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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绿钻 ...

  •   说实在的,谢时双虽然记得林从这个人,但她不认为她们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但有个人在踏上人生终点站时,邀请你来送别,总是一件听起来让人忍不住鼻酸的事情。

      谢时双想问问林从,你怎么还记得我?
      林从死了,回答不了。

      尸体放不住,谢时双要即刻启程。
      温故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是个死不掉的,放它继续坐在椅子上就是。主要的问题在可可,她得先安排好狗的生活。
      水要管够,狗粮要管饱,门要锁好。

      临走前她再三交代温故:“我走了,最多三天就回。我要锁门,门锁你千万不能打开。谁来也不能开。”

      陈枳跟谢时双回温故的老房子,破败的房子应该是上个世纪遗留的产物。她很难相信一个年轻女孩愿意住在这种地方。
      还有那个被谢时双叫做“温故”的男人?好漂亮的人。陈枳记得快递盒上的名字就是“温故”。

      “他是你男朋友吗?你跟他说话好像哄小孩。”
      陈枳按不下好奇心,在谢时双锁门的空档提出自己的疑问。

      “不是。它是我老板。看不出来吧?这里卖丧葬用品。”谢时双挂上大锁,锁好后又扯了扯,确保锁是牢靠的。
      她转身对陈枳道:“咱们走吧。”

      “好,咱们走。”

      陈枳自觉今天脑子好像慢半拍。坐上车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你把门从外锁住了,那个温故万一有事情要出去呢?”

      谢时双肯定不好跟陈枳解释,说温故压根不是人。谁会相信?别人只会认为她是个脑袋有病的疯子。
      于是她回道:“我那个老板其实脑子有点病,智力比一般人低。店是它祖上传下来的。”

      “哦哦,原来如此。”陈枳先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再想,还是不对啊,“你们真的在开店吗?我看墙上没有挂营业执照的。”

      是哦!谢时双才反应过来。待好几个月,她都没想到营业执照这档子事。
      温故不是人,身份证肯定也没有,营业执照怎么可能办下来?

      好在陈枳只是个过客,不是来调查他们违法经营的。
      谢时双试着搪塞过去:“农村嘛,小本生意,常事。”

      陈枳听完点头,不再好奇。

      为了尽快赶到林从所在的城市——海城,陈枳直接在久安村公交车站叫了一辆接客车。
      接客车不是出租车,属于黑车。但是在农村交通实在不便,村里人又时常有出行的需求,就有人开着私家车,守在公交站台揽客。

      谢时双有晕车的毛病,这趟车上的卫生状况不大好,坐进去就闻见很重的怪味。
      车子开出去一个多小时,她的口中不断分泌唾液,是要呕吐的前兆。

      车子开上高速,停不下来。
      幸好她手上有个塑料袋,可以吐进去。只要把里头的金元宝腾出来。
      是的,总不能空手去。于是她就顺手从温故的货架上拿了一袋金元宝。

      “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可能要吐了。”
      她抖落出金元宝,以最快的速度撑开袋子、作呕。

      司机没有多话,打开车窗。
      陈枳关心她:“要吃个话梅吗?也许能帮你缓解一下。”
      谢时双摇摇头:“不用,一般我只要吐完,下面就没事了。”

      汽车继续往前开,拢共开了两个小时到海城。
      终于下车,谢时双急着开门透气。这趟行程简直要掉她半条命。

      陈枳则是不知道跟谁打电话,“舞台都布置好了吧?辛苦你了,回头请你火锅。”

      谢时双的耳朵不是摆设,捕捉到“舞台”这两个字。

      “舞台?不应该是灵堂之类的吗?”这下轮到她来好奇。

      陈枳冲她神秘一笑,说:“林从的葬礼不是普通的葬礼,保你终身难忘。”

      保谢时双终身难忘的葬礼,场地被安排在海城的郊外。
      简直像是一场婚礼。这是谢时双的第一印象。

      草地上画出象棋盘的布局,左右是客人的位置。每个客人都有一套桌椅,桌上搁着绿玫瑰、小点心和饮料——苹果味的芬达。
      中间的楚河汉界是过道。过道上散落着粉色的花瓣,正对棋盘的,是带点港风的舞台,舞台中央竖着话筒。从过道走,有四级台阶,直上舞台。
      谢时双可以想象有人走上去,抓着话筒,缓缓歌唱,身子随着乐曲微微摆动。

      但这是葬礼,就算有人要唱歌,也得是哀悼类型的曲风吧。唱那类歌的时候,身体要以怎样的姿态摆动呢?实在考验歌者的舞台表现力。

      此时谢时双还不清楚话筒的用途。

      大多数来客也不知道接下来要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妈妈的伤心最外露。谢时双不用张嘴问,就知道哭得最惨的那个是林从的妈妈。
      相较妈妈,爸爸难找一点。但好在来客里一共就两个男人。一个年纪大的,一个看上去跟她差不多岁数的。
      爸爸自然是年纪大的那个。他在楚河的区域来回晃荡,面上没什么表情。

      沉默,永远沉默。

      谢时双看见别人沉默的父亲,倒是突然想哭了。

      林从的遗像摆在舞台的两侧,一侧立着一张,全笑出八颗牙齿。且遗像是彩色的。

      其实整个葬礼的色调都是充满生机的颜色——绿色。

      没有沉痛悼念的字眼,只有来客对于没有沉痛悼念字眼,所表露出来的迷茫。

      葬礼是下午开始,结束后直接吃晚饭。

      现在是四点多,听帮忙张罗的陈枳说,所有人都到齐了。陈枳正操心引客人坐上预先确定好的位置。

      只有三十二个人。谢时双为自己能占得一席之地感到讶异。
      原来她估摸人数起码有上百,就像农村里死人摆上大桌大桌的酒席一样。

      “大家下午好啊,感谢各位不辞辛劳,来参加林从女士的葬礼。”
      葬礼正式开始了。是陈枳上台充当主持人。

      她虽然刻意使自己露出笑容,但谢时双一眼看出“虚假”二字。

      谢时双坐在椅子上,打开一罐苹果味芬达,静静地听陈枳道来:

      “如大家所知,林从女士去世了。因为车祸,所以死得很突然。不过大家不用太难过,因为林从女士在遭遇车祸之前,就已经确诊患癌。这就提醒各位,想要活得长,一是少出门,二是多体检。”

      “可惜,不出门不代表不会遭遇意外。地震、海啸、泥石流、火车喷发。人的死法真是多种多样。除去寿终正寝,大家还想拥有什么死法呢?”

      “让我们听听林从女士怎么说吧。”

      舞台下,众人面面相觑,葬礼的走向着实超出他们的想象。

      陈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音频文件,对准话筒,让林从的声音足够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楚河汉界的朋友们,下午好啊。感谢你们能握手言和来到这里。今天不收份子、不下棋,保证在座的各位一个子儿不少。

      另外,希望大家识相点,毕竟我死都死了。这可是最高级别的道德绑架。再不笑就不太客气了吧?

      当然,特许大家在吃席的时候,被难吃的菜气哭。

      咳咳,我的表演马上开始。咳咳。不好意思,我有些咳嗽。可能是吃咸了,也可能是太过紧张。

      真是不幸,年纪轻轻的我,怎么就得肝癌了呢?虽然说现在癌症年轻化,但化到我身上,属实没想到。我要是老了得癌,跟大家差不多,心态也能平衡点。

      一想到未来的每一天,我都要想着自己得绝症这事儿,我倒宁愿自己出门被车撞死。死得痛快点,多好。

      我小时候就想,我以后要怎么死呢?寿终正寝不敢想。我家基因不太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通通都得癌了。

      我本来以为我爹妈可能也要得,重症医保都给他们买好了。

      大意了,居然是我先走一步。

      妈妈、爸爸,你俩小心点,估计马上要轮到你们。

      其他的朋友们,你们也都是我很看重的人。作为现人民教师,前保险销售,我恳切劝告大家:记得体检啊朋友们,买好保险啊朋友们。

      我讨厌做销售,也一点不想教书。但是我妈说做老师一辈子都稳当,退休之后有保障。

      人就是这样,总把事情想得特别顺畅。好像中间什么变动都不会发生了。

      异想天开啊,拉屎都不敢保证回回能通的。

      ……

      葬礼的结尾处,在大家吃饭前,突然响起一首歌。
      刨去歌词,是好听的歌。谢时双没听过。

      “这可是林从原创的,也是她自己唱的。”陈枳对谢时双介绍。

      “怪好听的。”谢时双由衷赞美,“说不如唱,比她自以为的笑话要好。”

      陈枳终于能开怀,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谢时双带来的金元宝最后并没有用上,林从不需要。

      听陈枳说,林从火化后想要把自己的骨灰做成钻戒。陈枳妈妈的骨灰正在被加工成钻戒的路上,林从被种草了。不同于陈枳选择的是,她要把自己做成绿钻。

      绿钻?
      谢时双还想再开一罐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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