低下来,“一想到这是你亲手做的,每一根扇骨、每一褶扇面都曾经过你的手,我……”

      他不说了,德琳可已明白他的意思,轻偎在他怀里,微微地含笑——做这把扇子她确是有一丝要捉弄他的意思,让他又喜又气、哭笑不得,然……猫憩蝶息,又何尝不是她的心意?日光晴好,岁月悠长,猫蝶相伴,彼此安然……她心里的这些话,他可知道?
      忽想到什么,以指抵开些元成,“你怎知那是我亲手做的?”她并不曾告诉瑾言,桂尚服、墨莲、绿菱虽知,论理都不会往外说才对……

      “桂姑姑说的。”元成干脆利落,打脸打得德琳都快吐血,“我问是哪个学艺不精的……”赶紧握住德琳作势要抢扇子的手,老实说话:原来他一见扇子,一面盼着那出自德琳之手,一面也怕是奢望,见扇袋儿有宫制的徽记和编号,料桂尚服能查出始末,便私下里问了——亦不算刻意,恰桂尚服拿绣好的王旗去请他和嘉德帝过目来着——却是一问便知。

      德琳想象得出他拿到扇子时的乍喜乍疑,依在他怀里悄悄儿抿唇,“王旗一至,南征将士必倍受鼓舞,凯旋也是指日可待了吧?”她不能跟他多说桂尚服,索性扯开话题。
      “哪有那么简单?这才是初战,”元成笑,“先不说这个。你先告诉我你跟桂姑姑说什么了?怎么我一问扇子的事,她就那么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
      “我哪儿知道?”德琳故技重施,“您有疑惑不去问那给您困惑的、倒来问我这个不在场、不相干的,岂不是太难为人了?”

      “是么?”元成疑疑惑惑,毫不知当日尚衣局里桂尚服与德琳间像打哑谜儿似的那番对话——当日桂尚服说“此事我是要禀告皇后娘娘”的时候,实则是看出了端倪——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需知折扇是明代以后才风行开来的,她们那时的女子所用的还是团扇、腰扇一类,故德琳的扇面一出,便可知不是自用、而是为男子所制;说到男子,固然也可以是父兄,可若无特殊的缘由,贵族女子何需亲手为父兄制扇?况还是在宫里诸般不便、闹不好便会招致瓜田李下的嫌疑的情形下?除此,还有最主要的一条,那就是女子、哪怕是再严谨端肃的女子,但凡动了情,眉梢眼底总会有些异彩,寻常人前或许瞒得过,可桂尚服哪里是寻常人?一见德琳面上掩不住羞色、羞笑中犹那般执著地要亲力亲为、毫不在意苦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惊异之下,语出警告——宫籍女子私下寄情于人可是大忌,再怎么偏顾德琳,她亦不能置此不顾。

      好在德琳“唔”了一声,解了她的担忧:那一声“唔”显然是说并不怕被皇后娘娘知道,换言之亦就是说皇后娘娘已知德琳的“私情”,既如此,桂尚服还怕什么?只不过不能确定是谁,故后头提出了“紫檀木、梅鹿竹”的那些,借以探问德琳。

      桂尚服的用意,德琳心知肚明,却不能不选,更不能乱选,一来出于对桂尚服的尊重信赖,二来兹事体大,由不得她乱说话,三来她年轻面嫩,在这样的事上被人逼问着,心头鹿撞,哪还能想出稳妥的主意?还有就是她私心里隐隐觉着若是一味遮掩,却像是对元成的亵渎了,她心里并不愿那样子……诸般心绪下,她一口认了“梅鹿竹”,把自个儿的心意袒露给了桂尚服……

      情势至此,德琳并不后悔,可她不怕对桂尚服说实话,却无法在元成面前也这么坦荡荡,见元成还有追问的意思,生怕招架不来,佯恼地推他,“您怀疑什么呢?我还骗过您不成?”
      她且羞且嗔,难言的明丽动人,元成见此哪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忙携了她手笑道,“我哪是说你?不过是觉得桂姑姑像是……好了好了,不说桂姑姑了。刚刚儿说到哪了?哦,南诏,”他想起先前的话头,“从传回的战报看,双方还不曾正面交锋,故说凯旋还为时过早。不过七月就是陛下的寿诞,按我对王叔的了解,他必存了给父皇寿诞献上厚礼的心,那么……”那么对如今的嘉德帝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平定南诏更厚的礼呢?

      “哦?那是说七月之前王爷他们就能班师回朝?”
      “我只是说推断,”元成摇头,“德琳,打仗和下棋的道理是一样的,得势未见得一定是胜局,未到最后,谁都不能妄谈胜负。”一看德琳的神情,叹,“你这一喜一忧的变得也太快了,”伸指抚着德琳的眉头,“我的意思是凡事都要全面考量利弊……至于这场战事,我当初说是七分胜算,如今么……八分!”

      元成说增加的这份胜算归功于新的赋税法,自户部推行新法以来,国库银比往年同期增加了一成还多,这还仅仅实行了不足两个月。国库充足了,粮草给养之虞便迎刃而解,既无后顾之忧,镇南王爷便可放心挥师深入,届时既有精兵强将,又有矛锋箭利,还有什么是不可期待的呢?德琳闻此眉目舒展开来,元成见了不由又要笑她,德琳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你喜则喜,你忧则忧……你光看到我如此,你未见瑶筝和郡主她们,整日里……”
      轻叹一声,不再说了。

      元成道,“她们未接到报平安的讯儿么?”
      德琳道,“接倒是接了,可那都是多少天前的事儿了。前儿司库大人家依例遣人进宫问候郡主,那管事娘子还悄么儿问郡主在宫里可有骆少师的新讯息。”

      “一人从军,阖家牵挂,”元成也微叹,“我记得陆教习的两位兄长都在元将军的先锋营,骆少师被镇南王爷留在身边做参军知事。这些想来她们是知道的。战报虽每日都有,可不能详尽到每一个人。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意味着平安,还是告诉她们放宽心吧。”
      “我也是这么说……罢了,这些道理谁都明白的,只很多时候再明白也由不得自个儿的不去想……对了,昨儿个郡主接到裕王爷的亲笔家书,倒是有件大事能分她的心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惊/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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