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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余韵 ...

  •   徐若媛回去的时候,芸香和兰慧已先得了讯儿,边迎出来边给她道喜。徐若媛见四下无人,才嗔着二人道,“有什么好喜的?”一面把棋谱交给兰慧,一面抱怨着“这一天,热死我了”,自进屋里去了。

      两个丫头见她面上虽是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觉纳罕,不敢问,只是出来进去的手脚都不自主地轻悄了。
      徐若媛独自在窗下风凉了一阵子,觉得好受了些——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论理她今儿该高兴的:想出的风头出了,又被嘉德帝那么当众赞扬,还就势向宁王示了好、弥补了前回对他的不敬,一举好几得的事,被她借着一盘棋全做成了,有几个人能长她这样的头脑?可……

      可一想到宁王始终淡淡的样子,散出来时谭玉君那副讥诮的嘴脸、还有韩颖嘴里向她道贺、神情却分明是不以为然的,以及看不出不以为然、却比不以为然更令她觉得刺眼的大大方方的燕云秋,心里顿时又乱起来……

      她承认,她棋不如人,可这话她都说到明面儿了,嘉德帝还让她和杜德琳比试,她有什么办法?还有宁王,若不愿意指教她,自跟陛下说去,棋下到半截儿来一句“我来“,就把她给闪到一边儿算怎么回事?幸得元湘公主叫着她一块儿看棋,不然那后半局她杵在一边儿能不能臊死?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芒刺在背的感觉又清晰起来,再想到他对杜德琳的礼让有加……不可避免地就像又看到了德琳坐在对面、元成立于她身侧……只觉得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是她多心么?她怎么总觉得杜德琳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些不寻常呢?尽管她确认他二人未说过话、亦没有什么令人起疑的举动,可怎么就是感觉不对呢?
      拧眉想了一阵,心绪益发低落,不由叹了口气……

      “小姐?”芸香正端了消暑的冰镇乌梅汤进来,闻声诧异。
      徐若媛被她一叫回过神来,怔了怔,暗骂自个儿长他人志气:她是太把杜德琳当回事了吧?今日嘉德帝跟她说了能有十多句话,跟杜德琳不过说了一句,赏她徐若媛的是珍本棋谱,赏杜德琳的不过是时令的扇面——宋徽宗的画……能是什么呢?《御鹰图》还是《芙蓉锦鸡》?任是什么,不过是仿的,能贵重到哪儿去?况还不过是沾太子殿下的光!这么想着,心里渐次又昂扬起来,跟着想到元成说“徐教习休故布疑云”时笑吟吟的模样,眉梢唇角不觉都弯了起来。接过芸香手里的乌梅汤,笑着道,“告诉兰慧,等把刚刚儿那棋谱找人捎给公子……罢了,还是找人叫公子来一趟。怎的了?”

      芸香低着声音,说“公子怕一时半会儿倒不出功夫。”
      “又怎的了?!”徐若媛立起了眉,不知她那兄长又闹出什么新花样了。
      “小姐还是问兰慧吧。”芸香这回连头都低下去了。

      “快说!”徐若媛喝了一声,大约猜到了七八——兰慧跟她的哥哥有些不清不楚,芸香是知道的,此时拿出这副看似为难实则幸灾乐祸的嘴脸,所为何事还用多说?真是办事未见得她有多得力,阴坏的花头倒是不少!“又是谁家的姑娘?”

      “林二爷家的小姐。就是每回给咱们置办东西那个林二爷。”芸香利落地从头道来,“公子这回似乎是当了真,听说磨通了夫人要去提亲……”
      “疯了?!”徐若媛的乌梅汤顿在桌上,“那是什么人家?我们是什么人家?一点儿体面都不要了?”商贾人家的姑娘,讨来当个妾也就罢了,怎么还想到三媒六聘上?还待再说,见芸香神色有异,不耐,“还有什么都一块儿说出来,吞吞吐吐的想招谁烦?”
      “林家小姐得了讯儿,和家里闹了一场,躲出京城去了。公子正四处打听,要设法把人追回来。”芸香说得很快,这回是真不敢抬头了。

      徐若媛呆了:合着她瞧不上商贾人家的姑娘,人商贾人家的姑娘还未瞧上她哥哥?不由气得发笑,“嗬,还遇上个烈女呢!不管怎么着,传信告诉公子,不来就休要后悔。”
      要说她的话还是好使,转过两天,徐兴祖进宫来了,只满脸的不痛快。徐若媛见了也是有气,道“哥哥你好歹也是二品侍郎的公子,何以自贬身价为个……”

      “身价?”徐兴祖自嘲,说二品侍郎是爹,公主教习是妹妹你,我无官无爵无俸禄,哪来的身价?至于家里,既无良田又无豪宅,钱庄铺子什么的更谈不上,靠着祖上留下的基业,这些年又要应付以往的排场,又要供给你在宫里的花费,未说入不敷出已是万幸,还敢说什么身价?若说有身价,那是人家林二爷,随随便便拿个几十、几百万两银子都是轻易,我若真能娶了他闺女林弄影,好妹妹,旁的不说,至少你打点人的时候不必像如今这么算计!

      徐若媛听了他这些话,只觉得刺耳又堵心,偏偏反驳不得,垂眼想了一阵,淡声道,“那么哥哥打听到人的下落了?”
      “唔。跟着杨大人和振轩他们去平卢了。”
      “平卢……振轩?今岁榜眼?”徐若媛又皱起了眉。
      徐兴祖现如今倒是多少明白她的想法,哂笑了一声道,“是,杜家的亲戚,琼林宴上太子提议,封为巡按副使,跟着杨大人去巡边了。巡的还是平卢,杜家女婿的辖地。皇恩浩荡啊,眼红不来的。”

      听着他酸溜溜的口气,徐若媛牙都痒,不愿落了和他一样的窠臼,只问林弄影何故不肯应他。徐兴祖可也痛快,说那位小姐立志要做官宦夫人,自然看不上他一介白衣。不过也无妨,林二爷有求于他的地方还多,那位小姐也不可能在平卢一辈子,他倒要看看她多大本事能飞出他手掌心。
      “哥哥你还是收敛些!”徐若媛听得头大,正色道,“你如今做事,总要替我和爹想想,一味胡搅,你待置爹和我于何地?!至于官衣……”她微微一笑,说起端午的那局对弈后,嘉德帝问起她哥哥擅棋艺的事——那是她头一回因她的哥哥而在人前觉得面上有光。

      徐兴祖翻眼,“那有什么?陛下还能因我棋下得好就赐我官衣?”
      徐若媛冷笑:“你就不想想陛下从何知道你?”因说了元湘公主如何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又是如何说的话,“明摆着,这是娘娘或是太子殿下对陛下提起过了——我和爹殚精竭虑地为你谋划,你自己也要争气,这节骨眼儿上出了什么岔子,可别说妹妹人微言轻帮不了你。”

      徐兴祖闻言喜出望外,起身就给徐若媛作揖,一口一个“好妹妹”地谢。徐若媛绷不住,嗔着他道“快坐下吧,你哪有做哥哥的样子?八字儿刚有一撇,就这么沉不住气。”因向徐兴祖细问起太子的喜好,说替他想想在太子那里该如何进退。徐兴祖不疑有他,自然是知无不言,兄妹二人倒是难得地言笑晏晏了一回。

      他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寿昌宫的西殿里,德琳亦有访客,一本正经地问她,“德琳,你说父皇为何要赐我们那么一幅扇面?”
      德琳头不抬眼不睁,顾自在棋盘上落子,“何不去问陛下?”
      今日元沁的舅母即刑部尚书云鹏的夫人进宫,德琳原要陪元沁一块儿过去,未等出门,李申来传话,说太子殿下与陛下议事之后要来复盘端午的那局棋,请杜教习勿要外出。

      这是冠冕堂皇地把私盐贩成了官盐,德琳暗自腹诽。送了诡笑不已的元沁出门,回来便在西殿迎门的厅里布下了棋案——史姑姑原说她二人不在,正好把窗纱帘帷寝卧用具什么的换换新,结果刚把正殿的东西撤下来,就来了李申那一出。史姑姑无奈向李申陈情,问可否换个地方,李申却四下一打量,道,“殿下雅意,何需拘泥?这西殿也还敞亮,就西殿吧。”
      他是太子身边的总管,整个后宫除了陛下身边的崔总管、皇后身边的四命妇,最有头脸的也就是他了,他既发话,况且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谁还会去反驳?史姑姑笑着诺诺,心知原委的德琳更是只能道“遵命”了。

      元成来后一看门窗大敞大开的西殿,未说什么,等史姑姑带人行礼退下——他以往找元沁,都是说来就来,他随意,史姑姑便不拘礼,今日他正式传了话,那自要按规矩参见不能散漫,却不知元成这番做作不过是要遮人眼,并不在意她如何的。

      元成等人都退下了,才咬着牙根儿,带气带笑地睨德琳,“我看你能防到什么时候。”
      德琳听若未闻,只道,“开局的我记不得多少了,妙处还是在中盘以后。”
      元成瞪她一眼,碍于廊下就有听差的人,忍下了未去弹她爆栗子。坐下后随意复了两手棋,便提起了扇面的话。听德琳那么说,悠悠道,“陛下要是说看扇子在我手里有妙用、故而赐我扇面,那当如何?”

      德琳拈棋子的手顿住了:那日被嘉德帝当众调侃是无可奈何,今日无人提,他却自个儿挑出来说,他是一点儿不觉得羞吗?正嗔恼,却听元成不依不饶,“你说,陛下要那么说的话,我该如何回?我问你话呢,德琳,你说陛下要那么说的话,我该如何?嗯?”

      他的口气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可恶!德琳棋子一顿,怒了,“那你好好用着不就是了!”恶狠狠地抬眼,却对上元成无辜含笑的一张脸,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地摇着,风拂在她的身上……吊了一半的脸子顿时再吊不下去,红脸白了他一眼,恨恨地又拈了枚棋子摁在棋盘上。元成却是委屈,“我是觉着陛下赐的扇面拿不出手,想不通才来跟你说!我一个七尺男儿,又是太子,人前摇着那么个上蹿下跳的猫……”

      德琳低眉。
      “陛下赐我什么不好?为何要赐我个猫……”元成还在絮絮。
      “或许是告诫你勿要忘了本分。”德琳未抬眼,声音清冷。
      “不懂。赐教。”元成愣了愣才有话。

      “猫儿的本分是捕鼠。”
      元成又愣了愣才明白她的意思:猫儿的本分是捕鼠,捕蝶自然就是不务正业了,她倒是心思奇巧!“是——么?”他拖了个长声儿,“我听到的怎么是说猫蝶,耄耋,是寓意长寿?”见德琳又像是未听了,更放慢了语速,“赐一个是长寿,那赐我们一人一幅,就是……”
      “你刚刚儿说人前拿不出手?”德琳出声。——赐一个是长寿,赐他们一人一幅,那是……要他们“猫蝶”相伴,比肩偕老……再不打断,他真会把这话说出来了,可她还是宁愿在心里,他知、她亦知就好……

      看着德琳眉目间微嗔却又脉脉,元成心中醺然,顺着德琳的话漫应道,“是啊。你要如何?”
      “那就给我好了,正好是一对儿……”话方出口就觉出不妥,不等补救,元成已经接上了,“我给了你成了一对儿,那我有什么好处?”
      若他不是刻意把第一句说得那么慢、面上也不是那么一副不怀好意的笑,这话没什么毛病,可他两样占齐了,还能让人怎么想?德琳只能怪自个儿大意:明知他无赖,偏说了句有歧义的话,被他钻了空子去。佯恼瞪着元成道,“那您给还是不给?!”

      “给!”元成开怀,“这还是你第一回要我的东西,受宠若惊呢。”
      德琳想起从前的一些事,眉眼微敛,唇边抑不住生出笑意,一面也好奇,问道,“那你为何总想给我东西?”
      “觉着你收了我的东西才会是我的人。”元成理直气壮。
      德琳闻言一呆,继而霞飞上脸,“哼”了一声,再未言语。
      当日元成回去后就打发瑾言把扇面送了来,德琳已有主意,告诉她隔日再来,瑾言不多问,应过便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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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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